华平县主倒也不是天不怕地不怕,见有人过来,连忙回转,顺着绳子滑了下来。
    “走走走,快走。”她赶忙收拾好绳索,匆匆抱着跑了。这会儿她倒想起自己是靖西王府的姑娘了,顾及身份,跑得飞快,唯恐被人抓了现行。
    徐牧之和宋如锦连忙追上。徐牧之还好,手长脚长,跑起来毫不费劲。宋如锦却一向身娇体弱,没跑几步便累得喘不上气。
    “锦妹妹,你慢些走,不着急。”徐牧之停下来等她,见她一直不跟上来,又主动走了回去,伸出手,“妹妹,我牵着你走吧。”
    天气很热,宋如锦觉得自己一身是汗,镂金刻丝的纱裙紧紧地贴在身上,黏黏的很不舒服。她口干舌燥地嘟囔道:“我想喝水。”
    徐牧之连忙道:“好,我们现在就回去。”抬头一看,瞧见围墙里面有一棵结满了桑葚的桑树,便伸手摘了几个下来,用衣袖擦了擦,递给宋如锦,“妹妹先吃点这个,好歹解解渴。”
    宋如锦一口一个吃了下去,满足地擦了擦嘴,“很甜,好吃。”
    徐牧之见状,又摘了好几个桑葚。他摘多少,宋如锦就吃多少,来者不拒。
    这时,华平县主见没人追,也折了回来,见徐牧之忙着摘桑葚,就一道跟着帮忙。她没有徐牧之高,踮脚伸手也够不着桑葚,便把抱在怀里的绳索扔上去,勾住桑葚树的树枝,稍微用了点力气把树枝往下扯了一点,“哥,你快摘。”
    满树的枝叶颤颤巍巍,桑葚果子也跟着摇摇晃晃,徐牧之一个接一个摘下来递给宋如锦。
    三个人就像流水作业线一样,华平县主负责勾树枝,徐牧之负责摘桑葚,宋如锦负责……吃。
    可叹没过多久,围墙内又传来一声大喝:“谁在外面?”
    三人这才想起,这堵围墙是英国公府的围墙,这棵桑树是英国公府的桑树。
    三人沉默半晌,再度撒腿而跑。
    倒也没有人追过来。
    宋如锦扶着膝盖气喘吁吁,徐牧之和华平县主也跑得满头是汗。少年少女彼此对视一眼,纷纷不可抑制地大笑起来。
    赤日炎炎,映在三人尚算稚嫩的脸庞上。宋如锦头上戴的红宝石花钗折射出璀璨的光芒,仿如他们此刻耀眼绚烂的年华。
    作者有话要说:  圆子:情人节就让牧之和锦锦甜一甜,也不知道小天使们有没有被甜到orz
    徐牧之:(满足)我觉得挺甜的。
    宋如锦:嗯,桑葚挺甜的!
    圆子:如果小天使们觉得不够甜,我争取下次写得甜一点。
    徐牧之:好呀好呀。(痴汉笑)
    圆子:祝各位小天使情人节快乐!希望大家都能找到可以相携一生的人,甜甜蜜蜜一辈子~
    第17章 循循善诱
    他们也知道分寸,没有在外逗留多久。直到回了王府,三人每每对上眼神,还是会情不自禁地发笑。
    谢昱卿正和安阳伯次女下棋,抬头望了他们一眼,淡淡问道:“你们看了谁的画作?竟这般开怀。”
    “张秀景的《春暖图》。”华平县主信口胡诌,“花鸟虫鱼皆栩栩如生,意趣十足。”
    宋如锦见她说的跟真的一样,又憋不住笑了。
    徐牧之便立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唇角微微翘起,眉眼弯弯。
    谢昱卿心知华平县主没说实话,但也没再追问。只是她手中的棋子举了很久才落下。
    她忽地忆起了一段往事。
    六七年前,她八|九岁的时候,家里请客吃酒,来了许多亲戚。席间,一位世伯父说了件趣事,她嘴里咬着糕点,被逗得前仰后合。母亲便训斥她:“昱卿,你是大家闺秀,食不应言,笑不露齿。”
    母亲是本朝的寿阳长公主,向来是以皇族的礼仪规矩教导她的。
    虽说在场都是亲戚,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斥责,谢昱卿还是有些难堪的。她垂下头,低低地应了一声“是”。
