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东宫的马车里,魏紫吾问:“殿下,你不是去了宁国寺?为何会与萧令拂在一起?”她回想起萧令拂从前总是以准太子妃自居的样子,过去不觉得,现在真是想想就不舒服。
    “我可没有与萧令拂一起。”顾见邃道:“是她自己盯顾见绪盯得紧。约莫是她跟丢了顾见绪,就到你可能出现的地方看看。”
    魏紫吾将信将疑,突然道:“不会是萧令拂……她也来找你,想要单独与你道别吧?”
    男人为她的敏锐笑了笑:“当然不是,婼婼想得太多。”
    魏紫吾回想太子当时片刻的沉默,越想越觉得是这样,道:“我怎么觉得就……”她的话还未说完,已被顾见邃按在马车壁上,微张的小口随即被对方用唇封住。
    魏紫吾“唔唔”地抗议两声,只能中断了谈话。
    过了好一阵,顾见邃整理好魏紫吾敞开的衣襟,看着怀里满面飞霞的女子道:“回去换身衣裳,晚上还要参加宫宴。”
    魏紫吾点点头,听他又道:“婼婼,跟着我离京,委屈你了……”
    “殿下说什么呢,我才不觉得委屈。”魏紫吾道。她只觉得委屈了自家男人。皇帝名义让太子去历练,实际是变相流放。尤其是越阳那地方,虽也算富庶,风水上却是困龙局。知道这一内情的人都明白皇帝的心思。
    这样想着,魏紫吾主动圈住了他的脖颈,道:“反正你去哪里,我就跟你去哪里。”
    顾见邃享受着她主动的亲昵,唇角一弯,笑道:“婼婼对我真好。”
    魏紫吾亦笑了笑。她自然要对他好。这下太后也不在太子身边了,她不照顾他,谁来照顾他。
    “不过,离京以后,殿下先陪我去一趟辽西可以么?我爹娘之间可能有些问题,我不放心,想过去看看。”
    顾见邃握着魏紫吾的手,亲了亲她白嫩的手指,道:“当然可以。”
    ***
    今日宫宴的氛围迥异于从前。
    尤其是顾家的男人们所在的宸安殿,虽然殿上仍是轻歌曼舞,实际如沙场般弥漫着一种铁血之气。
    延光殿的女人们则不同。
    顾熙乐的酒斟得满,一口饮下后道:“婼婼,我平素也不能出宫,可能连你离京的时候,也不能来送你……”顾熙乐越想越难过,两行眼泪掉得止也止不住。
    魏紫吾也很舍不得,她还没看到顾熙乐嫁人呢。却只能安慰道:“以后总是还会有机会见面的。殿下只是去历练,很快就会回来。”
    顾熙乐点头:“我就希望三哥早些将你带回来,不然我连个说心里话的人也没有。”
    魏紫吾轻轻拍着顾熙乐的背,安抚着她。
    顾熙乐有些醉了,温蜜才小声道:“婼婼,我们以后再想见一面,就难了。”几个少女才成为王妃的时候,被京中无数贵女艳羡。那个时候,谁会想到她们还有随着夫婿离京的一日。
    魏紫吾低叹口气,两人正说着话,却听杜嬷嬷急切的声音道:“娘娘,娘娘你怎么了?哪里不爽利?”
    魏紫吾转过头,就见太后扶着额头,紧皱眉心,面色不佳地靠在敏喜姑姑身上。
    “快召太医,太后娘娘凤体不适。”魏紫吾一边下令,一边叫围上前的众女散开些,不要将太后围得太紧。
    太后身子不舒服,皇帝和一众皇子自是迅速赶过来。太医诊断的结果是太后积郁所致,忧思成疾。
    众人守到深夜,直到太后感觉好些了,才被皇帝遣走。顾见邃离开之前,太后拉着他的手,许久才不舍放开。
    皇帝目光冷漠地看着太子的背影,来到太后床前问:“母后感觉如何了?”
    太后声音很轻:“也没别的,就是头昏沉得很。”
    皇帝道:“母后身体向来康健,偶尔病一次,一定能尽快康复。”
    “你若是想让哀家尽快康复,就让太子在京多陪陪哀家罢。”太后的声音极为沉重,在空旷的大殿里,带出石坠潭渊般窒闷的回响。
    “让老六过来陪着母后不是一样么?”早就料到会有这句话的皇帝紧皱着眉,仿佛再也不能忍受般问:“母后到底是为何这样地偏爱太子?”
    太后的语气也变了些:“太子是嫡长子,国之将来,哀家喜爱他不应当么?”
