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谁知,那救,却是另一场灾难,整整二十四年的囚禁。
    作者有话要说:  我天,一章居然写不完……
    六一儿童节快乐!!!!!!!!!!!!!!!!!!!!!!!!!!!
    第155章 从溪
    一场大火虽被及时救下,然而应天府的衙役们仍旧有些人心惶惶。这场火来得莫名其妙,灭得也莫名其妙,只留下狼藉一片的文书库。眼下文书库内众人正忙着收拾凌乱的文书,灯火已亮了一夜,陆觉竟亲自坐在文书库外监察着。
    衙役们忙了整夜,才有人前来禀告。
    “陆大人……”
    陆觉正看着天色,天还很黑,可更鼓已经敲过五声,天亮不远了。
    “大人?”
    “何事?”陆觉回神,估坐一夜,他眉宇间有丝倦怠。
    “卑职们已将文书卷宗都整理妥当,库内被大理寺带走的,是宣乐六年到宣乐十五年间的卷宗。”下属回答道,“还有李主簿……我们要不要……”
    陆觉指尖扣着椅背,摇摇头:“让本官想想。”
    眉心间却有丝忧急悄然爬上。
    “大人!大人!不好了,外面……”有衙役急匆匆地跑来,神色慌张地开口。
    “放肆!”陆觉的亲信怒斥来人。
    那衙役心神一凛,方行礼道:“回禀大人,外面来了好多人,将咱们衙署围起了。”
    陆觉拍案而起,沉道:“随我出去看看。”
    ————
    应天府的大门之外,已围了十数名手持火把衙役,都是大理寺的人,正与应天府的人对峙站在府衙的大门口。秦婠站在卓北安侧后方一步处,额上挂着薄汗,双手在袖中悄悄攥着拳头。
    “害怕?”卓北安见她一双眼眸紧紧盯着应天府衙的门,连眨都不带眨,淡淡开口。
    秦婠摇着头:“只是有点紧张。”她能不紧张吗?两辈加起来,她也没见过这阵仗啊。
    许是觉得有趣,又或是为了安慰她,卓北安低声笑了,火光之下眉雪眼霜皆融,化作十丈春/水,绵绵而落。
    “放心吧,有我。”
    和沈浩初如出一辙的神态、语气,秦婠飞快将头低下,不敢多想,只“嗯”了声。卓北安不知想到什么,笑意骤歇,恰逢衙内一群人出来,他便又冷凝十分。
    “卓大人深夜带人造访应天府,如此之大的声势,不知有何要事?”陆觉迎出衙门,冲他拱手,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本官是为前日应天府文书库失火一案前来,想请陆大人随本官往大理寺走一趟。”卓北安往前走去,步履沉稳。
    “怎么?卓大人这是怀疑本官与此案有关?”陆觉露出嘲讽的笑。
    “不敢。只是此案有些疑点,想请陆大人协助调查。”卓北安回应他的是一脸平静。
    陆觉道:“说来此案乃是我应天府之事,当交由本官主理,卓大人既然发现疑点,便请将人证物证都交还本官才是,本官不会追究卓大人越职插手此事,擅自带走证人与证物之责。”
    卓北安轻咳两声:“陆大人,此案牵涉应天府内官员,再交由应天府主理,恐是不妥,且此案与本官手上黄氏一案颇有牵连,皇上上月已降旨将此案交由本官主审,故而便是越职越权,本官也少不得僭越一回,待此案了结,本官甘愿受责。”
    “哼。”陆觉闻言却是一声冷哼,“你受得起吗?本官可是堂堂应天府尹,你只是区区大理寺少卿,没有皇上的旨意,你想带走本官?你这是公然蔑视皇恩,向皇上挑衅。”
    “我只是请陆大人回去协助调查案情罢了。”卓北安眉平目静。
    “本官若是不去呢?”陆觉冷笑。
    “恐怕今晚由不得陆大人了。”卓北安道。
    “好你个卓北安!”陆觉朝后退了半步,四周应天府的衙役们立时抽刀朝前,将他护在正中。
    秦婠捏了把汗,心脏“咚咚”直撞。火光晃着卓北安脸上的阴影,半明半暗,将他本就不苛言笑的脸染得肃杀冷酷。
