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得出来,沈浩初很生气,比太妃寿宴那日还要严重——脸是黑的,呼吸是沉的,眼神就更可怕了,像要吃人。回来这么久……不,应该是两辈子加起来,她也没见他露出这种表情,让她觉得自己会被他拆吃入腹,渣也不剩。
    “原来你还记得我说的话。”沈浩初看着她手中的戒尺,眯着眼缓缓走近她。
    脚步沉重无声,落在地上的影子渐渐靠近她,秦婠感觉自己背上有毛竖了起来。
    “当然记得。你别过来,我会叫人的。”秦婠把戒尺牢牢抱在怀里,背往墙上贴,警惕地看着沈浩初。
    “记性挺好,那你记不记得我同你说过,离何寄远一点?”沈浩初走到离她两步之遥处止步,被她用戒尺顶住胸,静静开口,“他今日入府,你为何不告诉我?”
    “他只是来送年礼,顺道谢我上回帮他脱罪那事,你又正好去大哥那边应酬,这点小事有什么好告诉你的?”秦婠理直气壮地挺起胸膛,越说越觉得自己没做错,“再说,我为什么要离他远一点?他是我娘家哥哥,还能害我不成?倒是你……三番四次让我别靠近他,他做什么事得罪沈大侯爷你了?”
    “你娘家哥哥?这就是你娘家哥哥做的事?”沈浩初压着怒气的声音愈发低沉,像夏日午后骤雨来袭前的闷雷,声音不大,却有雷霆威势。
    秦婠见他的目光落在自己手腕上,便飞快撸好袖管,将淤痕遮住。
    “这是意外,他喝醉了酒,平时不这样的。”
    沈浩初听她仍在替何寄开脱,心里的火越烧越旺。平日里他想靠近她一些都要斟酌再三,怕她反感,她也防狼一样防着他,到了何寄那里,连重手伤了她都变成意外?
    “我让你远离何寄是为了你好,你知不知道,何寄对你……”
    他欲言又止,克制着没把真相告诉她。
    “他对我怎么了?”秦婠盯着他,忽恍然一悟,“你该不会以为何寄与我有私吧?沈浩初,你脑子里头在想什么?上回怀疑我与北安叔叔,这回又攀扯到何寄哥哥身上?”
    想到这里,她委屈极了,两世为人,她都清清白白,怎么老被冤枉?
    “我没……”沈浩初见她不知又联想到哪里,连眼眶都委屈红了,心已经软了三分。
    “你凭什么怀疑我?只许周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你自己还不是私会秦舒,背着人说悄悄话。我知道你心里有她,连找个青楼女子都与她七分相像!好意思说我?”秦婠挥起戒尺,没什么力道地敲在他肩头。
    他会秋后算账,她也会旧账新算,才不怕他。
    在她敲第二下的时候,他一把抢下戒尺,软掉的心被她三言两语又勾出火来。
    “你怎又提秦舒,才刚不是同你解释过了。”沈浩初觉得理智正在融化,“这两件事能相提并论?”
    “当然不能!我和何寄清清白白,你与秦舒……就难说了!”秦婠鼓着腮帮瞪他,鼻尖和眼眸都是红的。
    “你!”沈浩初被她的胡搅蛮缠折腾得难以克制。
    “既然心里有她,又何必在我面前装好人?要接马迟迟进门你不要,给你纳妾你也不要,难不成如今你还要等她?”两辈的怨重叠,秦婠有些错乱,又想着刚才见到两人站在月门下说话的情景,那气也是腾地窜起来。
    “秦婠!”沈浩初最后的理智都被她说没了,“好,你大度,要给我纳妾,要接马迟迟进门,我成全你。你现在把她们叫进来,想把谁收在我屋里,都随你的便!”
    秦婠一怔,看着眼前板得黑沉的俊脸,脑中闪过上辈子这张脸对别人笑吟吟的模样,还有他搂着别的女人软语温存的情景,她很没骨气地难过了。
    明明早已不在乎的人,换了时空怎还是让她难过了?
    “我不要!”她不作多想脱口而出,“先前给你纳的时候你不要,还闹到我爹娘那里,现在你求我我也不允!”