    皇帝沉默了好一会儿,道:“也是,就像二哥身为嫡长,又天资绝伦,母后当年偏爱二哥,也是在他一人身上花了最多的心血。的确是应当的。”
    听着皇帝的语气,太后忽然撑起身体坐起来,道:“你向哀家说实话,你是不是认为先皇后曾经背叛过你,瞒着你私下与你二哥有染?”她想了许久,只能以此解释皇帝如此忌惮太子的原因。
    太后的问话来得尖锐陡峭,没有想到对方会直接问出来的皇帝一愣后低下头,掩饰眼中迸射出的转瞬即消的恨意,他道:“母后说哪里话,我怎可能有这样的想法?”
    太后轻呵一声,不相信皇帝的说辞,继续道:“你认为老三不是你的儿子,是你二哥的儿子,所以,你从没有打算让老三登基,是不是?你甚至觉得,哀家是知道这个身世秘密的,一直以来才会格外偏爱和维护太子,因为在你看来,哀家喜爱你二哥胜过喜爱你,对不对?”
    皇帝居然笑了笑,只是眼里没有笑意,道:“母后越说越让儿糊涂了。老三当然是我的儿子。若他不是我的儿子,就算母后要保他,我也早就废了他的太子之位。”
    皇帝又道:“而且我相信,二哥长承母后教导训诲,光风霁月,岂会做出那等视宗法伦常于无物的事。”
    “母后身体既然不适,就多休息罢。”
    皇帝一口气说了许多话,也不等太后回应,叫肖梁带人进来,将他扶着离开了。
    皇帝终究没有顾及太后,第二日就将太子和顾见绪召进宫中,让他们明日便启程,却忽有军情疾报至京。
    一声急过一声的脚步来到殿前,兵部侍郎秦雍上前禀报道:“禀皇上,西突厥前日突袭灵州边界,以二千余兵力,杀戮当地驻军四千多人。就在同日,西羌国也有千多人的队伍到雅州地界,勾结当地流民一起作乱,抢走马匹与粮食若干。”
    大殿里一片寂静。
    皇帝盯着龙案的鎏金角,许久没有发出声音,终于开口道:“西突厥与羌国同日进犯我朝,定然不是巧合。胆敢行如此藐视和挑衅之事,朕本当亲征以振国威……”
    “但朕如今腿脚不便,就由太子代朕亲征。即日率军开赴西北。”
    大殿内更加的安静。但众人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皇帝又问道:“太子可愿代朕亲征西北?”
    太子没有什么表情,上前道:“儿臣愿意。”
    ***
    而另一边,狄旭年已日夜兼程,与等在棣州海边等待出海的遇滟会合。遇滟对着从未见过的海潮起伏,既期待,又紧张,对未知的国度不免也有些害怕。
    狄旭年看看她,温声安慰道:“不必紧张。王后虽然脾气不大好,但那是对别人。对你,她一定是极为喜爱与怜惜的。”
    遇滟紧了紧手指,道:“可我真的是王后娘娘的女儿么?”
    狄旭年道:“我想是的。魏紫吾应该只是幌子,魏峣惟恐你被抢走,有意如此。”
    第112章
    “那我以后就是绥海的公主了?我与王子是兄妹?”
    狄旭年眼中闪过一丝深沉异色, 沉默片刻,道:“对, 我们的母亲虽不同, 但父亲却是同一位。”
    遇滟想了想,又道:“那我们家姑娘又是什么身份?万一,以后王后见到了她……”
    狄旭年却慢慢沉下脸,道:“从现在起,你就不要再顾虑魏紫吾了。你应该做的, 是想办法获取我们王后的喜爱和信任, 要让王后觉得,你就是她的亲生女儿, 能做到么?”
    “我……”遇滟面露难色。
    “你不必担心,你不是很能讨凌夫人的欢心么?对待王后也是一样的。王后喜欢什么, 讨厌什么,她有什么生活习惯,出海后我都会告诉你。你要表现得天生就与王后的喜恶相似,自然就会引她心生亲切, 而且……你要对她说,魏峣很关注你,这样多年来, 总是暗中来看你,诸如此类, 我慢慢与你说……”
    遇滟听懂了, 狄旭年是要她一口咬定自己就是王后的女儿, 甚至捏造各种事情,只要能让对方相信,无所不用其极。
    遇滟突然问:“王子是要拿我去向王后邀功么?”
