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璃和谢皎同时跑过来,并没因为她的话而有所松泛,反而更加急。
    “你刚才去了哪里?”谢皎的问话急而气,毫不客气。
    “发生何事?我只是去后山走了走。”秦婠蹙眉。
    “半个时辰前,表少爷身边的常远来寻过夫人,说是表少爷失踪了,他想问夫人有没见过表少爷。”秋璃神色不安地问道。
    “什么?!”秦婠大惊。她与何寄在后山也就呆了约半个时辰时间,这么说她前脚离开,常远后脚就来了。
    谢皎又递上张揉皱的纸:“常远离开后没多久,我们就去找你,有人用信裹着石块砸到我身上。”
    秦婠不作多想,飞快展信。
    才看两行,她面色已变。
    罗慎被人绑走,对方要求她独自前往,否则就下杀手。
    “这件事,还有其他人知道吗?”秦婠胸口起伏不停,勉强冷静着。
    “没有,大太太和姑娘们要在斋堂用完斋菜才回来,所以还不知道这些事。”谢皎道,又问,“你打算怎么办?”
    秦婠努力平缓自己的呼吸,良久方沉道:“我先去见个人。”
    ————
    秦家的禅房分在另一院,并不难打听。
    每个禅院都长得差不多,四四方方的格局,毫无新意。秦雅站在院里仰头看天,天上又开始飘雨,月隐入云中,四周一片漆暗。
    她如往常般穿着鲜艳的衣裳,彩雀报春的热闹花样,与寺院的清冷格格不入,只是满头乌云却尽皆绾进头上不合时宜的雪帽里,竟不落半丝,莹润俏丽的脸完完整整地露出。
    “姑娘,下雨了,回屋吧。”丫鬟担忧的声音响在耳畔。
    秦雅却只摇头。
    她在等一个人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啊——不会写了,我的妈啊。
    第106章 逼迫
    雨开始下,在外听经的人渐渐回来。
    雨声淅淅沥沥,山里湿气深重,秦婠走得双手冰冷,裙裾也湿了一大块。她在禅院外简陋的四角亭里遇到秦雅,秦雅正站在台阶上,伸直修颈抬着手接天上落下的雨,亭下石灯柱的火光照出她微蹙的眉,仿若被雨困住的天真少女。
    秦婠第一眼就注意到她头上的雪帽,山里虽寒,也没冷到要戴雪帽的地步。
    “这雨真烦人,说下就下,也不给人拿伞的机会。”秦雅甩掉掌中雨珠,看着秦婠笑出几颗贝齿,神态娇嗔。
    秦婠迈进亭里,把伞从秋璃手里取过递去:“妹妹要伞,我这里有,借你便是。”
    “那就多谢姐姐。”秦雅接走她的伞,伞柄上刻有镇远侯府的“沈”字,她用指腹反复摩挲,一口一个“姐姐”叫得格外亲昵。
    “天色已晚,山雨潮寒,妹妹怎不留在禅房歇着,却要独自呆在此处?”秦婠搓搓手问她。
    “姐姐不也来了?而且舒姐姐也还没回来。我一个人多无趣。以前在家里,你们两个总是呆在一起把我撇下,这次可是不能了。”秦雅俏皮眨眼,眉间波光潋滟。
    她说的是从前,秦婠的上辈子,她和秦舒还是姐妹情深,两人常扔下秦雅凑在一起,后来嫁进沈家,回门她也总找秦舒说话。秦雅常在外头散播她的谣言,所以她和秦雅势如水火。不过……与秦雅相关的事,也都是她从秦舒嘴里听说的,如今想来可信度也是要打个折扣,但秦雅嫉恨她却是不争的事实。
    因为沈浩初。
    秦雅大概是这个世上对沈浩初爱得最执着的一个人。
    “那你想要我陪你们玩什么?”秦婠在亭间石凳上摸到一手水,坐不得。
    “怎么是陪我玩呢?姐姐也是局中人,难道不是帮你自己?”秦雅把伞撑开,走到亭檐下,听雨水打在伞面的声音。
    “那你说说,我该如何帮我自己?”秦婠走到她身后。
    “你表哥那事,是个陷阱。”
    “哦?我表哥怎么了?”
