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钊霖一缩头,奓着胆子指了最肥的一头黄羊:
    “陆大哥,我和阿姐选了这头,你帮我瞧着点儿,等我把阿姐送进房间……”
    话音未落,却被袁钊钰厉声打断:
    “等什么等?你阿姐一个人进房间不会无聊吗?你陪着她在房间里说话。”
    眼瞧着袁钊钰又是一脚就要踹过来,袁钊霖终于不得不低头,含着两泡热泪,垂头丧气的跟着阿姐往房间里去了——
    大哥今儿个如厕是不是没拿厕纸啊,也忒暴躁了!
    打发走了姐弟俩,袁钊钰阴测测的瞧了陆瑄一眼,却是转头就把袁钊霖特意圈住的那头黄羊拽了过来,冲着周瑾一笑:
    “世子,我瞧着这头就挺好,咱们就烤这头吧。”
    又斜了陆瑄一眼:
    “阿瑄你没什么意见吧?”
    “怎么会?”陆瑄摇头,直接拎了旁边那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不然,我再帮你烤一头?”
    惊得袁钊钰往后退了一大步,怎么这家伙的语气,像是要把自己烤了呢?
    这么一想,却是越发气闷,不甘示弱的瞪了陆瑄一眼,闷不做声的把手里的黄羊丢给下人:
    “收拾一下。”
    篝火燃烧起来,铁架子也架好了,仆人拿了把长长的铁钎子,把黄羊穿起来放好,想去帮陆瑄,却被拒绝了。
    眼瞧着陆瑄一点点的把黄羊收拾的干干净净,又亲自一点点刷上精细的作料,明明是做的一般的活计,下人做来怎么瞧怎么粗俗,陆瑄却是行云流水一般,修长的手指上下翻飞,配上他专注的神情,清隽的眉眼,竟是让人瞧了就怦然心动。
    “真是个狐狸精!”又瞧见蕴宁呆的房间,窗帘动了动,气的袁钊钰用力转过头,只觉今天陆瑄实在怎么瞧着就那么骚里骚气呢。
    “自打回到帝都,仲甫真是鲜活多了,终于有点儿朝气蓬勃的样子了。”“仲甫”是陆瑄的字。
    周瑾只觉好笑至极,“噗嗤”一声就乐了,冲着陆瑄眨了眨眼睛,低低笑了一下。
    语气中却是颇有些感慨,认识了这么多年,陆瑄从来都四平八稳,坑起人来面不改色心不跳,总觉得这家伙城府之深,比起乃父也差不了多少,之前也就在杨家时,瞧见过他跳脱的样子,还有方才猎场中鲜衣怒马的少年……
    若非两人极为相熟,也差点儿认不出来。
    袁钊钰凉凉的往那边儿看了一眼,正瞧见陆瑄又收拾了几只野鸡和兔子也全都串好放了上去,冷哼了一声:
    “陆九少爷不是来年就要下场吗,不在家里温书,倒是有这等闲情逸致……”
    “轻重有别。”陆瑄头也不抬道。
    袁钊钰愣了一下,见阿妹一面,比春闱还要重要吗?
    “不错。”陆瑄看过来,认真的点了点头。
    袁钊钰越发愤愤然——果然是妖怪,竟然连自己想什么都能看出来。
    “春闱什么的,如何难得到陆仲甫?”周瑾笑着道,“人生有四喜,金榜题名时这一喜,仲甫怕是拿定了。”
    “不止。”陆瑄笑了笑,却是转头去瞧袁钊钰,“若然我能进入前三甲,希望阿钰能给我个机会……”
    机会?袁钊钰愣了一下。不会是,自己想的那样吧……
    “是。”陆瑄点头,一字一字道,“只有足够强大,才能遮风挡雨,她,值得世上最好的对待……”
    会同意父亲说春闱之后,再行托媒人上门,一则是蕴宁还太小,二则,陆家家大业大,风浪也大,可蕴宁是自己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但凡有可能,陆瑄只愿蕴宁和他同甘,绝不要共苦。
    现在的自己虽然在陆家说话也算有分量,可陆瑄却觉得依旧不够,毕竟,自己还没有站在同样的位置和父亲对话的资格。
    如果说安邦定国、一展宏图是自己的理想,那给蕴宁幸福,让她永远无忧,则还在这个理想之上。
    这般想着,不觉用手捂住胸口——
    一想到蕴宁会受苦,甚至会离开自己,这里便痛的什么似的,就好像,这颗心曾经被剜出来过一次一般,终其一生,陆瑄都不想再承受那种失去蕴宁的痛苦……
    陆瑄口中说着,眼睛都似是在发光,这样一份沉重而灼热的感情,甚至让袁钊钰这样的旁观者都有些心惊。
    一时不觉有些讷讷,简直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相交这么多年,袁钊钰如何不知道陆瑄的性格,最是个智多近妖、狡诈如狐的,何尝见过他这么患得患失的一面?
