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至于宋安安, 许是她的运气实在是好,挨了三十大板居然挺了过来,现在在浣衣局起早擦黑的洗衣服呢。没了系统这个外挂, 她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三年后。
    容昭在走出宫门的时候看到了站在门口接她的……莳萝。
    早在解决了宋安安后,容昭就查清了莳萝的父亲当初被卷进的那桩案子,然后用造梦术将真相呈现给了景和帝。
    其实真相如何不重要, 这景和帝也未必不知道当初的真相,只是他不愿意追究,而案件总要有一个人出来承担罪责。至于承担罪责的那人是否无辜, 景和帝就不在意了。但是容昭需要一个由头为以后的安排寻一个合理的出处。
    比如,景和帝下朝的时候头顶突然降下一道雷, 劈在了地面上,留下了一个大坑。
    再比如, 景和帝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里和后妃在御花园赏花, 突然天气大变, 一场大雨将他淋了一个落汤鸡。
    再比如,景和帝在睡梦中的时候老是梦到已故的先帝,严厉的盯着他,一个劲的骂他为君不公,不明,不正。
    再一再二不再三,十天后,景和帝哪怕仍然觉得翻了自己已经判决的案件很没面子,可为了坐稳皇位,睡个好觉,他还是下令彻查了当年的那桩案件,平反了莳父的冤屈。
    没办法,要是再这么被雷劈下去,世人都要怀疑他是不是获罪于天,不配坐那个皇位了。
    莳萝也因此由罪臣之女变成了良民,不需要再在宫中为奴为婢,可以出宫和她的家人一家团聚,享受天伦之乐,也能更好的钻研医术,不用看本书都偷偷摸摸的了。
    “要是让创出《驭雷术》的青阳子知道你这么用他的法术,估计会郁闷的吃不下饭。”大白看着好不容易被容昭劝动一步三回头出宫去的莳萝,咬了一条御膳房新腌好的小鱼干,惬意的伸平了身子边晒阳光边道。
    “切,那也得那个青阳子有脸站到我面前再说。”她可没忘了当初自己被他坑进坑里差点没出来,要不是那时的饕餮还懵懂无知,不知善恶,被她用美食给套路了,她现在都不一定有命站在这里好吧。
    “说的有道理。他也没脸站到我面前。”想到青阳子对它做的一切,大白狠狠的咬了一口小鱼干,当作青阳子给嚼吧嚼吧咽了下去。
    “容昭,你可出来了。”莳萝看见背着一个松垮垮的包袱的容昭从宫门内出来,立马迎了上去,接过她手中轻飘飘的包袱时眉头蹙了一下,却没多说什么,只是拉着她的手臂,仔细的打量了她一番,“嗯,没瘦,也比以前有精神了。”
    大白听后翻了一个白眼,“可不是没瘦吗。它天天好酒好菜的从御膳房给她往回带,能瘦了才怪。再说了,她的《长生诀》都练到渡劫期了,再进一步就能飞升成仙了,精神能不好吗。”
    容昭笑着任由莳萝打量,藏在裙下的脚却不着痕迹的踢了大白一脚,“少废话,再啰嗦就不带你玩了。”
    大白伸到一半的想要反击的利爪在半空中一顿,“蹭”的一声跳到了莳萝怀里,对着她露出了小白牙,“汪,汪。”
    莳萝果然被它吸引了注意,双手抱着大白一个劲的撸毛,“呀,这么长时间不见,大白更强壮了。”主要是这身上的毛变得更加柔顺漂亮了,让人忍不住的就想上手撸两把。
    容昭:“……”你身为远古凶兽的节操呢?卖萌可耻,你知道吗?
    大白甩给她一个肥屁股,“哼,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都是跟你学的。”
    “对了容昭,你日后有什么打算?要回家吗?”莳萝拉着她上了马车,给她递了一盘花罗酥,又将一盘桂花糕放到大白身前,这才问起她日后的打算。
    “不回去了。”容昭拈起一块花罗酥放进嘴里,看着车窗外繁华热闹的大街,心中却是一片平静。
    原主的父母当初为了给弟弟凑够束脩便将她送入宫中,直至她死也没有一分半点的消息传来,想是要断了这份亲缘。
    再说了原主的心愿也没有关于她父女的,容昭就更不会回去找不自在了。
    “你呢?这几年一直钻研医术吗?”
