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之下,当师兄的戚涵就镇定多了,“醉红尘,十分偏门的药方了,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实物。”
    “啥?”
    “罕见的给鬼物服用的药物,”戚涵把药丸换了个角度,“据说只要服用了它,十八层地狱的厉鬼也能如活人般享受这万丈红尘,因此得名醉红尘……奇怪,我记得因无人能炼制成功,它的药方早就失传了……”
    “哎?难道是师父还原了药方?”
    张泽衍趴到了地上开始拔拉,试图在成堆的丹药里再找出一颗醉红尘来,然而无论他怎么努力,也没有看到第二颗的影子,就连魏舍人用来记录的账册里都未找到一横半撇,就像是这颗丹药从天而降混进了方仙道的丹药堆里似的。
    “这不会是什么秘密吧?”张泽衍皱起了眉头。
    “师弟,”戚涵依然着迷般的注视着药丸,“你听说过西王母的长生不老药吗?”
    “当然!”青年一下子从地上蹦了起来,对方仙道的弟子而言,长生药的传说简直能倒背如流。
    “传说西王母的不老药是少数能够延长仙灵寿命的神药,世所罕见,”戚涵轻声说道,“它的‘神’就在于,它可以作用在仙人身上,而咱们凡间的丹药,只能作用在凡人和修士身上,故而落了下乘。”
    “所以?”张泽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醉红尘的药方会失传……”戚涵把指尖的丹药举到了师弟眼前,“因为它作用于鬼神,凡人根本无法炼制……”
    “这是一枚仙丹。”
    第96章
    “久违了。”
    海昭州的天星门堂口里, 女弟子又一次见到了戴着斗笠的神秘男子,在她推开大门的时候,他早已坐在了内堂的太师椅上, 像是等候多时了。
    平心而论, 她并不想这么快见到这个人,哪怕她确实对他提出的报酬心动不已。
    因为她对他的要求一无所获。
    女子作为这一堂口的主事人, 之前也曾碰到过不少棘手的委托,可像这件一样完全摸不到边角的尚属首次, 说出去实在是丢人。
    然而, 当客人主动找上门的时候, 她也只能硬着头皮据实以告了。
    “没找到?”
    男子的声音比上次要清朗的多,不再是沙哑到刺耳的旧貌,或许是太过于清朗了, 听到女子耳朵里竟然有了几分阴柔之意。
    “我按照您给的条件排查了所能查到的全部修士,”女弟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其中,名叫戚婧的二十有一, 庚辰年生人的则是三人,但很可惜,按照记录, 她们没有一个活到了现在。”
    “死了?”神秘人扬了扬头。
    女弟子吞了吞口水,“虽然不能百分百确定,可在我所能查到的范围里,确实是这样没错。您也知道, 我们天星门说到底也只是个普通的仙宗,也不能强迫每一名修士都在我们这里登记造册……”
    男子并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勃然大怒,而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太师椅的扶手,再开口的时候甚至比一开始还和煦了不少。
    “散修确实是个令人头痛的问题,”他欣然道,“那么如果我想要凭借已有的这点线索去寻人,除了拜托贵宗,是否还有其他的方法呢?”
    无论是语气还是声音,他都让女子在瞬间有了如沐春风之感,女弟子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好像是中了套,可等她反应过来,已经将答案脱口而出了,“……去方仙道或者太玄门,他们的卜算之术可以帮到您。”
    我在说什么?
    女弟子顿时惊慌了起来,可是控制不住嘴巴,“近日,他们两个门派要联合起来推演天机,可算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要知道,平日里他们可不会凑到一起去。”
    “哦?”男子站了起来,他走到呆滞的女弟子面前,看着她与木讷面容截然相反的慌乱眼神,语气温柔的问道,“说起来,我还未得知姑娘的姓名呢。”
    “桃枝,”女弟子机械的说道,“我叫桃枝。”
    “好的,桃枝,看着我。”神秘人这么说着,抬手掀起了自己的斗笠。
    桃枝不受控制的抬起头,与斗笠内的眼睛对个正着,她猛地瞪大了眼睛,嘴巴发出了“呜呜”的声音,然而很快,她的瞳孔就涣散了起来,面露茫然之色,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神秘人的眼睛,最后腿一软整个人跪坐在了地上。
    “没说谎啊,意外是个老实人嘛。”
    神秘人轻笑了一声,也不管地上呆滞的桃枝,重新放下斗笠,转身走向门口,在把手搭上门扉的时候,他突然顿了顿,然后回头把一个小袋子扔到了女子的面前。
    “差点忘了,这是你的报酬,桃枝姑娘。”
    小小的布袋砸在地上发出了轻微的声响,桃枝像是猛然从梦中惊醒,她缓缓眨了眨眼睛,扶着额头茫然的看向四周。
    “我怎么睡着了……?”
