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时候能查清此事?”老太太忽又问起此事。
    “明日入夜之前。”她沉道。
    “行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老太太倦然闭眼。
    秦婠告退,到她踏出院子,沈老太太都没给她答复。
    ————
    翌日清晨,秦婠起身囫囵洗漱后便召来谢皎。
    “你去黑屋守着,如果在动刑前我来不及解决此事,你就将秋璃救出离府。马车我已经安排妥当,会在西角门外候着,带她去城郊我的陪嫁庄子上暂避。”她细细交代着。老太太活得久,比她有远见,但亦有局限,若连小家尚不能顾全,又谈何大家?
    秦婠也有私心——她只想要安稳日子,没那么大的情操。
    谢皎蹙眉:“那你呢?”
    “我自有办法,你无需惦记。”秦婠又将一个包袱递给谢皎,她做了两手准备。
    谢皎一掂,里面却是沉甸甸的银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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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谢皎,秦婠带着蝉枝去了校场。昨日离开校场之时,她已交代沈浩武帮她做一件事。她想单独见沈嘉敏,让沈浩武一早想办法偷偷把嘉敏带出来。
    到了校场,她等了一会,才见沈浩武果然牵着沈嘉敏快步过来。
    “嫂子,你有话可说快些。大嫂派了好些丫鬟跟在嘉敏身边,那黄妈妈更是寸步不离,这要是发现嘉敏丢了,非把我劈散不可。”沈浩武心有余悸地看着后面。
    “那你怎么……”秦婠问道。
    “是师父。他今早借着教我晨练的理由进了府,是他把人引开的。”沈浩武把嘉敏的手往秦婠掌中一塞,匆匆说完就跑到前头去放风。
    秦婠明显察觉嘉敏的小手缩了缩,从前这小姑娘是不会抗拒她的牵手的。
    “婶娘。”嘉敏小声打个招呼,又左顾右盼一番,眸色慌张却又松快,很是矛盾。
    秦婠蹲下,与她平视,和颜悦色问道:“婶娘有些事想问问嘉敏,你别紧张。”
    嘉敏垂头,像做错事的孩子,仿若已经知道她要问什么。
    “嘉敏,你的好朋友小虎呢?”她摸摸小姑娘的头。
    嘉敏闻言一震,抬起脸来,盈亮眼眸水雾四漫:“小虎……小虎不在了。娘亲送我的小虎,是我最好的朋友,可它不在了……”
    “它去哪里了?”秦婠把人揽入怀中,柔道。
    见不是问沈泽念的事,小姑娘放松警惕,哽咽道:“小虎死了,我……我叫果了把它埋掉了。婶娘,我想小虎!”
    “嘉敏乖,婶娘抱抱。”秦婠拍着她的背,又道,“小虎不是一直陪着你,好好的怎么会死呢?”
    “是阿念……他老爱抢我东西。上回把婶娘的木头鸭子砸坏,这次又看上我的小虎,我不肯给他,他就偷偷地进了我屋子,把小虎剪得稀烂。”嘉敏一边说,一边抹眼睛,“小虎……小虎和我说……它很疼,很疼……它说它要死了,不能再陪我……我好难过……”
    秦婠忙掏出帕子给她拭泪,又道:“那后来呢?”
    “我……我叫果儿把它埋了,可它还在我耳边一直喊疼,一直喊……它说是弟弟的错……没错,就是弟弟的错,要是没有弟弟,娘亲不会不理我,他们也不会总欺负我,他们都不要嘉敏,只有小虎陪我,我讨厌弟弟,我恨他……”嘉敏说着,澄澈稚嫩的瞳眸中现出不符年纪的恨意,带着孩子无辜的残忍,可很快她又惊觉自己说过头了,马上像受惊吓地兔子般缩回头,不再开口。
    秦婠轻轻叹口气,没有丝毫苛责,只道:“记得二叔从前与你说的话吗?错就是不对的事,你不能因为别人做了不对的事,自己也跟着犯错。”
    提到“错”字,嘉敏又是一缩,头埋得更低,嘴像蚌壳般紧紧闭上。
    “你昨天看到秋璃姐姐了吗?上回你来我院里,她还给你果子吃,陪你玩木头鸭子,我记得你很开心。可是昨天她被人绑在你母亲的院子里,受了伤,也很疼很疼,嘉敏看到了吗?”秦婠继续问她。
    嘉敏浑身颤抖,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昨日她从窗子里都看到了。
    “因为别人说她把阿念推到了水里,说她做错了,嘉敏能不能告诉我,秋璃姐姐到底有没做错?”秦婠不忍心,但她不能停。
    嘉敏怯生生站着,手把衣摆绞皱一团,秦婠也不心急,等着她开口。小姑娘眼泪一颗颗落下,心里似乎承受巨大的煎熬和挣扎,终于撑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展开双臂牢牢圈在秦婠颈上。
    “不是,不是秋璃姐姐的错,是嘉敏的错。小虎说弟弟坏,要嘉敏报仇,说把弟弟推到水里给他点教训,弟弟以后就不也再欺负我了……我不知道弟弟会病,娘亲也很伤心……婶娘,嘉敏错了……”
    秦婠闭上眼——果如她所料想一般,只是光有嘉敏之言还不够,没有人会相信孩子的话,到头来反要说她教唆孩子,便更不好了。
    她一边安抚沈嘉敏,一边思忖对策,不妨沈浩武匆匆跑来。
    “嫂子,大嫂过来了,把嘉敏交给我,你先走吧。”
    秦婠站起,牵着沈嘉敏的手道:“无妨,我也要见她。”
    远处,邱清露已带着两个丫鬟急步走来,秦婠摸摸嘉敏的头,问她:“嘉敏,你既然知道做错了,能不能把这件事告诉娘亲呢?”
