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比金丝雀还不如, 起码金丝雀还有人时不时投喂逗弄,还有人想起来关心,但他在宫中, 好似不存在一样。
    恐怕哪天消失了也不会有人来找……
    李玙听他说了一大堆东拉西扯的话,微微皱眉,直接说道:“五殿下,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这么执着的要找他,应该不会只为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他没多少时间了,还有一大堆事要去作安排,不想花费时间来听这些。
    夏侯玢沉默下来,咬咬下唇,然后鼓起勇气道:“玙哥儿,你了解叶大人吗?他是否有喜欢的人?”
    “叶大人?”李玙疑惑,百官里可有好几个叶姓的官员,李玙不知道他想问的是哪个。
    “就是、就是今科探花叶君书叶大人!”
    叶君书?李玙低头看向夏侯玢满是羞涩的脸,因为披着带毛围脖的披风,衬托得布满红晕的小脸更加俏丽。
    话已经开了口,夏侯玢后面的话就顺畅多了,“叶大人文韬武略,英俊不凡……想来有很多哥儿钦慕他吧?不知他是否有了心仪的对象?”
    李玙听了夏侯玢长篇大论推崇敬仰叶君书的话,此时哪里还看不出来,五殿下这分明是对叶君书有意……
    一时之间,李玙的面色古怪,尤其听到他再次问起叶君书是否有意中人的时候,心里十分不自在。
    “你觉得我怎么样?和叶大人相配吗?”夏侯玢看着李玙道:“玙哥儿,你也知道我在宫里的难堪境地,我从小得不到父皇的正眼,姆妃更是对我不管不问,兄弟们就会捉弄我……我好不容易有个想结契的人,我是豁出去才厚着脸皮对你说的。”
    不知想到什么,夏侯玢眼睛一亮,突然抓住李玙的手,祈求道,“玙哥儿,你帮帮我,你帮帮我好不好?我不想再待在冰冷的皇宫里了,能和喜欢的人结契,是件很幸福的事。”
    “我想有个属于自己的家,玙哥儿,你会帮我的吧?”
    夏侯玢期待地道。
    李玙一时无言,半晌没说话。
    夏侯玢顿时急了,”玙哥儿,我知道,父皇和姆后都在为你的亲事烦忧,天下才俊任你挑选。我也知道叶大人也在姆后为你选的人选之一,只要你点头,父皇不管是谁,马上就会为你们赐婚……
    但是你不喜欢叶大人不是吗?我不贪心的,你就帮我和父皇说说可以吗?只要你开口,父皇一定会愿意为我们赐婚的!“
    “再不济,再不济和姆后说也可以的,他一定会应你的!”
    李玙心里一阵复杂,他默默抽回手,”五殿下太抬举我了,我人言轻微,哪能说什么就是什么,何况,叶君书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哪怕是没有,李玙也不会掺和这事,他了解叶君书。
    叶君书对结亲这事,是从感情方面考虑的,而不是从利益方面。他如果看上一个人,是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这在世家大族里,是不被允许的。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李玙尊重他的选择,不会以为他好的名义做他不喜欢的事。
    “是谁?”夏侯玢不敢置信,几乎是尖锐地质问,但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低低地道歉:“我只是一时太惊讶了,玙哥儿别介意。”
    随后又忍不住追问,“那他们已经有结契的打算了吗?是哪家的哥儿?”
    夏侯玢放低姿态,红着眼睛哀求道,“玙哥儿,你帮帮我吧?我想见他一面,他们还没结契的话,我还是有机会的吧?我是皇家哥儿,他一定会愿意和我结契的!”
    他这半年多来,日夜思想,对叶君书那朦胧的感情,日益深刻。
    但他知道,如果自己不争取,等过个一两年,父皇姆后想起他了,就会随便指个人将他结契出去。
    夏侯玢想为自己争取一次,但是他不敢见父皇,而姆后那里,那是为玙哥儿挑选的,他不敢说。
    所以只有玙哥儿才能帮他了。
    只要玙哥儿开这个口,他一定能如愿的!