    她看到了地上的小袋子,疑惑的捡了起来,打开一看,发现里面仅仅是几颗碎石子。
    “讨厌……是谁把石头扔进来的……”
    黑衣人行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海昭州名义上带着“州”字,其实是一座面积不小的岛屿,与其他的几个州不同,这里罕见的实现了修士和凡人的混居,或许时不时来袭的海兽要对这种和谐共处的状态居功甚伟。
    也正因此,男子这样遮遮掩掩的打扮也就不再显眼了。
    “讨厌的海腥味……”黑衣人不满的嘟囔着,“这种苦差事从来都丢给我,好像我欠他们的似的……啧,这么快就跟上来了。”
    话未说完,他像是感觉到了什么,脚下一拐就进了偏僻的小巷,右手按住左胸口,一股炽热从体内袭来,眨眼间,黑衣男子就变成了一名穿着彩衣的姑娘,唯一不变的大概就是她头上的那顶斗笠。
    就在她整理好装束不久,两名天兵打扮的男子就出现在了她的身后,对着女子行了一礼,“元君。”
    “嗯,”女子在二人询问自己行踪前抢先开口,“鬼门关的事有结果了吗?”
    两名天兵对视一眼,其中一位开口说道:“酆都大帝坚持说鬼门关的毁坏是一场意外,是鬼差们在运送神像的时候不小心惹出了乱子。”
    “呵,老狐狸,”女子冷哼一声,“也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
    “请娘娘定夺。”另一名天兵恭敬地说。
    “勾陈陛下半月前宣布的闭关,酆都是料定咱们没法去向他老人家求证,”漫不经心的拨弄着裙子上的彩坠,女子嗤笑一声,“就好像我不知道他有几斤几两似的,盯紧他,总能抓住狐狸尾巴的。”
    “是!”天兵连忙答应,“……元君,那庐临州之事?”
    “庐临?”女子转过头,斗笠下的脸似笑非笑,“让咱们呆在凡间的谕令是为了追查鬼门关被毁一事,至于其他,我相信昊天陛下自有成算。”
    “你们的任务就是在谕令的期限到来之前搞清楚鬼门关被毁的始末,毕竟心不在焉可交不了差。”
    看着两名天兵都露出了明显的不安之色,她话锋一转,又透出了安抚之意,“话又说回来,这事既然让咱们给碰上了,袖手旁观也并非上策,你们继续盯着酆都,我会注意庐临州的情况的。”
    有了她这句话保证,天兵的脸色立马好看了很多。
    “谢娘娘费心。”他俩行礼说道。
    “行了,”女子摆了摆手,“去吧。”
    费心费力应付着天兵的黑衣人不会知道,自己大费周章要寻找的人现在呆在北海剑宗的大殿里,听着自家宗主对陈芷所说之事翻来覆去的斟酌和分析。
    当然,旁边还站着大师兄。
    阿恬石破惊天一问的结果是他俩谁也没扭过谁,只能一起跑去给段煊通风报信。
    “……唉……唉呀……”段煊双手揣在袖子里,一个劲的唉声叹气,“不好办啊,不好办呀……”
    阿恬一边装作认同的点头,一边偷偷的去瞄身侧的白心离,后者一感觉到少女的目光就立马把头往反向一别,只让她看到微微泛红的耳垂。
    一种小混混调戏良家妇女的感觉在阿恬心田油然而生,于是她开始变本加厉的偷看青年。
    不是阿恬不想严肃,而是段煊把愁苦的状态从昨晚维持到了现在,眼下正午的日头都要回落了,他还是没拿出一个决断来,就像是一根牛筋绳,绷大了总是会疲沓的。
    “这样不好……”段煊换了个姿势继续喃喃自语,“那样也不太妥……难办呀,真的难办呀。”
    阿恬开始东张西望,她想干脆搬个凳子坐到白心离面前,他看向哪里都往哪里坐,反正他没听过白夫人的教导,一定不会拿银子砸她这个“登徒子”的。
    就在阿恬已经物色好凳子就差实践的关口,段煊突然一拍大腿,高喊了一声“有了!”,把一个躲一个撩的小年轻儿给吓了一跳。
    “我决定了!”
