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觉得二叔叔二婶婶不搬走也没什么妨碍,毕竟现在二叔叔也不再想着纳暗香为妾了……但娘亲这么问她,定然不是想听她说这些的。
    于是宋如锦便开始想,如果自己是刘氏,面对赖在家里不肯走的小叔弟妹,应当怎么行事。
    还记得及笄那日,刘氏道:“锦姐儿,你以后就是大姑娘了,为人处事可不能像先前那般没有章程。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要先在心里想一想后果,切记三思而后行。”
    所以此时此刻的宋如锦考虑得格外认真谨慎。
    刘氏也不催她,就微微笑着等她的答复。
    过了好一会儿,宋如锦才说:“我就先去找二婶婶,同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劝她赶紧搬走!若二婶婶不答应,我再去找二叔叔,再不济,便去找四妹妹……总之要劝他们搬走!”
    刘氏笑道:“若二房夫妻一条心,都不肯答应你,且你四妹妹做不了主,你又该怎么办?”
    宋如锦愣了愣。若他们不肯答应,她只能多劝几遍,还有什么法子?
    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其他对策。
    系统温柔体贴地说:“傻孩子,你还可以找征大奶奶呀。”
    宋如锦恍然大悟:“那我就去找大嫂嫂!”
    刘氏赞许地点了点头。
    她也是这么想的。二老爷和二夫人贪恋侯府的权势地位,曹氏应当更希望掌家主持中馈吧?
    刘氏揉了揉宋如锦的头,欣慰道:“锦姐儿真是长大了。”然后又耐心地教导她:“凡事能找个帮手,就能便宜顺利许多,人总不能孤军奋战——不止这一件事,旁的事都是这样的。”
    这几日,月娘有些发热。刘氏带了一些平和温补的药材和平安府去了曹氏的院子。
    青娘也在,正陪着曹氏说话,见刘氏来了,连忙站起来,说了句:“我去看看姐儿的药煎好了没。”便急匆匆地走了。
    上回她来侯府,就是刘氏赶她走的,所以她现在一看见刘氏就发怵。
    曹氏笑着说:“大伯母来了?快请坐。”
    刘氏眸光一转,先发制人,道:“你怎么把青娘又叫回来了?”
    曹氏面色尴尬:“我身子不大好,让她来帮忙照应着月娘……和大爷。”
    “行了,不提这个了。”刘氏自然知道曹氏让青娘过来的目的,特意问一嘴只不过是为了让曹氏难堪。曹氏有了心理负担,接下来说什么都落了下风。
    “我听说月娘身上不大好,特意来看看她。”刘氏把药材和平安符放到曹氏面前。
    曹氏感激道:“谢谢大伯母。”旋即叹了口气,又忧愁起来:“月娘这几日总是哭闹,我起先还不当回事儿,后来觉得她身子烫得很,请了大夫来看,才知道是受了暑湿。”
    刘氏了然地点头,道:“是热伤风——锦姐儿小时候身子弱,也常常被暑热伤着,便上吐下泻的,什么都不想吃。”
    曹氏忙问:“那可怎么办呢?”
    刘氏道:“锦姐儿现在长大了,倒不似幼时那般体弱了。这几日天气热,你记得把月娘放在荫凉的地方,让丫头们拿几面大蒲扇给她扇风,便是热着大人也不能热着孩子,你说是也不是?”
    曹氏连连点头:“看月娘哭得这么难受,我真恨不得代她受了。”
    “咱们当娘的心都是一样的。”刘氏笑道,“你婆婆也是如此,特意跟我说了,等云姐儿的亲事定下再搬出去。对了,云姐儿定给了庆国公府的世孙,你可听说了?”
    曹氏微微一愣。她是聪明人,当然知道刘氏不会平白无故地说起这个,只怕是想提分家的事。
    曹氏便照实答道:“这几天月娘病着,我忙着照料她,倒没有听说云姐儿定了亲。”
    二夫人想瞒着刘氏,自然也不会同曹氏多说。
    刘氏故意惊讶道:“这都是一个月之前的事了,你婆婆怎么没告诉你?”
    近日二夫人倒常来找曹氏,大多是来看月娘,偶尔也会让曹氏替宋征挑几个姨娘,曹氏本就十分疲于应付。现在小姑定了一门好亲,自己半点音信都没听说,最后竟然是大伯母告诉她的,她心里不由多想。
    亏她同二夫人还是远亲呢!二夫人怕是从没把她当自己人!