    狄旭年笑了笑道:“不错,我就喜欢你这样聪明的人。你若让王后相信你,自然有你享不尽的尊荣富贵,若是不能……那就注定为奴为婢了。”
    话已说得这样明白,遇滟也就不再说什么,与狄旭年一起启程……
    ***
    魏紫吾这几日有些嗜睡,昨夜太子要的肆意,今日又起得早,更是困倦,坐在椅子里看了会儿书,便将书册放下了,一手支颐,垂眸连连打着呵欠。
    遇潋和遇清觉得自家姑娘连打哈欠的样子也可爱得很,不由地对视而笑。
    虽然她们还是觉得太子殿下在房事上凶猛了些,但现在自家姑娘已喜欢上太子,那方面似乎也得了些趣味,渐渐变得大胆了。她们便不好说什么。
    比如前几日遇清守在门外,她习武耳力好,竟听到魏紫吾娇声呖呖地跟太子讨论:“我还是更喜欢先前的姿势。”
    那是魏紫吾第一次提出自己对这事的感受,太子低哑的声音便笑着回应:“好,婼婼喜欢什么姿势,我们就用什么姿势。”语气无不怜惜。
    然而太子也只是甜言蜜语说得好听,约莫还是不喜欢始终用那一个姿势,过了一阵终究又哄着她们姑娘道:“我们把岳母准备的册子上的每个姿势都试一遍,好不好?万一婼婼有更喜欢的呢?”
    遇清虽是个莽姑娘,却也觉得在那种时候,魏紫吾连恼羞成怒的声音都酥软得挠人心肺得很:“你胡说,我娘才没有准备过什么册子!”
    ……
    这么一想,遇清再看自家姑娘,总觉得对方面容虽与过去无异,但眼角眉梢似乎比过去更加娇美动人了。
    遇潋则上前道:“姑娘,不如你再到床上躺一会儿。”
    魏紫吾道:“不行。我得等着殿下回来,我们还要去陪着皇祖母的。”毕竟明日就要出发。
    觉得看书实在要打瞌睡,魏紫吾决定练会儿剑,她抽了一柄清如水的合光剑,来到庭院中,身姿轻盈地挥削起来。
    正练着,太子便回了东宫,懒洋洋依在树下看魏紫吾练剑。他的太子妃在大家闺秀中算是很活泼的了,不时常舒活舒活筋骨就难受。
    魏紫吾旋身回挑长剑,便发现了海棠花下的太子,金色阳光落在男人身上,身后烟云似的艳丽海棠花也被衬作无物,叫人只注意到他的存在。
    “殿下,你回来了。”魏紫吾便收了剑,迎上前去。
    顾见邃伸手捏了捏她因练剑微红的脸蛋,道:“向太子妃娘娘禀报,方才领了新旨意,我们不去越阳了,西突厥南下,父皇命我代他北伐。”
    魏紫吾怔了怔,相比突发的军情,她更意外的是,皇帝居然会允许太子亲自掌兵?她随即又想到,皇帝定是又想到了什么好计策,想让太子为顾见毓做嫁衣了。甚至……可能已动了杀念。
    但她到底还是高兴的,皇帝的设想是一回事,以她夫君之能,握到手里的兵权还有交出来的?而且太子以前就以检视定陵的由头去过关中,必是早就在那边暗屯了丰厚的粮草和兵械。
    魏紫吾便说:“太好了,这至少比去越阳强太多。”但她很快想到:“可是,殿下出京了,那我怎么办?”
    行军打仗既不是去越阳历练,也不是去泰山祭天,肯定是不能带女子的。
    但魏紫吾并不想与太子分开,便说:“殿下,我也想跟着你去北边。我可以乔装改扮,我不想一个人留在京里。好不好?”
    太子当即道:“那当然。”
    打仗到底会打多久,受很多因素的影响,难以说个准数。他也不想与魏紫吾分开太久。更何况,这个小妻子太招惹桃花,不放得离自己近些,他根本就不放心。
    魏紫吾没想到他这样轻易就应下,翘起唇角笑了笑,道:“不过,我想自己先去一趟辽西,再到关内与殿下会合,好不好?”
    太子没有立即说好或不好,只说出京后视情况而定。
    魏紫吾突然捂了捂肚子,顾见邃见状说:“小肚子又疼了?我帮婼婼揉揉。”他知道这是魏紫吾快来月事了。
    魏紫吾靠在太子怀里,感受他的大掌在自己小腹不轻不重地揉着。上一回小腹微微坠胀时,大家还以为她有孕了,白白欢喜一场。现在便不再往那方面想了。
    ***
    慈颐宫内,太后最喜欢用的延龄五合香从鎏金鹤炉升腾而出,启政殿早有消息传来,太后自然也知道了皇子命太子出征的事。
    太后冷着脸道:“皇帝还真是不想让哀家稍得安宁。他打的什么主意,太明白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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