    当时的徐牧之尚是京中有名的顽劣世子,听寿阳长公主这般说,便侃侃而谈:“舅母此言差矣。殊不知花开百样,人各不同。若世间闺秀都谨守闺训、恪尽礼数,那岂不都成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了?有道是天然去雕饰,倒不如放任自流,灵动而不拘礼才好。”
    但很快他就被靖西王妃骂了一顿,“舅母是长辈,什么时候轮到你指手画脚了?下次你再这般不知礼数,我就不带你出门做客了。”
    徐牧之心不在焉地听着训斥,下意识地朝谢昱卿那儿望了一眼。谢昱卿埋着头一声未吭。
    徐牧之心里便有些遗憾。他好心好意替她说话,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但他没有想到,在往后无数个日子里,在寿阳长公主以皇室礼仪教养女儿的时候,在几个大人笑言“亲上加亲”的时候,谢昱卿都会不自觉地想起这一幕,想起这个在她万分窘迫之时,为她挺身而出的小小少年。
    她心底甚至有一些盼望“亲上加亲”。她也曾细细地思量过,论身份,她出身国公府,又是长公主的女儿,论容貌品行,她亦是出挑。总之,德言容工,她一样都不差。甚至在听闻徐牧之喜欢吃桃脯后,还特意讨来了方子学着做……
    但她终究长成了矜持微笑的贵女,不复他欢喜的灵动模样。
    “昱卿姐姐,该你了。”对面的安阳伯次女提醒道。
    谢昱卿这才发现自己走神很久了,礼貌地说了声“对不住”,目光扫过棋盘,谨慎而优雅地落下一子。
    宋如锦回到侯府的时候天还没有黑,刘氏正在等晚膳。宋如锦便亲昵地依偎在她身旁,谈起今日的所见所闻。当然,偷溜去英国公府那一段是不敢说的。
    刘氏搂着宋如锦,爱怜地拍了拍她的背,忽地起了心思,问她:“倘若让你一辈子和徐世子一起顽,你可愿意?”
    她自己觉得徐牧之是个不错的女婿人选,也要再问问女儿的意思。
    宋如锦想都没想,便答:“愿意,当然愿意。”
    如果每天都能如今日这般痛痛快快地玩儿,那该是多么恣意快活的日子啊。
    这时,周嬷嬷卷了金丝藤红漆竹帘进来,面色迟疑。
    “怎么了?”刘氏问道。
    “越姨娘说近几日暑气重,想每天歇午后进一碗绿豆汤。”
    刘氏蹙了下眉头,丝毫不掩厌恶神色,“给她几分颜色,她倒开起染缸来了。”
    “夫人,依老妇看……”
    刘氏抬起手示意周嬷嬷别说话,看了眼身畔的宋如锦,和颜悦色地问:“锦姐儿,此事若换做你,你会如何处置?”
    宋如锦理所应当道:“姨娘想吃绿豆汤,给她吃便是了,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刘氏笑了起来,“确实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一日也就一文钱的嚼用。但你可知,一日一钱,千日千钱,积少成多,也是极大的一笔开销。再说给了越姨娘,就不能不给陈姨娘,给了我们大房,就不能不给二房。公中的银子就这么多,都用在这种地方,去哪儿腾出银子给你做漂亮衣裳?”
    宋如锦歪着脑袋想了想,“那便不给她吃。”
    “那也不行。咱们偌大的侯府,钟鸣鼎食,世代簪缨,府中的姨娘要一份绿豆汤都供不起,不仅你爹爹知道了要怨我,便是传到外头,也是让人笑话。”
    “那……还是给她吧。”
    刘氏看着宋如锦纠结的样子,慈爱一笑,“锦姐儿,你别看这只是一碗小小的绿豆汤,我若允了,便是给她脸面。她得了脸就敢上房揭瓦,今日要绿豆汤,明日要荷花糕,后日就要莲叶羹,届时我该如何是好?”
    宋如锦被彻底绕糊涂了,“那娘说,绿豆汤到底该不该给?”
    “给,当然要给。但我也不能让她拿得太痛快。”刘氏道,“既然公中的银子不够,那我就要拿她的体己来补。”
    宋如锦似懂非懂地点头。
    刘氏想了想,道:“周嬷嬷,昨日侯爷不是赏了她一对扭珠华胜吗?”
