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呼啸而去,穿过双景街,奔向市局。
    纪律直接把人带到了视频侦查室。办公室里,图侦们正在目不转睛地查看2月4日冰箱碎尸案案发前后绿景花苑小区外的监控视频。
    “纪队。”
    警察们看到纪律过来,齐齐喊了一声。
    纪律朝他们点了下头,问:“如何?”
    一个看上起三十多岁的警察摇了摇头:“暂时没发现可疑人员。”
    纪律“嗯”了一声,对身后的宋不羁招了招手:“过来,一起看监控。”
    宋不羁满头都是问号,心说:“智障吧,我又不是你的下属,你说过来就过来,招狗呐?”
    可身体明显违背了宋不羁的意志。
    他明显感觉到自己露出一个“一定尽力帮你”的可笑表情,然后“蹬蹬蹬”跑了上去,说:“好啊。”
    ……真是妈的智障了。
    还有多少时间来着?
    宋不羁在心里默默地计算,心想,估计还得一个多小时吧……
    简直生无可恋了。
    一个警察飞快给宋不羁搬来了一张椅子,笑道:“坐这吧——诶,你穿这么少,不冷吗?需不需要我拿件大衣给你?”
    宋不羁微笑着婉拒了他的好意:“不冷。”
    纪律走到他旁边,一手撑在他前面的桌上,一手拿过鼠标,在监控视频上点了几下,然后回头对宋不羁说:“仔细看,看看有没有可疑的。”
    “可疑的?”宋不羁听到自己问,“什么可疑的呢,纪队?”
    纪律盯着他的眼睛,缓缓说:“比如监控中有没有出现常非、高彬,有没有表现出某种异样,再比如,有没有什么你认识的人,突然出现在你家附近……”
    宋不羁快速点了几下头:“嗯嗯,我知道了。”
    “行,那你看着,”纪律说,“有发现了叫我。”
    纪律出去了,宋不羁“被迫”开始了冗长无趣的查监控行程。
    内心的气已经叹不动了,宋不羁只能祈祷着这次的后遗症快点过去,早日回家,早日远离纪律。
    “你报告里说在死者的左小腿内侧发现了一个文身?”纪律来到法医室,问正在闭目养神的白卓。
    白卓含糊的声音从盖在脑袋上的本子下传来:“是啊,我拍了照,看到了吧,是一个字母和一个数字,m1。”
    纪律从旁边柜子里掏出一副手套,戴上,弯下腰翻看着被切成数块的左小腿,翻到脚踝上面的一块时,顿住了。他把这块拿起来,仔细地盯着上面一个红色处看。
    那红色处是两个很小的标记,仔细看能看出是“m”和“1”,但,真的很小。
    于是纪律往旁边看了看,找出放大镜,对准那红色标记,仔细看。
    字母“m”很飘逸,像是某种艺术字体。数字“1”也是,小尾巴卷啊卷的,要卷上天了。
    白卓静默了一会儿,又认命般地拿了本子,抹了抹疲惫的脸,起身走过来,说:“是用文身的手法和染料弄上去的。”
    拿着放大镜把尸块上的这标记多角度地观察了一番,纪律突然说:“这文身是刚纹上的?”
    白卓打了个哈欠,点了下头:“不超过二十四小时,很新鲜。”
    纪律眯了眯眼:“死后?”
    白卓耸了耸肩:“我还没这么厉害。”
    “不过……”白卓凑了过来,就着他手上的放大镜,看向那鲜红的“m1”,说,“我更倾向于是死后被纹上的。”
    纪律把放大镜扔给他,放下尸块,摘了手套,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小谢,立即去找常非问话。”
    挂了后,又打给了老于:“老于,问话的时候问问简为源的同事同学简为源左小腿脚踝内侧有没有文身。”
    白卓听他打完电话,拿胳膊肘撞了撞他的手臂:“你也更倾向于死后被纹上的吧?”
    纪律扫了他一眼:“办案讲究证据。”
    白卓摊了摊手:“对对对,不过你还是要去查查那几个嫌疑人有没有谁有文身技术吧?”
