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庆丰脸上的轻视之色还未完全收起,蕴宁已是点了点头,直接道:
    “不知大人可是听过萃香阁这个名字?”
    “萃香阁?”堂上坐的几位大人神情都有些微妙,唯有陆明熙神情有些一言难尽——
    这萃香阁果然和袁家女有关系吗?
    之前隐隐就有预感——
    因寄予重望,陆明熙对陆瑄可不是一般的关注。不想数月前,突然接到暗卫报来的消息,说是陆瑄手受伤了。
    陆明熙当时就吓了一跳,甚至阴谋论的以为,是不是哪家嫉妒陆家有陆瑄这样的才俊而有意害之?
    不想暗卫却说,少爷的手和旁人无关,却是他自己烧制东西时弄伤的,又把陆瑄亲手烧出来的瓷瓶模样描述了一遍……
    几日后,陆明熙就在夫人房里发现了和暗卫描述极为相近的玉脂瓶子,问了后才知道,乃是萃香阁新近推出的当季胭脂水粉,当时就起了疑心。
    眼下看来,果然和自己想的一般无二。
    心底里不免就对蕴宁有些不满——
    一向傲气的儿子何尝这般低声下气的小心哄过旁人开心?甚至自己这个爹面前,可也别想他低头。瞧这模样,分明比自己之前以为的还要用情至深。
    又想到原配崔氏的早亡,一时竟有些心烦意乱。即便这些年来刻意强迫自己忘掉,陆明熙依旧不能欺骗自己,崔氏早逝,分明是因为用情至深,却被自己所负……
    胡庆丰忽然觉得有些不妙。要说萃香阁,他倒是比旁人还要熟悉些,前些日子依附于庆王的江南秦家想要把势力渗入京城,选的第一个突破口,就是初入京城却生意兴隆的萃香阁。
    只可惜刚要动手,就撞上了硬茬子,竟是和武安侯府发生了冲突,更甚者到最后还引来了果郡王世子……
    硬生生让数月的准备打了水漂。
    之后秦家倒也让人打探过,却是除了知道萃香阁已是选择和虞家合作外,更打探到另一个惊人消息,这背后竟隐隐约约还有锦衣卫的影子。
    当下不敢再动。
    便是胡庆荣知道后也有些头疼,想着莫不是锦衣卫哪个重要人物为了打探消息而开,倒是有些真本事,便嘱咐秦家以后莫要招惹。
    怎么这会儿袁家女却是提到了,萃香阁?却是依旧不敢相信,又问了一句:
    “你的意思是,这萃香阁和你们,袁家有关?”
    口中说着,却是憋屈之至。
    毕竟,萃香阁的生意好他如何不知?家中女眷平日里最乐意去的地方就是那里。但凡听说又出了什么新的胭脂水粉,于氏就会领着女儿们去转一圈,还有家里那群美貌姨娘,隔一段时间就会围着自己撒娇卖痴,目的也只有一个,那就是想要萃香阁的新出的胭脂。
    为了讨姨娘们开心,自己可不也让人去萃香阁买过?
    “不是有关。”蕴宁摇了摇头,“是这萃香阁,本就是小女子所有。”
    说着,接过下人呈上来的账册,转手递给差人:
    “各位大人且仔细瞧瞧,可能对上?”