    ——二夫人悄悄替宋如云商定亲事、死死瞒着所有人的时候,绝对不会想到,刘氏会借此摆她一道。可不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刘氏接着说:“不过等你们搬出去了,你就是长房媳妇儿,正儿八经的掌家娘子,府里的大事小事都瞒不过你。”
    曹氏不禁有些意动。
    刘氏皱起眉头,“只不过你婆婆现在说什么也不肯搬走……”
    她点到即止,不再多说了。
    曹氏知道刘氏想骗她出面,但她就是忍不住上钩。
    她略微沉吟,终于道:“大伯母的意思我明白。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听说皇后娘娘赏了几匹云锦,我见过了,真的又精细,又鲜亮,还有那架骏马图绣屏,绣得真好,活灵活现的……”
    临走了还想捞一把!刘氏心头啐了一声,面上却是笑眯眯的,“瞧你说的,我还会亏待你不成?”
    若能用那些云锦料子、绣面屏风换二房一家子搬出去,倒也值了。
    隔天,曹氏去了一趟城郊南华寺。回来之后,便同二夫人说:“我想替月娘买个记名符,往后月娘就能记在菩萨那里,得菩萨的护佑。”
    二夫人笑道:“这些事你决定就好。”
    曹氏又说:“今儿还遇见了个得道高僧,说月娘现在住的地方不好,容易生病,要往西北角挪才行。”
    二夫人立时想起了城西那处宅子——就在侯府的西北方。这种东西宁信其有,二夫人不禁犹豫起来。
    过了几天,刘氏不再让大厨房往二房送饭菜了,同时陆陆续续停了二房服侍的人的月钱。顾念着几个老嬷嬷年纪大了,又一直在侯府伺候,月钱还是照旧,但那些丫头小厮的月钱倒是真的一点儿都不给了。
    这回不管二夫人怎么找托词讲情面,刘氏都不理会。二夫人终于体会到了这位大嫂的内宅手段,再想想那位得道高僧的话,总算咬咬牙收拾东西搬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宋如锦:系统教我成长!
    徐牧之(失魂落魄):又是没有出场的一天。
    圆子:下一章有你……
    徐牧之(突然兴奋):哇!
    圆子:也有姐姐和皇上……
    徐牧之:哦。(突然消沉)
    第64章 心存芥蒂
    二房人丁兴旺, 一房人搬了大半个月,才完完全全地搬走了。侯府宽阔寂静了许多, 账簿上也少了二房的种种耗用, 刘氏看着很是舒心。
    天气转凉,渐渐入了秋季。西风萧瑟, 满池菡萏成了败荷, 枯黄落叶遍地,随风翻飞。桂花悄然盛放。
    不觉到了中秋节。天子依照往年的惯例, 恩赏诸位大臣。忠勤侯府收到了两柄玉如意,一架水墨屏风。府中的女眷各有一套翡翠头面, 不过都是皇后另赏的。
    宫侍来送赏的时候, 抬了好几个箱子, 看着倒跟往年没多大差别。但若去了皇后赏的首饰,单看天子的赏赐,便显得有些单薄了。
    跟往年中秋不能比。
    宋怀远觉得不对劲, 遣人去旁的勋贵府上打听了一番,才知道别家得到的赏赐和往年一般无二, 单单忠勤侯府少了许多。
    宋怀远倒不是在意这些赏赐,毕竟金玉摆件他素日也见得不少。只不过赏赐的多寡往往是一个信号,代表着圣上的荣宠程度, 中秋这样的大节庆,恩赏忽然少了许多,不得不让人多想。
    宋怀远思来想去,还是去了一趟正院, 同刘氏道:“今天晚上禁中举宴,你带上锦姐儿去一趟宫里吧。”
    中秋一向是在家里过的,年年皆是如此。刘氏不禁疑惑:“怎么了?”