    李玙忍不住皱眉道:“他不是这样的人。”
    不是每个人都想当这个驸马的,只是到底不好说什么,便道:“他会和他喜欢的人结契。”
    至于叶君书喜欢的人其实是他这个事,李玙直觉不该说出来,而且这个事实他挺难说出口……
    李玙已经决定了和叶君书结契,但在此之前,他想先和叶君书再谈一谈,如果他的想法还是没改变……
    李玙摸摸自己脸上的面具。
    夏侯玢顿时泫然欲泣,悲痛欲绝,“我知道,姆妃没背景,在宫里也没地位,哪怕是个皇家哥儿,过得比臣子还不如……”
    李玙不耐听这些自怨自艾的话,他不理解五殿下的自卑从何而来,在他看来,衣食无忧地位尊贵的五殿下已经比天下大多数百姓幸福多了。
    他打断道:“我还有事需先出宫,赏梅的事,不如等我下次回来再说。”
    说完,不等他挽留李玙,略一行礼,转身就走了。
    夏侯玢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面色晦涩。
    李玙出了皇宫,回了趟侯府,和李长川简单说了几句,就直奔军营。
    李长川望着李玙离去的背影,悠悠叹气,一脸惆怅:“儿大不中留啊……”  叶君书跟着大部队一路前往晋江。
    这一路上并不顺利,经过一些山贼盘踞的荒山野岭,他们遭遇了好几拨不怕死来抢官粮的盗匪。
    所幸有惊无险。
    半路的时候,天空飘起了雪,为了按既定时间去到晋江,他们顶着风雪行进,日夜兼程。而邓鸿远早就受不住,不再倔着,乖乖的坐进马车,不去拖后腿。
    紧赶慢赶,总算在规定时间内到达了晋江地区。
    晋江的形势没有想象中那么乐观,依然很严峻,两方对峙的局面无法打破。
    比他们早一步的万钦差和廖将军依然在外城将晋江围住,就近扎营。内城已经被叛民占领,似乎没有谈拢。
    万钦差是万修和的父亲,名讳万兴昌,额间有三道深深的法令纹,是个面容严肃的中年男子。
    两方会合的时候,万兴昌特地接见了叶君书和邓鸿远,以示友好。
    但也仅限于此,虽说叶君书和邓鸿远两人来此是协助钦差处理晋江之事,但人钦差自身就有师爷之类的存在,还轮不到他们来指手画脚。
    能将他们带在身边,让他们参与进来就很不错了,至少没将他们完全架空在外。
    万兴昌特地将所有来此的官员召集起来,集思广益。
    主使民变的是晋江一门士族大户吕家,在本地百来年,地位根深蒂固,而且还是有名的百善之家,在本地人里有良好的口碑。
    崔亮道能将这样的人家逼到这种地步,可见他做了多过分的事。
    然事已发生,再刨根问底无益。
    晋江内城的形势不容乐观,据说都过得很不好,但是依然没人肯将城门打开,没人愿意出来和朝廷谈和。
    崔亮道引发的民怨不是一时就能消下去的。
    晋江百姓要见到崔亮道在他们面前人头落地,才愿意谈和。
    但朝廷方面考虑到其背后更大的关系网和至今下落不明的赃银,自然不愿意马上将人处决,只道一切查个水落石出后再处斩。
    常年处在水深火热中的百姓,早已对朝廷不信任,坚决认为他们这是官官相护,丝毫不肯让步。
    万兴昌尝试过和叛军首领接触,然而一无所获。
    朝廷对待外族和自己百姓态度自然不同,在能不动兵的时候尽量不动兵,这事毕竟是朝廷理亏,毕竟惹出这事的是朝廷官员,这锅怎么都得朝廷背一背。
    天下百姓都在看着呢,如果以暴制暴,恐怕很长一段时间内,朝廷要和百姓离心了。
    种种考虑之下,廖将军只是带兵将人围起来,按兵不动。
    这就造成如今两方对峙的局面。
    而朝廷官员这边,大致也分成了三个立场。
    蔡知府为代表一派,认为应当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这样才是对受难百姓最好的交待,对百姓尽量以谈判为主,努力说服他们。
    万兴昌这方则认为,这么僵持下去对双方都没有好处,应当适当做出让步,给对方一个交待,督促刑部那边早点定刑,如果再冥顽不灵,必要时可以武力胁之,杂牌军怎么都比不过从战场上厮杀下来的正规军。
    廖将军和一些没什么想法的官员则是怎么都行,最终能将事情解决就好。
    廖将军领兵平民乱,行动上却是要听从钦差大人的指挥。
    因此两方人马争论不休,吵吵嚷嚷的,谁也说服不了谁。
    叶君书在一旁作壁上观,终于理清了大致问题所在。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蔡知府。
    晋江作为蔡知府管辖下的一州,出了如此大的政治失误,难辞其咎。
    而他却是聪明通透,在事发的第一时间,就上奏请罪,其言辞之凿凿,情绪之愧疚,仿佛要自杀方能谢罪。
    最后恳切请求泰安帝再给他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待事情解决,任凭泰安帝处置,他无怨无悔。
    因此,蔡知府方能坐在这里,成为处理晋江民变的其中一员。
    从他的言行举止来看,似乎这事他完全不知情,甚至主张要将其幕后之人揪出来,还真是天衣无缝。
    事实上,他们的确没有证据证明蔡知府和这事有关。
    蔡知府是个矮矮胖胖的中年人,面容气息宽和,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这是个好人,平时
    处事也算公正,在官员百姓眼中,是个好官。
    从他的行事来看,再加上没有任何证据,朝廷已经将他剔除嫌疑,只等事情了结后一并论功过。
    叶君书对此持怀疑态度。
    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他内里是个什么,再事情没查出个水落石出之前,谁都有嫌疑。
    崔亮道在晋江这么大的动作,如果上面没有人掩护的话,也不会那么久之后实在捂不住了才暴露出来。
    可惜那次参与大皇子一派的密谈,没有透露出什么信息。
    他那天见的那些人,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他看似已经进入大皇子一派的核心,实际上只是站在边缘。那次谈话,叶君书从头到尾仔细回想,除了知道崔亮道的确是大皇子的人,其他的信息,一概没有透露出来,真是滴水不漏。
    叶君书小看他们了。
    他当时的看法只让他确定了还有幕后人,但到底是谁,他一无所知,就算大皇子真按他的主意推了个替罪羔羊出来,恐怕也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弃子。
    大皇子明面上似乎已经信任了他,但是却一直在防备着他,又不舍得舍弃他。
    叶君书一直在思考。
    他直觉相信,幕后人之一,一定在这群官员里,到底是谁呢?
    万修和当初和他接触时,明显是对明家特别推崇,但是万兴昌平时表现得似乎是个保皇派。
    叶君书一时也不确定,万兴昌是不是明家那边的人。
    如果不是,那他知道自己的儿子投向明家一派了吗?如果是,那此时还能让皇帝委以重任的万兴昌,还真是可怕。
    双方讨论了整整一个下午,都没讨出个结果,只得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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