    嘉敏情绪已经稳定,虽还在害怕,却很果断地点头:“好,嘉敏做错的事,嘉敏愿意受罚。”
    秦婠冲她微微一笑,不再多言,那头邱清露已带人走近,逼问道:“泽念如今还躺在床上,你如今又将我的敏儿私自带出,到底意欲何为?害了一个不够,还想再害一个吗?”语毕,她又朝沈嘉敏怒喝,“嘉敏,快过来。”
    嘉敏吓得往秦婠身后缩了缩,秦婠轻按她的肩,淡道:“嫂子不必担心,我只是找嘉敏问些话罢了。”
    “有什么话还需要问一个孩子?”邱清露冷冷开口。
    秦婠不答,只温和地望向嘉敏,嘉敏鼓足勇气站出,声音不大不小:“娘,阿念……是我推下水的。”
    一语完毕,只见邱清露姣好的面容一狠,上前便拽过沈嘉敏捂住她的嘴,骂道:“你闭嘴!”又朝秦婠道,“不知你说了什么调唆得孩子说出这番话来,人证皆在,看着你的丫鬟推人入水,你休想抵赖。我们走!”
    说完她拉着沈嘉敏就往芷园走,秦婠察觉邱清露听到沈嘉敏的话并无惊讶,只想着掩盖,心中了然,邱清露怕是早已看出沈嘉敏的不妥。既然选择掩盖,便说明她不想让沈嘉敏承担谋害幼弟的罪过,这是铁了心要让秋璃做这替罪羔羊,兴许还有别的私心,也未可知。
    秦婠在她背后忽森冷一语:“大嫂,听说莫道婆的黄符颇为灵验,我已求得一张,稍后亲自送去给念哥,以何他平安。”
    邱清露匆促的步伐猛然停下,转头望她,虽面不改色,眼神却乱。
    “你此话何意?”
    “大嫂不是也求过莫道婆的符,应该清楚才是。”秦婠意味深长地笑了。
    邱清露胸口起伏地盯了她片刻,方牵着沈嘉敏离开。
    待到众人皆散,天已大亮,阳光灼灼照着,刺得秦婠一阵眼花,昨日没进多少吃食,夜里又难安寝,如今虚乏大作,不由往后踉跄两步。
    “小心。”
    她被人扶住,一转头见到来人,只虚弱唤道:“何寄哥哥。”
    何寄才刚引走沈嘉敏跟前的人,但芷园外不少二房的人,有人瞧见沈浩武带着嘉敏过来便去禀报邱清露,何寄怕生事端便又匆匆折回校场。
    一来,他就看到秦婠摇摇欲坠的模样,那心便刺疼刺疼。
    如今他方看清,上辈子她是如何孤身一人在这府里熬过五年,而如今又是怎样煎熬挣扎,而他竟不曾给过半点庇护,他太混账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全剧情写起来有点累。快快快,给我点评论刺激下,本章下24小时评论,给发小红包。
    第120章 合作
    阳光灼烈苍白,晃了何寄的眼,她娇娇小小的一个人,连落在地上的影子都比自己小许多,又被阳光拉得细瘦,像要折断。“还有什么我能帮你的?你不必与我客气。”他的手在衣袖里攥了攥,刚才在她腰肢上扶了一把,细骨伶仃的腰疑似错觉。
    “没有了,多谢好意。”秦婠抬手挡着阳光,还是那句话,“侯府的事我自己来就好,你处理江南王的事吧。”何寄已入燕王帐中,但此时燕王护送曹星河去了西北,京畿要务恐怕交代了部分到何寄头上,他也忙得很。
    “这个,不知道你需不需要。”他把手里拎着的沾了泥的包袱递上。
    秦婠疑惑,便听他道:“沈嘉敏叫丫鬟埋的布老虎。”她想了想,蝉枝把东西接下了。
    又匆匆说了两句,秦婠赶时间,很快便振作精神与何寄告辞,头也没回就走了。
    ————
    走到一半,秦婠遇见寻来的青纹。
    “夫人,老太太屋里来人,说是老太太今日晨起头疾加重,审问秋璃的事延至午后。”
    秦婠闻言只是点头,脚步一改朝芷园去了。她知道沈老太太是把昨夜自己的请求听进耳里了。
    芷园外的小丫鬟看到她的身影,就一溜烟跑进园去,没多久是邱清露的心腹梦芝迎了出来,秦婠都已走过园门。梦芝还是恭恭敬敬地向她行礼,没露出情绪来,秦婠问候了沈泽念几句,梦芝只说沈泽念的热已经退了,早上吃了药正睡着。
    秦婠放下些心,跟着梦芝走到偏厅,偏厅里没有下人,窗子紧闭,只有邱清露在花几旁站着,盯着那瓶刚换过的芍药花发呆。桌上放着两碗茶,秦婠了然,邱清露这是在等自己的到访。
    她也清楚,知女莫若母,沈嘉敏犯了这么大的错,邱清露怎会一无所察?她必是早就看出端倪,却故意不发作,由着众人抓住秋璃,约是想袒护嘉敏,不愿嘉敏年纪小小便背上心肠歹毒残害幼弟的罪名,若是传出去,也不知外人会如何看待嘉敏。