    “今日宫中来了赏赐,同往年相比少了很多,我觉得圣上是有意所为。”宋怀远一向是会揣摩上意的,他皱着眉头,用命令的口吻说,“你且进宫问问皇后娘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怀远还要丁忧一年多。这时候天子薄待忠勤侯府,一年后宋怀远回到朝堂,定然得不到多高的权位——也无怪他这么着急。
    刘氏虽不懂朝政,但见宋怀远这般忧虑,多少也能猜到此事关系到了他将来的仕途。
    刘氏便不大乐意替宋怀远跑这一趟,尤其他还是这样颐指气使的语气。
    刘氏没有接话,默不作声地走到桌案前坐下。随手拿起一本账册,漫不经心地翻了翻。
    宋怀远见她这般举止,也明白她的态度了。
    他是外臣,虽是皇后的父亲,但若是想见一面皇后、给她递个话,终究不比刘氏这个诰命夫人方便。
    宋怀远便又说了一句:“别是皇后娘娘惹陛下不高兴了,陛下才这般苛待咱们侯府。”
    牵涉到宋如慧,刘氏立时急了,用过午膳便换了命妇服制,带上宋如锦一块儿进宫了。
    宋如慧还在歇午。
    刘氏便旁敲侧击地问着纫秋:“娘娘最近如何?”
    纫秋知道宋如慧一向报喜不报忧,便也只管往好处说:“娘娘近来吃睡都好,陛下也惦念娘娘,赏赐从没有断过。”
    刘氏追问道:“陛下一向都赏些什么?”
    纫秋笑道:“珠翠首饰,绫罗绸缎,古玩字画都有。这几日宫里新来了几筐贡梨,陛下全赏了娘娘。还有前几日,娘娘在勤政殿瞧见了一幅残荷图,不过多看了几眼,陛下便立即让人裱好了送到凤仪宫来……”
    她说到这儿,不由自主地顿了顿,才继续说道:“总之陛下待娘娘是不差的。”
    刘氏是何等的精明?立时觉出了其中蹊跷,追问道:“那幅残荷图怎么了?”
    纫秋笑道:“也没怎么。就是后来陛下又觉得那幅画绘得不好,着人毁去了。”
    上一刻还好好地装裱了当作赏赐,下一刻便让人毁了?刘氏心下讶异,正打算细问,兰佩卷起水晶珠帘,道:“夫人,娘娘睡醒了,让您和二姑娘进去说话呢。”
    刘氏理了理鬓发和衣角,和宋如锦一起去了后头的寝殿。
    宋如慧刚刚起身,正由人服侍着梳头,她在梳妆镜里看见了母女二人,面色一柔,吩咐道:“把两位皇子抱过来,给母亲和妹妹瞧瞧。”
    几个宫娥领命去了,刘氏走近几步,才发现宋如慧的下巴瘦削了不少,一时又是牵挂,又是心疼,道:“娘娘怎么瘦了这么多?”
    宋如慧云淡风轻地解释道:“也没什么,就是前些日子病了一场,现在已经大好了。”对上刘氏担忧不已的眼神,她又笑道:“我觉得稍稍瘦些,人反倒显得精神,娘觉得呢?”
    宋如锦插了一句:“我觉得娘娘瘦了更好看了。”
    倒也确实如此。宋如慧长相端妍,以往看着,只觉得庄重美好,和画像上的历代贤后一般稳娴,现在瘦了,反倒平添了几分袅娜风情。
    刘氏便没再多问。正好这时一大一小两个皇子过来了。大皇子是自己走过来的,他步子小而稳,小短腿迈得飞快。小皇子尚在襁褓,还睡着,是由乳娘抱过来的。
    刘氏不禁浮出笑意,细细问了两个皇子的饮食起居。两个男孩儿都生得白嫩,小君阳还被教得颇为守礼,见到刘氏便低头一拜,唤道:“外祖母。”刘氏赶忙侧身避开,连声道:“太子殿下,使不得,使不得……”
    许是太过吵闹,原本沉沉睡着的二皇子渐渐醒了,大声哭闹起来。此时宋如慧也梳好了发髻,便接过二皇子抱在怀里,轻轻拍着襁褓,柔声细语地哄着。小孩子哭起来没个尽头,二皇子一直哭到打嗝儿才停了下来,脑袋一歪又睡过去了。
    小君阳抓着楠木椅的扶手,手脚并用地往宋如慧身上爬。宋如慧便把怀里的幼子交给了乳娘,转而抱住了小君阳。
    刘氏笑道:“男孩子闹腾,娘娘还要同时看顾两个,可还忙得过来?”
    宋如慧心里微微一个激灵,下意识地说道:“忙得过来。”
    前不久,梁宣也问了她这个问题,她自然说“不妨事”。没想到几天之后,梁宣就让人把东宫收拾出来,让一众宫娥奶娘带着太子迁过去。
    小君阳正当孩提,怎么能让他离了母亲?宋如慧说什么也不肯,梁宣却道:“朕自小亦没有母后看顾,不也过得好好的?”终究还是雷厉风行地把太子赶去了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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