    “姐姐还与我装傻,可是不信我?我都送了你一份大礼,你还不信我?”秦雅转着伞柄,雨珠飞转用开。
    秦婠略向后避开,道:“是你把秦舒害我之事告诉何寄的,再借他的手对付秦舒?”
    “谁让秦舒自己蠢,找了何寄帮忙,她还真以为全天下的男人眼里都只有她,愿意为她赴汤蹈火。”秦雅“嗤嗤”笑起,像说到什么极有趣的事。
    “你是在帮我?还是自己想报复?据我所知,你的婚事已经定下,是甘州府孙家,秦舒在其中费了不少力吧。”秦婠道。甘州离京城很远,就算骑马日夜兼程也要十天时间,算是远嫁,孙家家世不算差,但秦雅要嫁的孙家嫡长子却是个花天酒地的纨绔,正妻还没过门,屋里侍寝的丫鬟就不计其数。
    这事是她回沈府后没几天,罗氏给她送来的信。和上辈子不同,上辈子秦雅嫁的是京城人士,家境虽然普通,门风却还算好,她丈夫脾气也温和,被秦雅的暴脾气压得死死的,没大出息,却也不曾亏待她。这辈子却出现了这么大的出入,秦婠只能将其归结为秦舒秦雅姐妹在家中相互争斗的结果,而她是她们背后的推手。
    所以秦雅拼了命也要阻拦秦舒嫁进高门。
    两败俱伤的结局。
    “姐姐说得好像自己不恨秦舒一样,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在利用我对付秦舒。”秦雅嘲笑她。
    “就算是又如何?我和你说的东西可没半句假话。如今你以何寄之事引我过来,是知道秦舒的打算?我表哥如今身在何处?”秦婠不打算继续兜圈。
    那封信只让她往某个地方去,却没说罗慎在那里。
    而秦雅先利用何寄破坏秦舒的婚事,后在秦家警告她法华有危险,无非想向她证明,秦舒的阴谋秦雅心知肚明,她若想知道,就要在合适的时候去找秦雅。
    秦婠没有时间和秦雅打哑谜,如果可以她宁愿与秦舒斗,也不愿意和秦雅斗。秦舒再怎么满身心思她也是个普通人,能找到弱点,而秦雅却是个疯子,疯子没有道理可讲。
    上一次在太妃寿宴之上,她为了陷害秦舒不惜跳下天宵台,就足可证明她天性中的疯狂残忍。
    “幸好你够聪明,知道先来寻我,我多怕你不来。告诉你也无妨,知道吗?你的存在妨碍了秦舒将她那个傀儡弟弟秦达送去做三房继子的路,妨碍了他们谋夺你的家产,所以他们想除去你。你能想到找个哥哥回来应付承嗣,就该料到他们不会放过你。那么大笔钱财,他们怎么舍得放手。”秦雅慢的嗓音浅浅扬扬,像初次和沈浩初说话时的语气。
    “他们想怎么做?”秦舒心情绷得像满弓的弦。
    “很多种做法。比如让你身败名裂,失去侯府这座靠山,你就再无说话底气;再比如让你死掉,这是最直接的,你一死,你父母恐怕马上就会崩溃……噢不,其实你身败名裂,就足以刺激他们了……可惜你每天呆在侯府深居简出,他们找不到下手机会,只有法会才是最好时机。”秦雅解释得非常详细。
    详细得让秦婠怀疑。
    “秦达在城外找了批贼匪,唆使他们掳走罗慎。罗慎是余扬首富罗家的嫡长子,掳走了他必能换到一大笔赎金,而秦雅秦达也正好借罗慎来要胁你,逼你离开南华寺,他们好下手。借贼匪之手……不管是杀了你,还是污了你,三房都完了。”秦雅的目光在秦婠身上转过。她为何从来没没现,这个小时候总被她们明里暗里取笑生得圆胖的姐姐,如今已长成妩媚勾人的身子,纤柳的腰,丰桃的胸,脂玉的肌肤,在床上怕是要勾得男人魂魄都没了,难怪小侯爷娶了她以后便那般宠爱,连秦舒都抛到脑后。
    比起她们这些纤细却干涸的身体,秦婠要诱人太多,连她看着都想摸上一摸。