    纪律不置可否。
    “新来的,”纪律抓过一个经过的实习警,想不起名字,干脆直接吩咐,“简为源的父母来了第一时间通知我。”
    “是!”实习警站得笔直,响亮地应了一声。
    纪律走到电梯前,伸出手,停了下,又收回了手。
    眼前浮现“m1”那鲜红妖娆的标记,纪律揉了揉眉心,觉得自己似乎在哪听过或看过这个标记。
    ——他甚至有一种“这不是简为源自己,也不是凶手纹上去的”的感觉。
    走到楼梯口,有别的大队的两个民警在抽烟。
    “纪队。”两个民警停下了说笑,同纪律打了个招呼,然后换别地抽烟去了。
    纪律挥了挥残留的烟雾,把窗户开得大了些,透气。
    ——他以前也抽烟,但自从进入警校后,便戒了。
    楼梯口的垃圾斗里,零零散散躺了好些烟蒂,其中一只上还带着点红,是刚抽完还没完全踩灭的。
    低头在手机上翻出一个联系人,纪律发了个信息过去。
    刚发完,手机就响了——
    “纪队,这里,”视频监控室内,一个图侦指着屏幕上的一个画面,对纪律说,“宋先生认为这个画面很可疑。”
    这个警察就是先前给宋不羁搬椅子的,他看着电脑屏幕上的画面,挠了挠头,说:“我们其他人是看不出这有什么可疑的……”
    画面中,一个穿着深色大衣的年轻男子出现在一家饭店前,他正往外走,看上去似乎刚吃了饭出来。
    这家饭店正是宋不羁来之前和纪律一起吃的那家。
    这个画面是通过这家饭店前的一个监控拍的。
    实在是很普通的一个画面,这男子手上没拿什么,行为也没什么异样,完全看不出哪里值得人注意。
    纪律直接问:“这画面有什么问题?”
    宋不羁盯着画面,瞳眸深深——这时候,某种后遗症好像暂时被抑制住了,无法忽视的沉重情绪压上心头。
    “他不喜欢这家店,从来不吃。”
    宋不羁如是说。
    第11章
    昨晚从市公安局出来后,常非随便找了个旅馆住。
    他没睡着。
    一闭上眼,眼前浮现的就是冰箱里的那一块块尸块。尸块上的那颗黑痣如影随形。
    他揉了揉泛着血丝的眼,拉了拉根本就没脱的衣服,又拿起床上的手机,解开锁屏——出现在他面前的是通话记录的列表,列表最上面,是一串未保存的座机号,显示的通话时间是五分钟前。
    手机屏幕渐渐暗了下来,最后,他僵着身体出去退了房。
    外面太阳已升起,一晚上没开过灯的常非被这突如其来的光亮照得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再睁开时,眼底泛起了红,眼角有了泪珠。
    常非揉了揉眼,深吸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周围的环境。
    昨晚随便乱走,逮着旅馆便进去,根本没注意到是哪里。
    如今一看……竟然就在他工作的律所附近。
    一鸣律师事务所与绿景花苑隔着两条街,常非平日里都是骑车过去的。今日倒是可以直接走过去了。
    他低下头,又揉了揉眼,苦笑了一下。
    初春的清晨,春寒料峭,虽有太阳,但冷风也瑟瑟。常非是个怕冷的人,冬日里基本是全副武装,而现在,冷风从他稍开的领口灌进来,他却仿佛没感觉似的,垂着手慢慢地往律所走去。
    一鸣律所的上班时间和检察院法院一样,上午是八点半上班的。常非平时不会迟到,但也不会早到那么多。
    他走到律所的时候,才不过七点。
    律所门还关着,里面静悄悄的。常非翻了翻衣服、裤子的口袋,除了一个即将没电的手机,什么都没有。
    他颓然地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下,低下头,把脑袋深深地埋进了膝盖里。
    侯一笙是个十分有时间观念的人。这个有时间观念是指,比如上班,他会准时在上班前五分钟到达办公室,不会早,也不会迟。再比如,约了客户,他也同样会是在约定的时间前五分钟到达,不会早,也不会迟。
    他克制力极好,从不会出现因为前夜诸如喝酒之类导致第二日起不来这种事。他每日都详细地规划了行程,这个时间做什么,那个时间做什么,十分清晰。
    这一日,他如同往常一般来到律所。8点25分,一秒不多,一秒不少。
    然而刚走到门口,他就停住了。
    律所的门已经开了,可以看到里面其他同事开始忙碌起来了。但是门口……
    他垂下眼皮,定定地看去。
    门口的台阶上坐着一人。这人不知坐了多久,露在外面的双手都被冷风吹红了。可他好像无所感似的,一动不动。
    侯一笙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他走到常非面前,冷冷地问:“你坐门口干什么?”
    常非露在外面的手指轻微地动了动,仿佛是条件反射。
    然后他缓缓地抬起脑袋,没有焦距的眼看向侯一笙。
    侯一笙看着他通红的双眼,心里没由来地“咯噔”一下——这是出了什么事?但他面上却依旧冷冷,说:“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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