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氏这会儿呀,真是悔的肠子都青了——之前是为着柳肖氏和袁家结了梁子, 至于闵氏,却是出名的无风还起浪呢,才想着拉过来,到时候借了她们的口,自然可以传的满城风雨,却不想竟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眼下有大热闹可瞧,这俩肯离开才怪。
    一时气的咬牙,深悔之前猪油蒙了心,怎么就想着要找这么两个搅屎棍过来呢?
    只说什么都晚了,只得随着众人过去,想着好歹随机应变,把坏处降到最小才好。
    因是还未想好对策,就有意落后些。不想就听见柳肖氏忽然“嗷”的一嗓子,文氏登时一哆嗦。忙抬眼瞧去,却见那老太太正以非人的速度向前狂奔。
    不自觉就打了个哆嗦——怎么就觉着大大的不妙呢。
    那边柳肖氏却是简直快要疯了——
    听人说金色大鱼会给人带来好运,柳肖氏即便有些不太相信,最终还是兴致勃勃的跟着人赶了过来。
    真有的话,好歹也能替小儿子结个善缘不是。
    哪想到大鱼没瞧见,却有人掉水里了。更甚者还是颇为刺激的一男一女。
    柳肖氏跟着闵氏跑的颠颠的,就等着看了什么稀罕回去当做茶余饭后的嚼头——
    这样的大事,说不得整个年头里就指着它过了。
    因此别看年纪大,可不是跑的最快?倒是如愿以偿的最先瞧见“大鱼”,却在看清楚的第一时间恍若被雷劈了一般——
    那浑身湿漉漉被从水里捞出来的不是旁人,正是自己心肝肉一样疼着的宝贝孙女柳娇杏。
    柳肖氏头“嗡”的一下,一把推开文氏,疯了似的就冲过去。
    守在旁边的小丫鬟也瞧见了柳肖氏,登时和见了主心骨一般,哭着跪倒在地:
    “老夫人,老夫人,您可来了,快瞧瞧小姐……”
    柳肖氏面色铁青,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扶住柳娇杏。
    万幸被救出来的及时,柳娇杏虽是呛了水,神智还算清醒,却明显受到了极大惊吓——
    方才在水里时,方简可不还踹了柳娇杏几脚?
    毕竟也就是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早被濒死的体验吓破了胆,这会儿瞧见柳肖氏,“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更兼愤恨委屈至极,探手指了刚被人从水里拉出来的方简:
    “这个人,就是这个人,他要害我……”
    又一叠声道:
    “程明珠呢,快把程明珠那个贱人带来,都是她跟我说,霖公子在这里等着我……唔……”
    嘴巴却是一下被柳肖氏给捂住。
    柳娇杏年纪小不懂事,柳肖氏这么大岁数如何不懂?
    这里可是帝都,不是老家那一亩三分地。
    要说这京里的贵人最重什么,那就是名节了。
    眼下孙女儿和人抱着这么跌下水去,这名声算是全毁了。要是在老家,自然还是能找着婆家的。在这帝都,可就惨了。
    毕竟,即便有长公主这个继子媳妇儿在哪儿站着,还是抹杀不了柳家一家子都是泥腿子出身的事实。
    孙女儿姻缘上本就艰难,再顶着这么个坏名声,这辈子可就别想有出头之日了。更别说柳娇杏还口口声声她是来见别的男人的。
    那边方简的手下正忙着帮方简控水,又口口声声“世子世子”的叫着,柳肖氏很快拿定了主意——
    孙女婿就是这个人了。要是没娶妻就皆大欢喜,要是娶过了,也得逼着他停妻另娶娇杏。
    快速想清了利害轻重,当即就狠狠的掐了柳娇杏一把:
    “闭嘴!再胡说,信不信我把你嘴巴撕烂了!记住就是那个和你一起落水的男人害你掉下去的!”
    说完随手扒下小丫鬟的外衣把柳娇杏裹了个结结实实,然后起身,朝着刚吐了几口水,脸色发白瘫坐在地上的方简就撞了过去:
    “黑心肝的啊!真是稀罕我们家姑娘,就出几两银子,使媒人上门来说啊,怎么就敢这么不要脸啊!老身这就去寻长公主,让她给我们主持公道……”
    心头实在憋屈,竟是哭骂着,又朝方简脸上使劲抓挠了几下,令得方简左右脸上顿时出现了好几道血檩子。
    话语里分明占足了先机。
    方简登时惨叫连连。偏是他这会儿正在柳兴平手底下做事,听柳肖氏口口声声长公主,知道眼前这老太婆正经是柳大将军的继母,尽管气的眼前金星直冒,却也不敢就直接把人给打了。
    不远处的柳娇杏则咬牙朝这边恶狠狠的瞪着眼——祖母挖人可比掐人还要痛,这可是柳娇杏切身体会过后总结出来的!却是一点儿都不同情方简!最好掐死这个混账东西才好!
    又想起柳肖氏的嘱咐,忙又收回视线,悲悲切切的哭了起来。她这哭声也是在柳肖氏身边得了言传身教的,端的是一唱三叹、余音绕梁。
    众人只听得目瞪口呆。
    唯有文氏,却是在缠绵悱恻的哭声背后,还听到了儿子的惨叫声,登时就发了急,也顾不得再想对策,用力推开面前几个挡住路的夫人:
    “让开,你们快让开些。”
    好容易挤到最前面,就听闵氏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喊:
    “啊呀,我的老天爷,方夫人,方夫人您瞧瞧,那差点儿害了柳家小姐的登徒子,我怎么瞧着像贵府少爷啊?”