    “嗯。”莳萝重重的点了点头,“自从你给了我那本医书,我便一直在研究上面提到的方法的可行性,这几年也小有成就,陆陆续续的治好了不少病人。”
    “没有人反对,认为这不符合常理吗?”
    “一开始是有一些。”莳萝也不瞒她,“幸亏有我爹的支持和力荐,大家才肯愿意试一试。而且,我之前也在小动物身上试验过,有了一定的经验才开始的。后来大家慢慢的看到了成效,愿意相信和支持的人就多了。”
    “我爹还说,这要是用在战场上,能救下不少伤兵呢,他还打算亲自去边关教授那里的大夫这种医术。”
    “莳大人不想继续回朝做官了吗?”
    “不想了。我爹说他这次能平反冤屈实属幸运,可这样的幸运却不会一直都有。”莳萝很理解她爹的想法,“在那深宫大院,阴波诡谲太多,虽看着风光无限,但每日都要提心吊胆,即使这样还是有可能被卷进各种阴谋算计当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丢了性命。”
    “他还说与其提着脑袋战战兢兢的为官,不如放下心来悠然自得的做个平头老百姓,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在一起。空闲的时候出出诊,晒晒药,整理整理药方,将莳家的医术发扬光大。”
    “令尊也是位难得的通透之人。”淡泊名利,仁心仁术,着实让人尊敬。
    “嗯!”莳萝重重的点头,高兴的眼睛都眯成了月牙,仿佛容昭夸的是她一样。
    “容昭,既然你不打算回家了,那就和我一起游历山川吧。”莳萝想到不久后父亲就要去边关,她一个人留在京中闭门造车也不是办法,还是要多出去看看,开拓眼界,“正好我也想编写一部新的药典,重新绘制里面的药材图样,增加一些民间的药方。”
    “好。”
    既是你所愿,又是利民之举,自当义不容辞,不敢辞耳。
    十年后。
    容昭和莳萝途经青石镇歇息的时候,有慕名而来的百姓过来求医。
    莳萝按照惯例在一处交通便利的空旷之处支起了一个简陋的医棚,为前来求医的人问诊探脉。
    “大娘,您这是普通的头痛,只要取上一斤萝卜,切成丝之后放入盆中,再放在露天受三天雾水,装入瓶中,每晚每个鼻孔滴一滴,连滴七晚可彻底断绝头痛。”莳萝见这一家人穿着朴素,这又不是难治的顽疾,便给她开了一个土方,“容昭,将方子给大娘吧。”
    那个被年轻的妇人搀扶着起来到另一张桌子取药方的大娘在听见那一声“容昭”后,心神一震,快步走到那个坐在凳子上的女子身前,睁大了双眼看着那张清冷秀丽的面容,陌生又熟悉。
    “你是……阿昭?”