    那般浓烈的感情,是绝对装不出来的。
    文才武略、无一不精,便是自己也多有不及的天之骄子陆瑄,分明是彻底栽了。
    可不知怎么搞得,总觉得这样的陆瑄,有些可怕,隐隐觉得要是阿妹和他之间真出了什么意外,这人怕是发疯都是轻的……
    “你们陆家人,还真是……”周瑾也没有想到,行走江湖时,惹得多少女子恨嫁的陆瑄竟是个彻头彻尾的痴情种。又想起关于陆家的种种传说,神情又有些了然——
    听说陆瑄祖父,闹死闹活,宁肯断子绝孙,也非要娶体弱多病的崔老夫人;到了陆瑄的爹,则根本就是眼瘸,放着好好的世家千金不要,硬是把个家世不显的表妹宠的心肝宝贝一般。
    还是陆瑄眼光好,照自己瞧着,武安侯这女儿还真是优秀。
    倒不是单论长相,更有那份沉稳气度。
    哪像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
    便是和袁钊钰比起来,也不差什么了。
    说话间,已是有诱人的香气四散开来,却是陆瑄眼前的烤山鸡,已经是皮色焦黄,外酥里嫩,闻着就让人流口水。
    陆瑄随手拿起一个盘子,拿把刀子极快的削成大小均匀的薄片,又撒了层熟芝麻和各种作料,做完这一切,伸手叫来一个仆妇:
    “赶紧的,送进去给霖少爷吃……”
    袁钊钰翻了个白眼,什么给霖少爷,分明是想送给妹妹罢了。
    既是得了陆瑄的保证,又想到阿妹之前怕是从没有见过这么热闹的场景,稍微思索了下,吩咐仆妇:
    “去请小姐和少爷出来,烧烤的东西,趁热吃最好吃。”
    陆瑄神情顿时一喜,跟着就转头目不转睛的盯着房门那边。
    袁钊霖早等不及了,一下就从房间里蹿了出来,他身后则是始终笑吟吟不见半点烦难之色的蕴宁。
    袁钊钰咳嗽了声,看陆瑄含笑垂眼,又开始不舒服:
    “前三甲算什么,你考个状元出来还差不多。”
    “谁要考状元?”蕴宁正好走到近前,闻言问了句。
    “我。”陆瑄直接认下,看着蕴宁的眼睛道,“袁小姐以为如何?”
    平平常常的一句袁小姐由陆瑄嘴里吐出来,却是平白多了份儿牵肠挂肚百折千回的韵味儿。
    “嗯,你一定行的。”蕴宁根本想都没想——上一世陆瑄就是状元,更是做到首辅,这一世当然也不会差了。
    方才还沉稳大气的陆瑄登时毫无征兆的傻笑了起来,平日里惯有的高高在上、冷漠待人早碎成了渣渣:
    “好,我听你的,一定考个状元回来。”
    三年大比,举国俊彦,齐聚帝都,陆瑄自信以自己才学,位列三甲,当没有多大问题,可真是说道状元,却是不见得,可这会儿听蕴宁这般笃定的语气,陆瑄突然觉得,什么不见得,蕴宁说自己能当状元,那这状元,自己当定了。
    蕴宁怔了怔,什么叫听自己的,好像自己也没说什么吧?
    “来年的主考官已经定了,正是你外祖的学生,曾任江南学政的大学士裴云杉。”周瑾看了一眼蕴宁,忽然插口道,“你若是手里有你外祖的文章,不妨多研究一番。”
    陆瑄眼睛就闪了闪——主考官的事,应该也很快就能定下来了,可毕竟还没有最终论定,连身为首辅的父亲尚且不晓得,周瑾却知道了,明显是从皇上那里得来的消息。
    而这样的大事,皇上都愿意和周瑾商量,一干世子中,属意那个当太子,已是不言自明。
    蕴宁却是低了头,只顾吃自己的东西——
    面前这位端王世子,可不就是最后的胜利者?
    只他的眼神有些奇怪,老是瞧自己做什么?好像透漏什么主考官的事,和自己有关一般。
    不得不说蕴宁的直觉极灵,周瑾今儿个会来这一遭,其中正是有皇后的意思。
    到现在,周瑾还能记起神情冷凝的皇后,提起蕴宁时嘴角的笑意:
    “蕴宁那孩子是个好的,你下面也没有妹妹,就拿她当亲妹子看吧……瞧在蕴宁的面上,对陆瑄,也稍微提点些吧。”
    即便已是属意自己做嗣子,皇后待自己也不见这般亲热。还是第一次见她用这么亲热的语气提到一个女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平安夜祝各位亲圣诞快乐,一生幸福平安,爱你们
    ☆、164
    第二日一早, 陆瑄顶着漫天的霞光,回了陆府, 严冬早上的酷寒, 都没能冷却他脸上的笑意。
    若非始终跟在主子身侧,荆南荆北几人简直觉得自家主子是不是被人掉了包?
    待得进了府门, 却发现有些不对——
    空气中明显残留着里一缕药香。
    陆瑄心顿时一紧, 难不成是祖母?
    路珦正好匆匆走过来,瞧见陆瑄, 笑呵呵就迎了上来:
    “九弟回来了。”
    看陆珦神情轻松,陆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不是祖母就好。
    “家里来客人了。”陆珦眨眨眼睛, 小声道。
    “客人?”陆瑄抬眼看过去。
    本还准备卖关子的陆珦登时怂了, 忙点头:
    “是,延陵崔家那边,你表哥表妹来了。还有一位是老夫人的娘家二姐、刚刚调回帝都的吏部员外郎丁昀大人的母亲……”
    久不来往的崔家有朝一日, 竟还会踏入陆家,。
    来人身份更是陆瑄的嫡亲表兄妹, 同时也是一对病怏怏的兄妹俩。
    崔浩并崔琳琅。
    陆瑄愣了一下,抿了抿唇角:
    “祖母呢?”
    “崔家人来,有没有说什么事?”
    延陵距离昌邑, 有千里之遥,自打出嫁后,崔老夫人便甚少有机会能回娘家,后来小崔氏也嫁进来, 总算是有个娘家人长久守在身边,可结果却是抑郁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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