    “是有这回事儿。那华胜还在库里,没拿去给她呢。”周嬷嬷道。
    “那就不必给她了,就抵了她每日进一碗绿豆汤的耗用。”
    “是。”周嬷嬷笑着应了声。
    宋如锦想起刘氏刚刚的话,不由问道:“那陈姨娘和二婶婶她们呢?”
    “陈姨娘有嫁妆铺子,我便从她的铺子里抽银两。至于你二婶婶……那是她的房中事,与我不相干。”
    宋如锦吃惊:“这样也行?陈姨娘会答应吗?”
    刘氏揉了揉宋如锦的脸蛋,“我为妻,她为妾,我做事,不必问她答不答应。”
    “那陈姨娘不会生气吗?”
    “她会生气,不过她不能生我这个当家主母的气,她只能气那个身份更低微的越姨娘。”
    宋如锦懵懵懂懂地听着,隐约明白了一些。
    刘氏便挥挥手,“你回去吧,好好想想娘说的话。”
    待宋如锦走远了,周嬷嬷才道:“夫人这么教二姑娘,也不知二姑娘能不能记在心上。”
    “记不住也得教,锦姐儿终归要嫁到别人家里当主母的。什么都不懂,怎么和妯娌妾室打交道啊……也怪我,打小便宠着她,到如今只知吃睡玩乐不谙世事……”刘氏越说越发愁。
    周嬷嬷连忙岔开话题,“越姨娘也是多事,才进府多久,就想翻花头了。”
    刘氏轻哼了一声,“原本看她能等到哥儿生下来,直到六个多月才来盛京,还当她是个能忍的,没想到,也不过是这种货色。”
    “她家中清贫,从小都是吃苦的,好不容易进了侯府,见了这泼天的富贵,早就被迷了眼,哪里还能忍得住?”
    晚风轻拂,水晶珠帘微微晃动,主仆二人闲话聊着,天色渐昏。
    次日一早,刘氏通知了大厨房,每日给府中几位姨娘送一例绿豆汤。消息传到了梨香苑,陈姨娘仔细问了个中缘故,气得吃不下饭。既恼刘氏随意处置她的嫁妆,又暗恨越姨娘多事。
    “没见过世面的东西,一碗绿豆汤都巴巴地找夫人讨,带累我的嫁妆都守不住。她倒好,身无分文来的侯府,多用一碗绿豆汤都是赚的。我的嫁妆,那可是要留给墨姐儿的!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叫什么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今明两天,评论区随机掉落十个新年红包,祝大家新的一年健康如意,阖家欢喜~
    第18章 面甜心苦
    时当正午,阳光从碧纱窗照进来,整间屋子透亮光明。铜质金猊熏炉缓慢地吐出一缕香烟,淡淡的苏合香气弥漫开来。
    荷香劝道:“姨娘也别气了,夫人这摆明了拿您做筏,就等着您生越姨娘的气,和她闹起来呢。您这会儿气恨,可不正合了夫人的意?”
    道理陈姨娘都懂,可她心里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她烦躁地指着案上的金猊香炉,“大热天的,你点什么熏炉?快给我灭了,看着就闷闷的难受。”
    荷香连忙倒了一盏茶,揭开香炉盖子浇了下去,一边随口说:“婢子前几日还听几个仆妇嚼舌根,说自打越氏进了侯府,她在沧州府的父母兄弟便也跟着鸡犬升天。这些个平头百姓,不得势还好,一得势便飘飘然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没少做欺男霸女的事。一家子都不是东西,猖狂得无法无天。”
    陈姨娘沉吟了片刻,招招手把荷香叫到近前,“你去开我的妆奁,里头有一串金丝玉玛瑙手钏,你拿出去当了,换些银两,雇个稳妥的人去沧州府一趟。”
    荷香有些疑惑,“姨娘这是何意?”
    陈姨娘接着说:“到了沧州府,仔细搜罗越姨娘家里人欺男霸女的罪证,再带上我哥哥的名帖,一并送到官府去。”
    陈姨娘有一个同胞庶兄,书读得不错,早些年中了举人,如今也在外头任父母官。
    她扶了扶发间的坠珠步摇,咬牙切齿地说:“她敢给我不痛快,我也不能让她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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