    双方对峙加剧,正僵持着,一乘小轿忽停在火光最外围,有人一边整理衣裳,一边从轿上下来,轿旁跟着几个护卫,将那人牢牢护住。
    秦婠闻声望去,却见来的是个年近六旬的老人,一身板正的官服,花白的头发束在乌纱之内,看官服的形制,是个三品大员。还没待众人回神,卓北安已面露微笑,亲自迎上前去,朝那人恭敬行礼,道了句:“学生见过老师。”
    “你这混小子,半夜将老夫吵醒,真是不知尊师重道!”老人先给卓北安一通骂,再将目光望向应天府衙门口。
    秦婠略惊,难怪卓北安有恃无恐,他竟将此人给请来了。
    卓北安的恩师,刑部尚书孔正。
    她忽然间意识到,沈浩初作的安排,都在配合卓北安,她的心渐渐安下——
    还差一个人。
    ————
    天已露出鱼肚白,丰桂堂的回忆仍在继续。
    “那是从山喜欢的姑娘,从山在我跟前磕得头破血流,求我救她,我不能袖手旁观……”老太太抹着混浊的眼眸,她脸上没有脂粉,皱纹在昏暗的烛火下像枯朽的树木。
    “老太太,您说了整夜,换奴婢来说给侯爷听吧。”徐嬷嬷接下老太太的话。
    老太太疲倦地点头,将颈沉沉后垂到枕上。
    “侯爷,后来的事,都是奴婢按老太太的意思办的,就由奴婢来说吧。”徐嬷嬷朝沈浩初开口。
    “有劳徐嬷嬷。”沈浩初的话很少,大部分时间只听不说。
    徐嬷嬷缓缓坐到绣凳上,道:“那时老太太还是夫人,我是她身边最得信的大丫鬟,夫人将这件事交给我。出了这样的事,我怕那姑娘想不开,就带着人悄悄去了庆喜庄,正碰见乔家二老带着人上林家讨要聘礼,打算解除乔林两家的婚约,乔义不在场,听说只顾着像疯子一样满山找凶手。我趁着他们闹事的时候去了林家后院,瞧见林……就是三太太,三太太正被母亲与哥哥逼着上吊。我到的时候,人已经被挂上去了……”
    一身白衣的林净秀,就那么悬在梁上,像段柳条随风摇摆,只有面容扭曲狰狞,双手紧紧攥着脖间那段白绫。
    “逼她上吊的人把人挂上去后就离开了,我带着人进去,把三太太解下来,带了出去,安置在村尾的小屋里。我按太太的吩咐,告诉她,我们会给她一大笔银两,让乔义带着她远走高飞,离开庆喜庄,只要她能说服乔义。”说到这里,徐嬷嬷叹了口气,“她答应了,就在小屋里等乔义,等了半日,乔义终于来了,喝得醉醺醺地过来。”
    她们都以为,乔义会愿意带她远走高飞,毕竟按目前的情况,林净秀若是回家,只怕还要被亲人逼着了断。
    在性命倏关的关头,她们以为……他会以她为重,不料……
    他拒绝了她。
    ————
    这是个无眠的夜。
    烛火烧了整晚,屋里一个下人也没有,林净秀只能自己剪烛芯,自己换蜡烛。
    身后有人静静站着,手里拿着铜扣摩挲着,清秀的眉目之间,是浓得散不开的郁气。
    “把你两个妹妹放出来。”换过一轮蜡烛,屋里再度亮堂,但天也要亮了,林净秀坐回堂间,望向他。
    “放?为何要放?母亲不恨他们吗?”沈浩允穿着薄薄的浅青长衫,细瘦的身子倚在案旁,仿佛没骨头似的软,乍一望去像个女孩儿。
    “那是你的妹妹。况且你已经有那么多枚棋子了,少她们二人并无影响。”林净秀的嗓音带着天生的绵软,这么多年过去,听起来尤似少女。
    沈浩允收起那枚铜扣,桀桀笑道:“棋子?母亲,你以为我回来,真的只是帮他下完这盘棋吗?”
    林净秀眉头一敛,娟秀的脸庞浮现疑惑:“那你要做什么?”
    “母亲,我要报仇啊!他的仇是假的,我的仇是真的!”沈浩允舔舔唇,笑出一抹血色,“我当然是要借他的手,把沈家这群人,通通杀了,最好能放一把火,烧个干净!”
    出人意料的答案让林净秀嚯然从椅上站起:“你……你疯了吗?”
    “怎么?母亲不恨?”沈浩允将铜扣弹入灯里,双手朝后拢起鬓角。
    他的鬓角很整齐,并未散落。
    林净秀没回答,他继续:“母亲莫非到现在还觉得乔宜松爱着你,所以你想留着沈家这些冤孽替他下完这盘棋?还是你对沈家存有感情,狠不下手?”