    低头吹干墨迹的容昭听见上方传来一声激动中含着颤音的叫唤,眉头一拢,对上了那双饱含沧桑,浑浊湿润的眼睛。
    那是……原主的母亲。
    即使容颜苍老,身形佝偻,可容昭还是透过原主的记忆认了出来。
    “娘,您认识这个姑娘?”他们家才搬来这青石镇不久,前些日子听说有两位医术精湛,免费给老百姓看病问诊的大夫会经过这里,年轻的妇人想着她的婆婆头痛了有一阵子了,一直不见好,就带着她过来看病了。
    没想到她婆婆似乎和这个年轻的女大夫是旧识,不由便有些好奇。
    她嫁进容家也有近十年了,可从未听公公婆婆提起过家中还认识这号有本事的人物,而且这姑娘一看就气度不凡,心中更是好奇了,两只眼珠子也滴溜溜的在她脸上转来转去,期待能看出什么。
    别说,她这一细看,还真看出了点端倪。
    这姑娘的眉眼和她家相公有几分相似,只是她家相公是男人,又做惯了粗活,没有眼前的这姑娘细致通透,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她是……她是我的……女儿。”莳萝看着容昭那边的情况有些不对,暂停了问诊过来查看,乍一听到那大娘的话也是愣了一愣。
    “容昭,这是……”自相识以来,莳萝就没听容昭说起过她家里的情况,她还以为她家里的人都不在了呢,没想到却在这里碰上了两个。
    “我……娘和……”
    “这是你弟妹。”容母见容昭停顿了一下,以为她是不知道站在自己旁边的人是谁,连忙接口,“嫁进咱们家也有十年了。当年他们成亲的时候你爹还在念叨,狗娃都娶媳妇了,只是你……”
    “只是你们却从未想过要将我接回去。”容昭不想再听她的絮叨了,因为每听一次,就会为原主心疼一次,转头对着莳萝问了一句,“你一个人能忙的过来吗?”
    莳萝明白她的意思,点了点头,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有话好好说,别给自己以后留下遗憾。”
    父母亲缘,有时候也强求不来,她只愿好友能问心无愧,不要给自己强添烦恼。
    “你们跟我来。”容昭说完就起身朝着临街的茶楼走去。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虽然她并不怎么在意旁人的眼光和评价,可也不想让旁人围观她们的私事。
    容母被容昭的上一句话说的又羞又愧,瞧着周围人对她们指指点点,更感觉抬不起头来了,听见要离开这里,也顾不上问去哪了,连忙拉着儿媳跟了上去。
    品茗阁是青石镇里最大的茶楼,分上下两层。一楼是多些客商,乡民,三教九流的在那里歇息,聚会,中间还摆了一个案台,台前站着一个四十多岁的说书先生,在那里唾沫横飞,绘声绘色的讲着当下最流行的话本。
    二楼是装修精致的雅间,墙上挂着不少名人字画,墙角摆着几盆绿植,郁郁葱葱的。
    容昭推开一间临窗的雅间,走了进去,容母和黄氏亦步亦趋的跟在她后面,坐在了对面。
    招呼小二点了一壶碧螺春,又叫了几盘点心,容昭并没有急着说话,整个房间一下子变得安静无比,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咚咚咚”小二敲门后,将泡好的茶水和做好的点心送了上来,道了句“几位慢用”便轻手轻脚的退了下去。
    碧螺春茶条索紧结,卷曲如螺,白毫毕露,银绿隐翠,叶芽幼嫩,冲泡后茶味徐徐舒展,上下翻飞,茶水银澄碧绿,清香袭人。
    容昭先给容母和黄氏倒了一杯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举杯饮了两口,见容母和黄氏一脸局促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这才开口,“尝尝吧,在外面站了那么长时间应该早就口干舌燥了,这茶口味凉甜,鲜爽生津,正适合此时饮用。”
    说着还把那三叠点心往她们面前推了推。
    黄氏见婆婆终于拿起了茶杯,立马迫不及待的将身前的茶水一饮而尽。一大早就扶着婆婆过来排队,这都快大中午了,她早就渴的不行了。早就听说这品茗阁的茶叶好喝,没想到她今天居然也有口福尝一尝。
    “阿昭。”容母在喝了一口就放下了杯子,这茶虽甘甜可口,但她现在喝什么都觉得苦涩无比,“你心中……可是还在怪爹娘?”
