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法阵快要完成了!”徐世暄边跑边说道,“棋盘并不是停滞了,而是祭祀的部分已经结束,墨线自然不会继续杀人。”
    “这个阵法是要做什么?”阿恬问道。
    “啧,我要是知道就好了!”青年不耐烦的咋舌,“为什么偏偏在这时候看不到那群烦死人的法修啊,平日里不是满大街乱窜吗?”
    对于徐世暄这样有话痨倾向的人来说,抱怨一旦有了开头,接下来就很难收住了。
    “本来嘛,要不是那群牛鼻子闲着没事非要窥探天机,现在哪还会有这么多麻烦?”
    “用脚趾头想想都怂恿他们去推演天机的人不怀好意啊,果然是脑子都被驴踢了吧。”
    阿恬抬头看了看越来越狂暴的落雷,忍不住抬起脚踹了徐世暄的屁股一下,吓得后者赶紧止住喋喋不休的抱怨加速跑。
    有了白恬冷酷的监督,徐世暄的效率一下子就提高了许多,等到二人一前一后跑到目的地的时候,天上的落雷才将将降下了第四道。
    可就这四道落雷,也够在场的修士喝一壶的了。
    “顶住!!”
    孙智一声大吼,全身的肌肉鼓起,身体化为了一道黑色的液体屏障,将倒在地上的赵括罩在了身下,而在他身旁,苦苦支撑着剑阵的穆易已经被雷击劈的满身布满黑色焦痕,就连握剑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该死!”
    徐世暄低声咒骂了一句,也化为了一道黑影,灵活的越过四溅的电弧叠加到了孙智的身上。
    “师兄!”发现了徐世暄的孙智精神一震。
    “喊什么喊!”徐世暄斥了他一句,“你脑子是榆木疙瘩吗?四象里谁的防御力最好?给我换成玄武!”
    有了他的发号施令,孙智立即就变换了形态,只见他的身体不断膨胀,最后竟变为了一头巨龟的模样,而徐世暄则像是一条巨蟒,紧紧缠绕在了巨龟上。
    这对师兄弟竟然模拟出了玄武。
    阿恬解开了腰间的布条,将素楹放到了地上,她拔出万劫,用剑尖围绕着素楹的尸身画了一个圈,黑色的火焰腾起,将尸体和外部隔绝开来,做完这一切,她便头也不回的进入了雷电圈中,替代逐渐力竭的穆易成为了剑阵的支撑者。
    “哈啊……白师妹……”撑过了整整三道落雷的穆易喘着粗气,对阿恬耳语道,“你仔细看赵师弟的胸部……”
    阿恬闻言低下头,就看到了几乎已经要脱离赵括身躯的那块玄色木牌。
    命牌。
    不知为何,这个名词一下子就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虽然不知道这东西是个啥……但我算是看出来了,这些天雷就是瞄准了它劈下来的……”稳定了一下气息,穆易的脸上尽是沁出的冷汗,“这玩意儿该不会就是赵师弟的心脏吧?”
    “……破军。”阿恬读出了上面的字,她的声音并不大,却清楚地钻进了其余三人的耳朵里。
    “……不是吧?”一个蛇头猛地竖了起来,“我没听错吧?上面是破军?”
    徐世暄的声音在雷声中显得断断续续。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姓徐的!你能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穆易在阿恬耳边大吼了一声,然后他迎来了蟒蛇不耐烦的一尾巴。
    “这盘神仙棋是以北斗七星君的名义下的,虽然执棋人肯定不是这七位星君,但在规则上,它就是北斗七星军君下的,我这么说你们能明白吗?”
    徐世暄的解释听起来有点像是绕口令,好在在场的都不是蠢人,不需要他多费口舌。
    “无论执棋人的目的是什么,这盘棋都进行了一场盛大的血祭,这绝对不是能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放过去的事情。”
    说到这里,蟒蛇吐了吐信子才给出了最终的答案。
    “天罚……这是天罚。”
    “这是针对北斗七星君的天罚。”
    “你们这位师弟,恐怕被天道认定是破军星君了。”
    阿恬明白,徐世暄想说的并不是“赵括被认定为破军星君”而是“赵括就是破军星君”,只不过在场的还有穆易和孙智这两个局外人,他不得不换了一种委婉的说法。
    可是,天道都已经崩解了,哪里还有天罚呢?
    随后,她想到了朱篁。
    这位怀抱着道种转世的木德星君,被她亲手杀死在了罗浮山上,而他所拥有的那一颗道种也重新回归了天上,点亮了浩瀚星空中四十九颗小球中的一个。
    这便是仅存的一丝天道,也是世界能够维持住危险平衡的支点。
    可就是因为它仅仅是残破的一丝,才促成了现在的局面。
    残破的一丝天道无法辨认出孰湖用的移花接木之术,在赵括暴露了身份后,就被锁定成了“真凶”,代替真凶受到了惩戒,这恐怕是孰湖本人都没有料到的发展。
    这是一次错误的审判。
    阿恬以前一直不明白,天道为何要自动分解为道种降世,惹出这么一连串的麻烦,可现在,她感觉自己已经隐隐触摸到了真相的边缘。
    就算是承载了天下所有规则道理的天道,固步自封的话,也终将走上歧路。
    “轰隆!”