    说着话,她眨巴一下眼睛,竟然接二连三地滚出水豆子。
    “我告诉你,我现在就不许你纳妾,也不许你在外头找女人,更不许你想秦舒!你求我也没用。”她飞快抹了抹眼睛,声音大起来,带着哭腔的理直气壮,“我就是妒妇,如果你想纳妾,想要秦舒,那就把我休了,要不然就等我死了,否则你身边只能有我一个女人……唔……”
    没过大脑的真心话说到一半,她的腰突然被大掌扣上,人影沉沉压来,喋喋不休的话语被温凉的唇封在口内。她陡然瞪眼,看着骤然放大的他的脸庞,脑中轰地一声,只剩下空白。
    他的鼻尖轻轻触上她的鼻头,温热的气息带着雅致的棋楠香,拂面而过,绵长和缓。她的唇瓣上有绵软湿濡的东西扫过,又麻又痒。他的唇启启合合,一下接一下尝她的唇,舌尖勾诱着她的甜蜜,温柔却不容抗拒。
    沈浩初从来没有吻过她,这是秦婠的第一个吻。
    她无法思考这吻发生的合理性,甚至没力气推开越贴越近的男人,在他铁骨似的坚硬衬托下,她觉得自己像街头的麦芽糖,可以随意搓揉。
    细细的叫声从她喉中发出,像呓语,也似乳猫啼叫,挠着沈浩初脑中最后一根弦。
    食髓知味,他很快勾开她的唇瓣,卷进她唇中,纠缠着她更加香甜的舌,如墙上已紧紧交缠的两道影子,被纱窗外薄薄的光线拧着一股,难分难拆。
    不知多久,沈浩初才气息急促地结束这个吻。
    两人唇间扯起一根银亮细长的津/液,秦婠看到他的唇沾着她的甜蜜,光润滑腻,靡艳非常。
    “好。”他抿断那银丝,嗓音沙哑含春。
    好什么?
    秦婠满脑袋晕,人虚软无力,只靠腰间那只手掌撑着,背往后拱成桥贴在墙上,头发也已经被他拨散,她不知道这人吻了自己多久。
    “我答应你,我只会有你一个女人,不论生死。”他喘息着解释,手捧着她的脸颊,来回摩挲。
    她白皙的脸蛋摸着有花瓣的柔软,她的胸口随着她急促的呼吸一下下撞着他胸膛,她的腰细如摆柳往下便是……
    秦婠看着他的眼眸一点点褪却清明理智,她心脏怦怦直撞,脑中绷断的弦突然又接上。
    “不要。”惊慌失措地推开他,她脱离他的掌控,以最快的速度逃进自己寝间。
    “秦婠。”
    她听到他无可奈何的低唤,眼见着他跟到寝间里,她不作多想地蹬掉鞋跳上床,飞快把帐子放下掖进床褥里,人跟着坐在床沿上,把帐子压在屁/股下,好像这样就能彻底隔绝开这个男人,阻止他继续闯入。
    “出来,我们谈谈。”他低哑的声音不复先前愤怒,温和又无奈。
    他可以让最凶残的罪犯老实听话,却拿这又软又娇的小丫头一点办法都没有。凶不得,狠不得,多责备两句他自己就先心软……
    如今亲也亲了,那层窗纸也该挑破了吧。
    “我不要谈,你出去。”秦婠心乱如麻,无法思考,无法冷静,更不想面对他。
    她捧着自己滚烫的脸,眼前浮现的全是刚才那个吻。
    外面不再传来说话声,连脚步声也一并消失,秦婠侧耳聆听许久,没再听到声响,也不知他走了没有,她试探地小声道:“沈浩初?”