    段煊双手抬起挽了挽袖子,一扫刚才的愁眉不展,脸上简直可以用容光焕发来形容。
    “据天玄老道的来信,这一次的法坛是要设在太玄门,这也很合理,毕竟方仙道那边能够参与此事的也就三个人……我认真考虑了一下,太玄门位于一座湖心岛上,端的是易守难攻啊,怎么样才能长驱直入把他们都给揍趴下?嗯……有难度,很是有难度啊。”
    “合着您一晚上加半个白日都在琢磨这个吗?”阿恬忍不住问道。
    “那还能有什么?”段煊仿佛吃了一惊,“只要能登上湖心岛,咱们就铁定能揍趴他们,难度当然在登岛这件事上啊!”
    只能说,段煊不愧是北海剑宗的宗主。
    “我知道你们的顾虑,”他插着袖子说道,“魏舍人与洛荔师妹表面上并无交集,这件事情确实疑点重重,可我与你们师叔们所思考的不仅仅是这些……”
    “师父并不想他们做法成功?”白心离直接点出重点。
    “没错!”段煊打了个响指,“你们可以想想,哪一件跟法修的卜算扯上关系的事最后能有好结果?他们那点爱好根本就应该叫下咒,谁沾谁倒霉,谁算谁丢命。”
    差点因为占卜而被掐死的阿恬明智的保持了沉默。
    “现在修仙界要面临的难题并不是算几卦就能解决的,”娃娃脸的宗主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我有一种预感,这群混蛋会捅大篓子,就像之前的那场一样。”
    最后,他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这场做法,绝对不能成功。”
    第97章
    段煊说不让做法成功, 那么北海剑宗就真的不打算让方仙道和太玄门去作死了,为此,他们甚至在洗剑池旁召开了一次宗门大会。
    “我了解太玄门, 就像我了解自己会先迈哪条腿。”重新振作的谭天命振振有词, 他又穿回了那身游方道士的装束,一只手里拿着宝贝罗盘, 一只手拿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咳咳……庐临州出事以后,天地灵气的失衡越发严重, ”终于下了病榻的李恪端起了一杯热茶, “小芷这些年孤身在外, 也发现了不少咱们忽略的问题。”
    “现在修仙界其实人心惶惶,再怎么迟钝的修士都察觉到了天地灵气的变化,”陈芷趴在段煊画好的灵气走向图上, 用炭笔在上面做着标注,“除开咱们北海上出现的鲲鹏,实际上其他门派也多多少少遇上了相同的事,只不过都没有鲲鹏这么严重罢了。”
    “太玄门也有相同的情况吗?”段煊站在她身后问道。
    陈芷闻言思索了片刻, “咱们四大仙门的山门都是经过千挑万选的,北海既然成了灵气汇聚之地,那么方仙道的罗浮山和太玄门的湖心岛也不会有多大差别, 罗浮山上的情况我不清楚,倒是我听说过太玄门出现夫诸的传闻……”
    “夫诸?是‘像白鹿,但有四角,招大水’的夫诸吗?”柳嫣有些担忧的皱起眉头, 似乎是想起了自己在太玄门求道的儿子。
    “不光如此,”陈芷抬起头看着她,“我也听过有人目击了昆仑山出现青鸟和白泽……”
    “昆仑是西王母的道场,”谭天命拨弄着罗盘,“就算这位娘娘已经移居仙界也没有人敢没眼色的去占地盘,青鸟和白泽都是上古神话里归顺她的瑞兽,露出踪迹也没什么稀奇。想想吧,昆仑为天下龙脉之首,咱们这边都灵气浓郁到了可以让鲲鹏苏醒,天知道那里现在是什么鬼状态,恢复到了上古时代我也不会惊讶。”
    “是我的错觉吗……”赵括在人堆里偷偷跟阿恬咬耳朵,“为什么其他人那里出现的异兽都不太凶,咱们这边偏偏就是超级凶的鲲鹏?我感觉咱们被针对了!”
    “相信我,任何一个异兽见到剑修都是超级凶,前辈们为了修炼结下的梁子了解一下?”穆易在一旁懒洋洋的拆他台。
    “好在这些异兽一旦离开灵气汇聚地区就会死亡,”已经好久没捞着跟大佬们混在一起的宋之程刷了一把存在感,显然他这些日子也没有在白忙活,起码恶补了不少知识,“不然一起跑出来的话,一定会天下大乱吧。”
    阿恬没有理会三人的拌嘴,她心里在琢磨些更为紧迫的事情。
    在酆都镇的时候,无论是无名的女鬼还是话里有话的酆都大帝,他们无不向她暗示了与洛荔有恩怨之人来自于仙界的九重天,就连二人之间的信物也是仙界独有的昆仑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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