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庆王府这会儿正装修呢,正好我们家在开元胡同那里还有一处宅子,爹说让表哥不然先去那里住几日。”
    这话倒是胡庆丰念叨几回的。胡敏蓉也觉得好,除了表示体贴之外,总会不期然想起住在城外庆王府别庄的程明珠。这么一想,就有些膈应的慌。
    她的这番好意,周珉自然领了,却是并没有接受:
    “没事儿,府里房子多的是,我在哪里不能凑合一宿?”
    还要再说,在外面值守的侍卫却是匆匆进来,附在周珉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周珉眉头一跳,竟是顾不得和胡敏蓉再说:
    “表妹快回去歇息吧,我有急事先走了。”
    “表哥要去哪里?”
    “回府。”
    胡敏蓉还想问什么事,看能不能帮上忙,没想到周珉根本没心思听她说,竟是头也不回急匆匆往大门外而去。翻身上马,疾驰离开,期间竟是连看都不曾看胡敏蓉一眼,和之前两人每次分开时的殷殷嘱托大相径庭。
    胡敏蓉就有些错愕。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转身回到房间,就有些心浮气躁。略坐了坐,正好瞧见端了点心进来的彩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觉奇怪:
    “怎么了?”
    见胡敏蓉不悦,彩月就有些犹豫,好一会儿才放下点心,硬着头皮道: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方才,我去灶上给小姐取点心,遇见了之前帮着小姐打嫁妆的霍家铺子的孔管事……”
    彩月陪着胡敏蓉去看过几次嫁妆,和孔管事也是认识的。
    那孔管事就过来跟彩月见礼。
    听说孔管事是来结账的,彩月就有些奇怪,询问怎么过了好几日了才过来。不想孔管事说这些时日还打了另一套和胡敏蓉几乎一模一样的家具,这才刚闲下来。
    “……说是除了比小姐的紫檀木大床更紧致的一张梨花木拔步大床外,其他都一样。奴才就有些好奇,问他是哪家也要嫁女吗?”
    毕竟,身为胡家大小姐,胡敏蓉这套家具可是价值不菲,寻常人家根本不可能打得起。
    “是哪家要?”胡敏蓉也听出了不对。毕竟霍家那铺子从来都是和达官贵人打交道,可京城里,也没听说还有哪家要办喜事啊。
    “他也不清楚,说是只负责打家具,人家自己来拉,”彩月觑了眼胡敏蓉的神情,脸色便有些古怪,“倒是刚才碰见姑爷,说是,很像订了另一套家具的人……”
    胡敏蓉脸色一下变得极为难看——
    既是女方的嫁妆,自然没有让男方打的道理,庆王府虽然在装修,却也没有必要打一套和自己嫁妆一模一样的家具不是?
    彩月越发心慌,忙描补:
    “也就是那么远远的瞧了一眼,说不定孔管事看错了也不一定……”
    胡敏蓉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去。却转身叫来侍卫,吩咐他去一趟庆王府,若是找不到周珉也没什么,只管再跑一趟城外,看看姑爷是不是在别庄,真是在哪儿了,也不用去拜见,只通知灶头上的李妈妈回来见她就好——
    周珉没到京城时,庆王府也好,庆王别庄也罢,一直都是胡家的人帮着打理。
    即便前些时日周珉对别庄那里的人大换血,还是有胡家的人被遗漏。那李妈妈就是。
    那侍卫领命而去,却是过了个吧时辰还不见回来复命。胡敏蓉一颗心渐渐坠到了谷底。
    到了傍晚时分,侍卫才回来复命,一同过来的还有胡敏蓉要见的李妈妈。
    那李妈妈也是个能说会道的,一见胡敏蓉,便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那娘子瞧着是个爱娇的,吃穿用度,无一不精,世子爷但凡有时间,就会去陪着用膳或者在园子里四处走走,赏赏花……”
    “前儿个还送去了好多样式好看的家具……”
    “一开始是有张紫檀木的大床,程娘子说不大喜欢,世子爷就让换成了黄花梨木的……”
    “今儿个中午时说是不舒服,肚子有些疼,世子爷这会儿正在那陪着呢,奴才能出来,也是这会儿去了好几个郎中,家里有些乱……”
    那个贱人!胡敏蓉一时如同兜头被浇了盆冰水,从头凉到了脚。真是又悔又气又急又怒,自己真是瞎了眼,怎么会听信了程明珠的鬼话,引着她去见了表兄呢……
    胡家的事,周珉自然不知道,也无心理会。
    自打程明珠帮周珉从泥淖中挣脱出来,还助他站稳根基,周珉就认定了程明珠是自己这一生最大的贵人。
    换句话说谁都能出事,唯有程明珠,那是一点儿纰漏都不能有。
    这才会一听说程明珠病倒,就丢下胡敏蓉快马加鞭的赶来。
    并在路上直接请了郎中。
    不想接连几个郎中都没看出什么毛病,开了几服药下去,程明珠喝了后不但没好,还开始呕吐不止。
    一干郎中束手无策之下,纷纷告辞。
    唯恐惊动有心人,周珉只得放了人离开。倒是最后离开的那位郎中,看周珉简直急的和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心有不忍,便推荐了一个人:
    “当初太医院有位叫程仲的圣手,对女子妇科尤为专精,不然公子派人请一下……”
    周珉本来还有些犹豫——
    程仲他当然知道,可不就是这会儿被太后扣在宫里的程明珠的亲祖父?