    “弟妹来了?坐。”邱清露听到声音转身,向梦芝使个眼色,梦芝便退出房间,将门关实。
    秦婠坐下,不客气地端起茶小饮,茶是温热的,她的目光自茶雾后穿出,打量起邱清露。大约是昨夜照顾沈泽念一夜,又为沈嘉敏伤心,所以她今日显得格外憔悴,脸上的脂粉也压不住她眼下乌青。
    “来给嫂子送样东西。”秦婠将何寄给的包袱放到一边,从袖里摸出叠作三角的黄纸放于桌上,“嫂子打开看看。这东西能保佑念哥儿平安。”
    邱清露的葱指一伸,触了触黄纸又缩回,强自镇定地问她:“此为何物?”
    “嫂子看看就知道了。”秦婠慢条斯理地喝茶。
    邱清露浮肿的眼眸睁圆,一狠心抓起黄纸拆开。那是张黄符,被折得印痕深刻,上面的字龙飞凤舞,谁也读不出内容,邱清露拿着这道符缓缓落座,手有些颤,面色却还正常。
    “嫂子应该认得这道符,这是我从莫道婆那里求来的。”秦婠抿抿唇,让茶润泽干涸的唇,她从早起到现在,可没喝几口水。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邱清露把符纸拍在案上,茶水溅出,晕湿了符纸。
    “这是平安符,莫道婆那里求来的。嫂子不是也向她求过符?莫道婆对你印象可深得很。啊,我倒是忘了,嫂子当时求的不是平安符,而是安产保命符,难怪你不记得。”秦婠笑笑,露出狐狸似的目光。
    邱清露猛然将符纸揉进掌中:“秦婠,你到底想说什么?”
    “那要问嫂子做过些什么?你说如果让仲父、婶娘和大伯哥,还有老太太,知道你为了赶走岳表姑娘,居然向自己腹中骨肉下手,他们会如何看你?”秦婠抬头,满面笑意,看得邱清露发憷。
    如果一个人由受害者变成加害者,那么原来所有的怜悯将都不复存在,她与沈浩文最后一点夫妻感情都会磨灭,还要迎来宋氏疯狂的报复,老太太失望的放弃,她在沈家,将毫无立足之地。
    邱清露手颤抖着,将唇咬出血丝,才勉强按捺住情绪:“你威胁我?”从进来到现在,她都绝口不提秋璃之事,只拿这事来说,不是威胁还是什么?
    “嫂子可以把这看成是威胁,也可以看成是合作。”秦婠却给了她另一个答案。
    “合作?”邱清露可没从她的态度中读到一丝合作的味道,而且她们要合作什么?
    “嫂子,你想袒护嘉敏,不愿叫她年纪小小便恶名加身我能理解,但我的丫鬟可不是拿来给你们填命的。”秦婠平静道,“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把秋璃背的罪消了。如果你觉得这是威胁,那么等秋璃安然无恙地回来,这件事……”她指了指黄符,“我会忘记,毕竟我也替你守了许久。”
    邱清露没说话,胸口剧烈起伏。
    “当然,我更愿意把秋璃这桩事当成你对我的合作诚意,而同样的,我也会回报你我的诚意——关于你腹中胎儿的真正死因。”秦婠看到邱清露神情骤变。
    “什么真正死因?那一胎……一直都不稳……”邱清露心里怦怦直跳,从她昏倒查出有孕起,大夫都一直告诉她,胎象不稳,随时有小产的可能,根本保不住胎,所以她才……
    “嫂子,我言尽于此,余事待秋璃回来,还请嫂子来我蘅园一叙。”秦婠施施然起身,理理衣裙,忽看到桌旁包袱,她便又将包袱推给邱清露。
    “对了,此物送给嫂子吧。嫂子若得空,不妨把嘉敏叫到身边,悄悄儿地问她,她的好朋友小虎的事。我想以嫂子的聪明,必能发现其中问题。嘉敏本性不坏,嫂子别责备她,好好听她说说话,她会告诉你的。”
    语毕,秦婠往外走去,屋门打开,她于阳光最盛处回头:“嫂子,我在蘅园静候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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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芷园回来,秦婠终于可以躺下歇神。她太疲倦了,这一觉睡得醒不来,也不知多久才突然惊醒。眼睛睁开,她就看到烟青的帐子外守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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