    “你胡说!”气急败坏的文氏当即就要否认,却在瞧见对面情形的第一眼时,好险没气晕过去——
    自己宝贝儿子一张白净俊俏的脸上布满了血道道,更甚者柳肖氏还边骂边就想往儿子身上扑。
    哪里还顾得上斥责闵氏?一溜烟的就朝前冲了过去,一把揪住柳肖氏的头发,红了眼睛道:
    “你个老东西,凭什么打我儿子……”
    柳肖氏只觉头皮发麻,回头一眼认出文氏,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靖国公家世,配自己孙女儿也算说的过去。
    只满意了可不意味着柳肖氏就会轻饶文氏。毕竟,俗语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反正不管谁压倒谁,柳肖氏可也不会当被压倒的那个。
    更甚者眼下可是方家理亏!
    回身反手照着文氏就是一巴掌:
    “我说是哪家能生不能养,教出这样的畜生来!却是你这个徐娘半老还天天装俏的娼妇……”
    柳肖氏帝都“第一泼”的名头可谓名不虚传,直把文氏给骂了个狗血喷头。便是打架动作也非同一般的敏捷。
    文氏即便先发制人,人也年轻的多,却哪里是久经沙场的柳肖氏的对手?依旧很快失去控制权,更兼自诩书香名门,何尝这么大庭广众之下和人尖声撕骂大打出手过?
    竟是很快败下阵来。
    更甚者最后柳肖氏觑了个时机,一下骑在文氏身上。
    围观众人简直看的目瞪口呆。
    方简也顾不得柳兴平是自己上官了,气的浑身都是哆嗦的:
    “快,快把她们拉开……”
    方家侍卫这才反应过来,忙一拥而上,分开两人。
    文氏已是钗环狼藉头发散乱,而比这更不能忍受的则是和柳肖氏当众厮打——
    文家书香名门的名头啊,以后真是没脸见人了!
    打击过大之下,竟是两眼一翻就昏了过去。
    那边儿柳肖氏瞧见了,却是不甘示弱,也瞬时躺在地上,变得气若游丝,饶是如此,还抖着一只手指着方简母子:
    “你们不是人啊!这还有王法吗?不是瞧在我苦命的孙女儿、瞧在咱们两家要结亲的份上,我这会儿就一头撞死了……”
    得,已经上升到结亲的程度了,更甚者,连结果都说了——不愿意迎娶柳娇杏过门的话,就等着吃人命官司吧。
    这场戏实在太过精彩,便是闵氏这等见惯了稀奇古怪事情的人,也看的目瞪口呆,这样的大戏,当真可称得上是前无古人了。
    其他人瞧得目眩神迷,人群后的袁钊霖却是面色惨白,嘴唇都咬出了血来——
    旁人不知,他却清楚,差一点儿,跟方简一起跌落水中的就是姐姐袁蕴宁。
    真是那样的话,自己就是死了也不足以赎取罪孽!
    转头要走,却被陆瑄拉住,声音冷冽:
    “怎么,这时候,还想去通风报信吗?”
    “我不是……”袁钊霖痛苦的摇头,却是不知该如何给自己辩解。
    是啊,怪不得陆瑄会骂自己蠢材,这世上,还有比自己更蠢的吗?一时竟是眼睛都红了:
    “我要去亲自问问她,如何要这般算计……”
    难道为了荣华富贵,真的能让人扭曲到这等程度?
    程明珠竟是变成了这么一个丧心病狂的!
    “你呆在这里就好!”陆瑄冷冷一眼瞧过去,“只即便你吃里扒外又如何,你的明珠阿姐,注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以为她还是那个千娇百宠的武安侯府嫡小姐吗?方家和柳家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不管结不结成亲,第一个要处置的必然就是程明珠!
    ☆、105
    溪水浅碧, 清可见底,偶有鱼儿从水下越出, 登时溅的一地碎珠如玉。
    绿水之上有亭子飞檐翘起, 一水如带缠绕四周,可不正是静怡园中以景色雅致着称的漱玉亭?
    漱玉亭外花团锦簇, 蜂飞蝶绕, 亭内丝竹声声之外,更有缕缕笔墨馨香。
    却是帝都一干贵女, 正或凝眉冥想,或挥毫泼墨, 或作书, 或画画, 端的是各显神通。
    胡敏蓉落了最后一笔,又仔细端详纸上的这朵菊花——花瓣紫红,花蕊颤颤, 又隐隐透出背面的赭黄色。不觉大为满意,画了那么多菊花, 眼前这幅帅旗无疑最是传神。
    即便诗文比试,自己无缘夺魁,书画上却有很大把握能名列前茅, 也算不枉自己才名了。
    看胡敏蓉收笔,两个丫鬟忙走过来,一个接过笔来拿到一边小心清洗,一个则轻轻托起胡敏蓉的手腕帮着推拿。
    胡敏蓉眯了眯眼, 眼角余光从旁边的几个女子身上扫过,待得瞧见程明珠面前的纸上不过写了一行字,下面依旧一片空白时,嘴角微微勾了勾——
    所谓佛要金装、人要衣装,没了武安侯府的名头,程明珠再想如从前那般耀眼,是注定不可能了。从此后,再也别想和自己相提并论。
    视线旋即挪开,投注在拿着枝笔不停把玩的何容薰身上,眸色却是有些转深——
    虽然何容薰没有多说什么,胡敏蓉依旧敏感的察觉到,何家怕是也有意和杨家结亲。
    毕竟,那杨修云有的可不只是家世,更有传扬在外的文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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