    没人回答她。
    她总算跪着转过身,将幔帐扯开道缝,头钻了出去。
    视线被挡,秦婠只看到镶着玉的男人革带与挂在腰间的螭纹玉佩,她傻傻地抬起头,看到已经站上踏步的沈浩初。
    他没走,正在守株待兔。
    “你出来,或者我上床,自己想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身体不太舒服,所以写得少了点,将就下哈。
    哦对,上章还有个口口,原话是:除了那□□子与药之外,还有几匹缎子,我已经挑出来放在我屋里的横案上。
    你们自己猜是哪两个字被口口了哈,哈哈哈哈。
    第51章 告白(虫)
    新婚夜过后,沈浩初就一直很君子,她的寝间他很少进来,这床更是没接近过。听到他平静低沉的声音,再看到他似笑非笑的表情,秦婠才刚平静几分的心脏又怦怦撞起来。
    男人的目光不像是在和她开玩笑,秦婠考虑了一下他跳上床的可怕后果,当机立断地扯开幔帐从床上站起来。
    “不许上床,有话这儿说!”她双手叉腰,大义凛然,还要挺起胸脯。
    站在床上这个高度她很满意,再也不需要她仰望他,而是反过来,只不过很快,她听到他更沉的声音。
    “笨蛋!”沈浩初额角抽了抽,看着在自己唇前晃动的……高耸的胸脯。
    高度差微妙得很,这角度这视线这距离,她还挺胸,简直像把两颗桃子送到他嘴边。
    他再往前两分,头就能埋进去。
    喉咙燥得不急,身体各处都起火似的焦灼,但他还得忍着,这种忍法让他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能飞升成仙。
    “……”秦婠听到那声暗骂时就已低头,看到男人笔直地站在自己胸前,她那脸刹那间滚烫,连刚才的吻都抛到脑后,万分想缩回幔帐后再用被子将自己裹了,做只缩头乌龟。
    沈浩初没给她这个机会,先发制人出手,将她竖着抱起。
    “低头!”怕她撞上挂檐,他起步前提醒一句。
    秦婠早在腾空时就已经慌乱地低头抱住他脖子,一天之内遭受太多惊吓,她本就不够聪明的脑袋更加转不弯来。
    “你要干嘛?不要动手!不要亲我!”她埋着脸,声音呜咽。
    沈浩初走到窗口的贵妃榻前把人放下,看着秦婠发怔的模样,忽然发现一个比用戒尺吓她更好的方式。
    “下次再乱发脾气胡言乱语,我会换个方式惩罚你。”
    “什么方式?”她没穿鞋,腿被他轻轻抬到榻上放好。
    他露出意犹未尽的目光:“不动手,只动口。”
    “……”秦婠瞬懂,飞快捂起自己的嘴。
    “刚才你最后那几句话,是真心话?”他问她。
    平静的语气,像野兽接近猎物时蜇伏的脚步。
    她捂着嘴猛摇头,闷声道:“不不不,气话,都是气话。”
    “可我当真了。”沈浩初坐在她身边,一边说话,一边从容地自衣袖里摸出青瓷小盒。
    盒盖打开后,露出碧翠的膏体,淡淡的药草香味沁出,他将她受伤的手拉到眼前,缓缓撸起她的衣袖。秦婠见他挖了一小块药膏抹在自己手腕上,用指腹徐徐推开,力道不轻不重,让她觉得有些酸疼,却在忍受范围内,药膏抹匀后他的动作也没停,捏着她的手腕继续揉着,药膏冰凉,他的指腹却搓得烫热,她捂唇的手也慢慢放下,垂着头道:“当什么真?你都说我胡言乱言。”
    “你最后那番话,不是胡言乱语,对吗?”沈浩初继续揉着她的手,声音放得很轻,“是你的心里话,我很高兴。”
    “你这人真怪,不怨我容不下人,是个妒妇吗?”她抬头,脸蛋红扑扑,满眼疑惑。
    “那是因为你心里有我。”他与她对望,“我很高兴,你能找回曾经。”
    秦婠一震,别开头:“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懂的。从在乎到不在乎,你经历了很多,从生到死,再到生,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他说着抬手抚上她的发。
    淡淡的药香随着他的动作飘来,她惊愕地转回头:“什么生到死?你到底……到底是谁?”
    她终于问出长久以来想问的话。
    “不管我曾经是谁,现在都是你的丈夫。秦婠,我已经不是你记忆里过去的沈浩初,你也早就看出来了,对吗?”他握紧她的手,深吸口气,才又道,“我知道你在犹豫和害怕什么,不过这辈子你我已是夫妻,给自己、给我们一个机会,也给我多一点的信任,我不会负你。除了生死,你我不会有别离。我的心和人都只给你,所以秦婠,你也给我你的心,好吗?”
    他的指尖往下一落,指在她的心房。
    秦婠脑中混乱不堪,无法思考,只摇头道:“太……太快了……”
    半年不到的时间,就要她将被折磨了五年的心再交给他,她办不到。
    “没关系,我给你时间。三个月够不够?不够就半年,半年不行就一年,一年要是还不够,那就十年,二十年……我的耐性很好,可以等一辈子。”沈浩初极尽温柔。
    秦婠心头如有烟火盛开,没有人和她说过这样的话,她突然明白戏文里那些为了男人抛弃所有的女子,男人深情时说的话,像最甜的酒,即便明知有毒,也让她心甘情愿喝下去。
    他没再多语,倾身俯头,她以为他又要吻来,小缩一下,他的唇却只是印在她额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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