    容昭放下茶杯,盯着那张愁容满布又苍老无助的脸,心中无波无澜,“早就不怪了。”
    容母一听,浑浊的眼睛顿时一亮,心中燃起了希望,“那你跟娘回家吧,你爹也一直记挂着你呢,还有你弟弟,前几年又给家里添了一个大胖小子,你回去了正好一家人就齐全了。”
    黄氏一听眉头紧紧的皱了一下,香糯软滑的点心也有些食不下咽了,但她看着婆婆那一脸激动、高兴、还带着丝讨好的表情,口中的反对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他们家虽然搬进了新院子,可那院子就是一个一进的小院子,里面一共三间正屋,公公婆婆一间,他们夫妻一间,两个孩子一间,没有多余的房间给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大姑子住。
    但是婆婆发了话,她这个做儿媳的又不能不听,实在不行就让大宝和小宝跟着他们夫妻睡吧,把那房间让出来给这个大姑子住。
    不过,黄氏想到了什么,眼睛不住的在容昭身上扫来扫去,这个大姑子比她相公的年纪要大,今年也得有二十多了,可看她这身打扮又是未出嫁的姑娘装扮,那她就是至今未婚?
    这么大年纪了还没嫁出去,该不是有什么问题吧?就算没问题这么大的老姑娘了呆在他们家会不会引得街坊邻居的闲话和笑话?又会不会对他们家的名声造成影响?
    容昭听着黄氏这么短的时间内心中就转过了这么多的想法,不由的笑了。容母见女儿笑了,以为她是同意了,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这么多年了,女儿的事情一直就是压在她心口的一块大石,如今终于能搬开了。
    只是容母这口气松的有些太早了。
    “不,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为什么?”容母不解,她既然已经不怪他们了,不跟他们回去又要去哪?
    “你们的女儿……早就死在宫中了。”容昭这话也不算谎话,原主确实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是她,“我和你们之间没什么关系。”
    因为没有关系,所以谈不上责怪,更不会责怪。
    “你不是好好的……”容母后面的话在对上容昭那双清透疏冷的眸子时说不出来了,她这是……不想认他们了啊。
    容昭瞧着容母一副受了打击,委屈无比的样子,觉得有些话还是说明白比较好,省的他们以为自己有多伟大,而自己就跟白眼狼似的无情无义,“我当年被你们卖进宫的时候,因为太过于思念家里,生了一场大病,差点就死了。要不是同屋的宫女精通医术,不惜耗费大量的药材和金钱,将我的命从阎王手里抢了回来,你们今天看到的就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撮骨灰了。”
    “所以我欠那个宫女一条命。而那个宫女不是别人,正是之前给你们问诊的莳大夫。”
    “那我们可以一起报答她。”容母想到那个莳萝都是免费给百姓问诊看病,想必不是看重钱财之人,他们家也还有点积蓄,拿出来再好好感谢她一番,想必她也不会太太斤斤计较。
    “那以后呢?”容昭盯着容母的眼睛,目光深幽,“让你们再卖我一次吗?”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容母被容昭的这句话气的呼吸急促,“你是我的女儿,疼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把你卖了?”容母下意识的忽略掉了那个“再”字,仿佛那样就能抹除之前他们卖了一次女儿的事实一样。
    “你当年也很疼我。”容昭翻着原主的回忆,慢慢的道,“可为了弟弟能上学读书有个好前程,不是照样把我卖了吗?”看着容母像一只被卡住了嗓子的公鸡一个字也说不出了,容昭继续说道,“而且我都这么大年纪了,以前未成亲,以后也不想成亲,你们保证能一辈子留我在家里而不会迫于外界的流言和压力再一次不顾我的意愿将我卖了,哦不,是嫁出去换些聘礼回来吗?”
    凡事有一就有二。
    原主是容母十月怀胎所生,在家也是颇受宠爱,可她再怎么受宠跟她的儿子比起来,还是被舍弃的那个。
    手心手背都是肉,可还有肉多肉少一说。在这重男轻女的年代,他们为了儿子卖了女儿虽令人不耻可也能理解。
    原主也理解,所以她没有怪过他们,只是不想再和他们有什么牵扯。
    因为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再怎么弥补也改变不了。更何况他们之间有十多年未见,物是人非,现在念着她不过是因为从前的愧疚,可时间长了,那份浅薄的愧疚又能支撑多久呢。
    没了愧疚,没了多年相处养成的感情,生活、习性、想法已经大然不同的血亲之间剩下的也只是两看相厌。
    容母被容昭的一席话说的哑口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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