    又似是想起什么,又拿了厚厚一叠签字画押的纸张一并呈上。
    和之前抢着开口不同,胡庆丰这会儿却是一点儿都不想看账册——
    这么多人面前,这丫头既然敢说萃香阁是她的,之前必然已是做足了万全的准备,顶天了也就能给她按一个牟取暴利的奸商的罪名,可只是让一个小小女子名誉扫地又有什么用,袁家却依旧稳如泰山……
    先打开匣子的是周良臣,待得细细看完所有纸张,神情却是有些莫名。又转手递给严子清,严子清看后也是沉默了一下,又交到陆明熙手里。
    陆明熙接过来,入目第一张却是密密麻麻的胭脂水粉的原料清单。
    即便本身不懂医术,上面有几种药物,陆明熙也是认得的,都是对养生有益的,倒没想到,还可以用于胭脂水粉中。
    后面的则是货物来往清单,一笔笔收益记载的再清楚不过,更想不到的是,最后递来的那些则是赊欠的账单,不是旁人欠萃香阁的,而是萃香阁收了订金后,欠旁人的胭脂水粉,怪道她能拿出那么多银两来……
    “这么好的胭脂水粉,怪道生意这般兴隆。”陆明熙沉默片刻,一字一字道,“皇上圣明,袁小姐称得上义薄云天。”
    听陆明熙如此盛赞,严子清沉默片刻,也终于颔首道:
    “能教出袁小姐这般仁义的女儿,武安侯教女有方。”
    至于周良臣,虽是外表瞧着有些严苛,却是个外冷内热的,尤其是小孙子吃了蕴宁做的菊花饼后,回去对祖父日日念叨蕴宁,周良臣有些奇怪,特意让老妻问了儿媳杨佳蕙后,才知道宝贝孙子喜欢的了不得的那个大姐姐就是武安侯家刚寻回来的那位嫡女,所谓爱屋及乌,听小孙子提的多了,便也对素未谋面的蕴宁颇有几分好感。
    眼下瞧着两位阁老都齐齐出言称赞,索性道:
    “老夫瞧着,萃香阁这些香料,便是男子也可用得啊……”
    为了万民利益,这位袁小姐当真是吃了偌大的亏,年纪这般小,却能心怀天下,本应为万民盛赞,结果倒好,却是差点儿被有心人泼了好大一盆脏水在身上。
    眼下萃香阁的胭脂得了自己和陆阁老盛赞,想来应该能卖的更好些,也算是给她的一点回报吧。
    却也有些奇怪,陆明熙作为官场有名的老成严谨,想要听他褒贬人物,却是比登天还难。今儿竟公然对袁家女并萃香阁的脂粉大加赞扬,委实难得啊。
    殊不知陆明熙却正无语望天,写有胭脂水粉调香原料的那张纸,别人认不出,他却一眼看出来,可不正是陆瑄的字?
    虽然恼火陆瑄不务正业,马上就要春闱了,说是寸阴寸金也不为过,这小子倒好,竟是为了袁家劳心劳力!
    特特誊抄出这么一张原料单子,分明就是打着为萃香阁扬名的算盘吗。
    明明袁家也好,自家也罢,最不缺的就是金钱这些身外物,这小子依旧要为了萃香阁苦心筹谋,分明就是为了袁蕴宁。
    这会儿陆明熙也算明白了,真想要儿子安心应对科举,唯一要做的就是让袁家那边儿顺顺当当,别起一点儿波澜才好!
    蕴宁却是听得有些糊涂,不过是交上去萃香阁的账本儿,怎么两位大人又扯到自家货物好不好了?
    胡庆丰则更是不满,心说这是审案呢,也不知这三人吃了袁家什么迷魂药,竟是不要脸的当众吹捧起他家来。
    沉着脸从周良臣手中接过账本,粗粗的翻了一遍,登时呕的想要吐血。所谓偷鸡不成蚀把米,说的就是自己吧?生生折了个郭耀祖在里面毫无所得不说,反而给了袁家一个扬名立万的机会。
    气的抬手就想把手里账本丢掉,却又忽然一顿,又拿起那沓商家预付了定金的纸张细细看了起来,脸上随即浮起一丝有些诡异的笑意:
    “怪道三位大人都这般意外,现下瞧来,袁小姐果然难能可贵,不独拿出了萃香阁的所有收益,更甚者,还赊欠了众多商家……一个义薄云天,果然恰切。”
    “唯有一点,本官却是想要请教,袁小姐到底是怎么想的,足足数万两银子,竟然不用来买珠宝首饰,竟然全都买了粮食?”
    陆明熙眉头微微蹙了下。说实话,这个疑问也是方才陆明熙感到奇怪的。只为了儿子着想,陆明熙自然不愿意节外生枝,倒是没想到,胡庆丰这个草包竟然也发现了这一点。
    袁烈蹙了下眉头,就想接口——要说女儿身上的特异之处,却不是一件两件。只小叔说得好,宁姐儿这般,应是上天厚待袁家。
    可饶是如此,叔侄俩也达成共识,决不可让外人知晓。是以蕴宁神乎其神的医术也好,超尘脱俗的调香绝技也罢,都刻意掩盖,不叫世人胡乱传言。
    之前知道蕴宁买了那么多粮食后,两人不是不奇怪,却都有志一同的选择不问。
    如何也没想到,胡庆丰会忽然发难……
    不然,把这件事归结到自己头上。
    正欲上前,却是被身后的袁成阳扯了一下,示意他莫要妄动。
    袁烈这才发现,女儿神情中丝毫没有慌张之色。
    蕴宁踌躇片刻,似是有些迟疑,好一会儿才道:
    “这个问题,一定要答吗?”