    秦婠攥紧手:“所以就算我去了,他们也不会放人,再白白搭进一个我。”
    别说真的被盗贼染指,就算她在盗贼窝里呆上一晚什么也没发生,传出去名节也都没了。
    可她还是要救罗慎。不管是为了母亲娘家,还是为了表哥,他们都待她不薄。
    秦雅笑了笑,把伞歪下:“雨好像要停了。”
    “你告诉我这些,又为了什么?你知道我表哥被人掳到哪里?”秦婠听到自己的声音,像刚才的雨,下得缓慢冷静,一颗一颗。
    秦雅的消息,给得太容易了,她不会无所求。
    “我不知道他们想把人掳到哪里藏着……”
    秦雅的声音让秦婠的心往下沉,可她却话锋一转。
    “但是,我知道罗慎在哪里。他在我手上。”
    秦婠猛地倒抽口气。
    “我提前把罗慎给掳走了,盗匪不熟悉罗慎的模样,抓到的是另一个人。”秦雅笑吟吟地看她。
    秦婠面无表情。她不知道秦雅说的是真是假——如果她听信秦雅的话,可秦雅骗她,罗慎还在盗匪手中,岂非误了救他时机?
    一物递自秦婠眼前,她认出来,那是罗慎不离身的玉佩,秦雅没有骗她。
    “你想要我做什么?”秦婠冷道。
    秦雅将伞收拢摆到桌上,从袖中摸出细长物递给秦婠。
    那是一把普通的匕首,刀鞘乌青没有纹路。
    “姐姐,我和她斗到如斯地步,你怎能独善其身?”她的声音冷得彻骨,“我要你去杀了秦舒。给你一个时辰时间,秦舒死了,罗慎会没事,否则白天那一会就是你与罗慎的最后一面。”
    ————
    一个时辰。
    秦婠离开亭子,握着匕首的手在颤抖。
    罗慎落在秦雅手里,似乎比落在盗匪手里更可怕,毕竟盗匪收了钱也许会放人,但秦雅就不同了。
    秦雅是个疯子。
    疯子会做什么事,正常人无法预料。
    手中匕首只有巴掌长短,却似有千斤之力,沉得秦婠的手几乎举不起来。难道她真要听从秦雅的话杀了秦舒?再怎么恨秦舒,她也做不出杀人的事来。
    可秦雅只给她一个时辰的时间,一个时辰她找不出罗慎的下落。
    “谢皎,我……去见秦舒稳住秦雅,你帮我去找北安叔叔,将这件事告诉他,请他无论如何想法子找出罗慎下落,还有那群盗匪也要找出来,这里边还有个无辜人的性命。若是盗匪发现抓错了人,恐怕会杀人灭口。”
    秦婠的声音跟着手一起颤抖,她极力冷静,却怎样也冷静不下来。
    “好。”谢皎干脆应下。
    “越快越好。”秦婠最后叮嘱一句,迈步朝秦舒所住之处走去。
    ————
    雨已彻底停止,地上泥泞一片,谢皎的脚步很急。
    她寻遍全寺禅院,也问过寺里当值的知客僧,可是都找不到卓北安的下落。也许山里寒凉,卓北安已经提早下山,又或者……
    她望向某个戒备森严的地方。
    谢皎在犹豫——为了秦婠冒险值不值得?
    她们相处不过半年时间,秦婠把她当成妹妹。这是个很粘人的姐姐,经常不顾她冷面冷心地贴过来,用崇拜的眼光看她,说自己羡慕她。
    其实她有什么值得秦婠羡慕的?
    她没有家人,孤苦伶仃,来处是繁华地狱,归路不知在何处……
    秦婠羡慕她什么?
    她看着那个戒备森严的禅院,心道对不住,这回她帮不了秦婠,她不想进去。
    转身拔步欲离,旁边却有巡夜的羽林军喝住了她:“站住!什么人在此鬼鬼祟祟?”
    谢皎顿步,想这大概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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