    她沉默地思考这两个问题的答案。
    乔宜松还爱她吗?她心知肚明——他早已不爱了,亦或是并未深爱过。
    对沈家存有感情吗?——有的,那个唯一真心待过她的男人,也姓沈。
    可惜,死得太早,还来不及化解她的满腔仇恨。
    沈家庶出的三老爷,沈从溪。
    那个因为亲生母亲是皇帝安插在沈家作妾为眼线而受尽折磨的庶三子,正是由于他母亲下的药,老侯夫人才生下了畸儿沈从山。
    她的人生因为沈从山而彻底被毁,最后,却嫁给了造成沈从山悲剧和她不幸的那个人的儿子。
    因果就像一个轮回循环,不论哪条,都是死胡同。
    ————
    “乔义没有听从三太太的劝说,他们在屋里大吵一架,他执意要找出害她的凶手,三太太却只想离开重头开始。她说服不了徐义,徐义怒气冲冲地离开。林家人发现三太太不见了,又开始满村子找她,我不能让人发现是我们救了她,便只对外说是乔义救下的。”
    徐嬷嬷叹了一声,将脉络回忆清楚,才接着往下说。
    “三太太自然还是被发现了,哭喊挣扎着被人拖回家去。我见事态紧急,便马上回了夫人。夫人想了很久,才想到了一个人。”
    “谁?”沈浩初问徐嬷嬷。
    徐嬷嬷看了眼老太太,道:“你的小叔叔,沈家庶出的三爷。”
    名为沈从溪的三爷。
    前面的兄弟,不是山,就是海,亦或远,只有这位三爷,得个溪字,亲疏立见。
    那时沈从溪已到婚龄,却还未婚配,他是整个沈府最不受待见的一个儿子,父亲不爱,主母不疼,亲生母亲早逝,从小受尽诸般冷眼,身体又差,在沈府向来毫无存在感。
    林净秀是不可能再留在庆喜庄的,那些迂腐愚昧的人会逼死她,乔义倒想娶她,可他做不到,他父母抵死相逼,外界流言蜚语满天,他只有一腔忿恨。
    他们都没得选择。
    “夫人命我带着银两连夜赶去林家,向林家下聘求娶三太太。沈家高门大户,沈家三爷的正妻,又有那么丰厚的聘礼,林家人怎会不同意?他们收了银子,答应了我的要求,去应天府销案,再举家搬离庆喜庄,带着银子远走高飞。我带着人,暗中盯着他们将这些事完成,送他们离京,把三太太秘密接到别苑先养着,待风头过了,再行婚礼。事情到这,原本应该了结,可谁知那乔义见三太太失踪,更是愤怒,死咬着这桩事不放,非要追究到底,慢慢地查到了栖源庵……老侯爷便无法再坐视不理,终于出了手。”
    老侯爷的手段,可一点都不温柔。战场上回来的人,除了对至亲之外,在外都是心狠手辣的——随便找个了罪名让官府抓走乔义,判他流放西疆,谁料拿人的过程中,却不慎害死了乔义之父,乔家的寡母与幼妹,最终也没能熬过那个旱年的冬天。
    “三叔……”沈浩初在沈家很少听到关于沈从溪生前之事,仿佛沈家从没出现过这个人般。
    “嗯。你三叔是那个女人生的孩子。”老太太短暂休息过后,又开了口,“若不是那个女人,从山也不会变成那副模样。”
    说话间,老太太猛地攥紧锦褥,黯淡的眼眸因为仇恨而变得明亮。
    “可我却不能替从山报仇,还要好吃好喝供着她,看着她生下孩子,每回我只要一见从山就恨得想杀了她!好不容易我盼到她死了,可还有一个孩子在我跟前晃着。凭什么……她的儿子干干净净,而我的儿子却因她而关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可我能做什么?她是皇帝派来的人啊!”老太太忽然泣不成声。
    “不过老天有眼,沈从溪的身体很不好,从小到大灾病不断,也没什么本事,没有人家愿意把闺女许配给他。我想来想去,只有他……让他娶了林净秀,给她一份衣食无忧的生活,也算了了我对从山的承诺,我也可将他们都牢牢看住,不让他二人将这些丑事泄露半分,可谁知……林净秀竟然怀孕了,怀了从山的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妈,还是交代不完,总是写着写着发现还有没交代的东西……原谅我……我慢点写,这段需要花点力气理清脉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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