    第五道天雷落下。
    电弧跳跃,粗壮的雷电像是龙蛇飞舞,刺的阿恬睁不开眼睛。
    黑白双龙低吟出声,从剑刃上腾空而起,迎向了劈下的天雷,二者在半空中相遇,气势凶猛的双龙在天劫面前像是狂风暴雨中的一艘小船。
    “唔!”
    阿恬左脚向后撤了一步,身体重心下移,脚前掌死死地顶住地面,甚至才出了一个深坑。
    剑之锐气,一挫即损,她不能跪,就像剑修之途,宁折不弯。
    “孰湖!!!!!”
    被层层护住的赵括犹自陷在梦魇里,他浑身痉挛,四肢扭曲,目眦尽裂,不知道看到如何可怖的画面。
    “轰隆!”
    第六道天雷落下来了。
    “啊!”
    顶在前方的玄武虚像晃了晃,显然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流下的汗水滴落到了眼睛里,为少女带来了鲜明的刺痛感,她反手把剑插入地面,一只手撑住了身体,此刻四人所在的地面已经被落雷冲击的变为了一个深坑,与旁边的地面有足足了一丈的落差。
    “……要撑……不住了……”穆易得声音从身后传来。
    阿恬知道,四个人都已经到了极限,可他们不能让,就算被一起劈成了焦炭,也绝对不能让出半步。
    “轰隆!”
    第七道天雷准时落下,然而预想中的恐怖威力并没有来袭,阿恬睁开眼睛,看到了一道胖乎乎却在此刻格外高大的身影。
    “哎呀呀,”顶住了第七道天雷的郭槐扭过头,圆脸上还有几道未干的血迹,“徒弟一直发出杀猪叫,我这当师父的……爬也要爬过来呀!”
    第84章
    北海剑宗一共有五位长老, 撇开被誉为“第一剑修”的宗主段煊不提, 剩下四个无疑都是赫赫有名的强者。
    满堂花醉三千客, 一剑霜寒十四州。
    每个从北海剑宗走出来的修士, 都当得起这样一句盛赞。
    阿恬见识过李恪的“病”,也见识过洛荔的“快”, 而现在,她见识到了总是笑眯眯的郭槐为什么能与前二者齐名。
    与其他剑修不同,郭槐的身上从来看不到他的本命剑, 据说是因为——太重了。
    实际上,也确实因为太重了。
    那是一柄起码有一人高的斩马剑——或者说是陌刀才更合适, 宽大的双面剑刃更像是一道盾牌,伸出的手柄堪比长枪, 当郭槐把它插入地面立起来时,剑身足足比他高出了一头还多。
    在这把陌刀面前,赵括的重剑无疑是相形见绌的。
    愿得斩马剑, 先断佞臣头。
    阿恬脑子里第一时间浮现的就是这句诗,如果说这是一场审判,那么毫无疑问, 天道就是那昏君,而孰湖便是要被断头的佞臣。
    从这方面来看,再也没有比斩马剑更适合此刻的兵刃了。
    “趴下。”
    郭槐说道, 他单手拎起了斩马剑,将它在头顶抡了起来,雷霆万钧都被厚重的剑刃隔绝在了防护之外, 第七道天雷结束了,第八道天雷紧随而来,然而斩马剑岿然不动,一如郭槐本人。
    剑之一途,有攻势,自然就有守势。
    并不是每个剑修都有无匹锋芒,就像并不是每个剑修都能大巧不工。
    郭槐,是北海剑宗守势第一人。
    他没有段煊的霸道,也没有李恪的诡谲,更没有洛荔的侵略性,他甚至比不上谭天命的神叨,在大部分时间里,只有在需要领取份额时弟子们才会想起这位宗门大总管。
    可只要郭槐在,北海剑宗便永不会被击落。
    “缩紧点,”郭槐一边挥动斩马剑,一边躲在他身后的四只鹌鹑说道,“天劫只是开胃菜,这盘棋要发威了!”
    阿恬闻言抬起头,透过缝隙向上看去,就看到无数血红色的丝线冲天而去,穿透了黑压压的云层,而天空在此时近的不可思议,就像被什么东西用力往下拽一样,在铺天盖地的红线中,一道道落雷也像是渔网里挣扎的小鱼,失去了原本的威严。
    孰湖到底要做什么?
    少女完全被眼前的景象所吸引,她下意识的咬住了下唇,觉得背后隐藏的这名执棋人所图已经完全超乎了想象。
    “喂喂喂……”徐世暄惊诧的声音响了起来,“这也太夸张了吧?”
    “你们看……那个,是不是手?”
    穆易吞咽了一下口水,悄悄的竖起一根手指指着头顶,阿恬把头探过去,发现他的位置正好是一片缺口,能够看到云层后面的世界。
    之所以说是世界,是因为那真的是一个世界。
    山川河流、亭台楼榭一应俱全,霞光万丈、阵阵仙乐无一不有。
    “仙……仙界?”
    穆易迟疑着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这时候再看不出来孰湖目的的就是傻瓜了,他这是要把仙界给拉下来!
    疯狂,太疯狂了。
    这是唯有最无可救药的疯子才会干出来的事!
    “虽说我之前听说过,可没想到真的能办到……”郭槐的声音自头顶响起,比起目瞪口呆的四个小辈,他倒是镇定的多,“不如说,真的能办到才最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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