    这是,真有问题?胡庆丰心情终于好了些,神情肃然的点头:
    “自然。”
    “好吧。”蕴宁垂下眼眸,“想来各位大人也知道,小女子重回袁家,也不过是这一年来的事,之前,却并不在袁家过活……”
    “因为毁了一张脸,祖父便踏上了外出找药之路……期间因为不被长辈所喜,时有挨饿情形……”
    这番话倒是没有刻意夸大。
    程仲不在府中时,小丁氏根本容不得蕴宁在她面前出现,至于衣食更是从不过问。下面仆妇最是会看人脸色,蕴宁的衣食用度便是府中最低等的丫鬟都不如,甚至很多时候,还常常被遗忘,偏是她性子倔,也不肯软语求人,挨饿便成了常事。
    至于上一世,被休弃后丢到小农庄,蕴宁更是品尝过比之这一世的饥饿更惨烈的多的痛苦……
    “挨过饿的人,最怕的就是再挨饿吧?因此当账房问我,赚的钱怎么办,我就告诉他用来买粮食吧……”
    袁烈浑身一颤,早料到女儿在程家怕是受了苦,可尽管自己和妻子问过,女儿却从来都是摇摇头,并不曾诉过一声苦,如何能想到,堂堂武安侯府金尊玉贵的嫡女,曾经,被毁了容还不够,竟是连饭都吃不饱……
    又想到当初救了还是自己女儿的程明珠时,宁姐儿开口索要了栖霞山庄,后来却听暗卫回禀说,宁姐儿收拾了大片花田,改为种药,甚至亲自下去劳作,说是要用来换钱……
    一时早已是悲不自已。
    至于丁芳华,这会儿更是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疾步而出,一把抱住蕴宁,泪流不止:
    “宁姐儿,是娘,对不起你……”
    “我没事了,娘,都过去了……”被母亲呵哄小娃娃一般揽着,蕴宁一时有些无措,刚要挣脱,不意却和人群中一双清俊的眉眼对个正着,却是强自压抑着情绪的陆瑄,正红着眼睛瞧着这边……
    ☆、149
    “胡大人可还有什么话要问, 还请一并说来,袁某倒要瞧瞧, 在下到底是有多罪恶滔天, 竟然还要祸及子女。”
    一想到女儿遭了那么多罪,竟然还要被别有用心的人质疑, 甚至不得不在大庭广众之下剖白自己, 袁烈就再难压抑几乎要爆裂的情绪。瞧着胡庆荣的眼神都有些杀气腾腾。
    被袁烈这般丝毫不留情面的的怼了一脸,胡庆丰如何挂得住?偏是自家理亏, 不管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只得强忍着怒火挤出一丝笑容道:
    “武安侯莫不是误会了什么?这还不是你那大舅子丁芳年胡言乱语……胡某也是因为皇命在身, 才不得不为之……”
    说着脸一沉, 猛拍了一下桌案, 阴□□:
    “带丁芳年过来,敢这么诬蔑武安侯,真真是丧心病狂!”
    治不了袁烈, 还收拾不了丁芳年吗。总要武安侯夫妻离心、袁家不得安宁才好。
    “胡大人的意思,总要找一个跟袁某有关的人治罪才算了事。”袁烈冷冷一笑, “只可惜世间万事,岂能尽如大人之意,说不好大人这次怕是依旧要失望了。”
    梅家经手此事的管事可全在自己手里握着呢, 就不信他们这次还敢胡言乱语。
    口中说着,已是示意袁钊钰护着老祖宗并蕴宁一众人离开。
    看袁家人出来,李二虎再次领着手下兄弟组成两道人墙——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从方才袁小姐开口后, 人群就陷入了诡异的静默之中,李二虎唯恐出什么事,想着还是周全些好。
    不想蕴宁刚一踏足出大理寺,大理寺外蜂拥的人群忽然齐刷刷跪倒,又很快割倒的麦子似的延伸到角角落落:
    “袁小姐菩萨心肠。”
    “佛祖保佑,袁小姐一生康泰,幸福无忧!”
    ……
    更甚者还有人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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