    可要是他来了,那程明珠的事不就瞒不住了?!
    床上的程明珠却是痛的挺不住了,病痛折磨下,人明显有些虚弱,说出的话却是狠绝:
    “世子救我……不用担心,担心,他泄露出去……人死了,就什么都不会说了……”
    ☆、249
    “放我, 出去?”被点名时,程仲明显有些吃惊。
    如果说甫进宫时, 程仲还不明白何以有此“殊荣”, 过去了这么些天也渐渐看的清楚,太后让人宣他进来, 根本不是因为看重他的医术, 而是另有所图。
    程家人,太后自然不会看在眼里, 能让太后大动干戈的,自然和蕴宁有关了。
    老爷子却是个心宽的, 又有袁钊钰在宫中照应着, 除了不自由些, 其他倒还好。只老老实实的在宫里研读医书。
    期间也听说有人求到太后面前,想让自己上门诊治,却是均被拒绝。
    就是长公主拿一双儿女说事, 太后都没同意。
    还想着怕是要在宫里养老呢,没想到还能有人说动太后……
    “咔嚓”一声脆响, 却是胡敏蓉听说了程仲离宫的消息,直接摔碎了手中的杯子——
    说什么表兄得了急病,若非早知道是程明珠病了, 说不得自己也要被骗过去。
    “表哥他是疯了吧!”
    竟然为了程明珠,就敢欺骗太后娘娘。
    而让胡敏蓉更心慌意乱的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程仲最为人称道的乃是妇科,胡敏蓉又是肚子痛,再有周珉的紧张, 由不得胡敏蓉不想到另外一层,程明珠,是不是,怀孕了……
    一时竟是无论如何坐不下去。略略思忖片刻,吩咐道:
    “备车,我们去一趟庆王府。”
    程仲的马车这会儿却是正有人领着,往庆王府里面去。
    穿过重重叠叠的亭台楼阁,很快到了一处雅致的小院。管事站住脚,示意程仲自己进去——
    方才世子突然赶着辆围的密密实实的马车进来,更吩咐下人,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
    程仲却是觉得有些纳罕。
    不是说周珉这会儿病的厉害吗?怎么这院子里静悄悄的,竟是连个侍候的人都没有?
    还没回过神来,身后的院门却关上了,周珉从房间里出来,瞧见程仲还在发呆,忙不迭催促:
    “愣着做什么?快进来。”
    程仲这会儿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得病的竟不是周珉,而是另有其人。还没醒过神来,已被周珉拽住手腕,带入房间:
    “快瞧瞧,她这是怎么了?”
    程仲定睛瞧去,却是床上这会儿正躺着个脸上遮着幂离的女子,正捂着肚子虾米般蜷在床上呻、吟个不停。
    太过疼痛,程明珠嗓子都哭的哑了。
    这会儿瞧见周珉,简直和瞧见救星一般:
    “程仲,人呢,还,没来吗?”
    “来了,来了。”周珉叠声安慰着,快步上前,把程明珠抱在怀里柔声安抚,又紧着招呼程仲,“还愣着做什么?快帮她瞧瞧……”
    程仲没有做声,上前执起程明珠的手腕,略一探查,神情越来越难看。待得诊脉完毕,刚要说话,明显一愣。
    周珉意识到不对,忙低头看去,却是怀里抱着的程明珠许是太过疼痛,竟是蹭掉了脸上的幂离,正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来。脸色一下变得极为难看。
    “明珠?”程仲也回过神来,瞧一眼周珉,再瞧一眼程明珠,神情酸楚间更有着说不出的失望和愤怒,“你怎么,在这里?”
    老爷子一辈子刚强,从来最引以为傲的就是做人堂堂正正。虽然被嗣子伤透了心,老爷子对几个孙子辈却依旧相当看重。
    当初程明珠从袁家出来,老爷子即便心疼蕴宁,也并未迁怒于她,以为都是儿媳妇造的孽。
    还嘱咐儿子要好好待她。甚至程明珠不愿回程家居住,老爷子还让人给她送去足够度日的银两……
    不想程明珠根本不领情,甚至很快就消失在大家的视线中。
    那之后老爷子还派人打听找寻过,却是始终没有程明珠的消息,直到听说,程明珠竟然自甘堕落,做了方简的外室,老爷子才彻底死了心。
    再不想再一次见到程明珠,竟是在庆王府,周珉的怀里……
    一时只觉屈辱无比。
    “是我。”疼痛是一阵一阵儿的,这会儿明显没有之前剧烈了,程明珠却依旧躺在周珉怀里,没有离开的意思,甚至瞧着面前老人愧悔的模样,心底一阵阵的快意,“见到我没死,您老,是不是很失望啊?”
    口中说着,竟又往周珉怀里靠了靠。
    周珉下意识的托住程明珠的腰。
    老爷子陡然扭开头,太过屈辱之下,背都有些弓了:
    “世子爷快让人备车,老朽要马上带她离开……留她这么个祸害在这里,您一定会后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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