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律转了转手中的笔,问:“你有什么线索,直接说。”
    在宋不羁的心中,纪律就是个靠着关系混到队长职位的傻大个,认定高彬是凶手也是自己告诉他监控视频中那可疑之处的缘故。所以对于纪律直接问起线索,在意料之中,既然是友好的合作关系了嘛,那他就告诉他吧。
    “首先是高彬的父亲高罗之死。”宋不羁说,“你也听到了原大卖鞋厂那老板李茂说的事情,虽然没有证据,但我怀疑当年的火灾,是人为。不过这件事都过去这么久了,大卖鞋厂也变成了真美丽鞋厂,证据肯定是找不到了,我们先不提。我想说的是李总手腕上那金色手表。”
    宋不羁顿了顿,问:“有水吗?”
    纪律指了指茶水间。
    宋不羁留下一句“等下继续说”,便过去了茶水间。
    拿着一次性纸杯喝了一口水后,宋不羁说:“你见过高彬没有?高彬的左手腕上,也有一只差不多的金色手表。那手表不是什么好的牌子,大概就是普通商场里几百块那种。有次常非问我们,送男人礼物是不是可以送手表,我说可以吧,高彬说还是得看关系吧。他从来时就戴着这手表,我们一听就调侃那他带的这只手表是不是谁送的,有没有什么含义。”
    “高彬当时笑了笑,笑得有些淡,说这手表是他和一个朋友之间的某个约定。我们再问,他就不肯再说了。纪队,你肯定也觉得高彬这手表和李总那手表之间有什么关系吧?他说的某个约定,可能就和当年的火灾有关。”
    纪律冷静地说:“这些都是你的猜测。”
    “没错,猜测。”宋不羁说,“这就要靠你们警察去证实了,查清楚高彬和李总之间究竟有什么交集。”
    “其次就是先前我给你指出的那监控视频,高彬从一家他从来不去的饭店出来。”宋不羁说,“你可能不了解高彬,他是那种,一旦不喜欢某样东西、某家店、某个人……就会不喜欢到底的,碰都不会去碰。但是他却反常地从这家他不喜欢的饭店出来了——纪队,你也派人去找这饭店的老板问话了吧?”
    “问了。”纪律说,“高彬确实在那个时间去了。他进去之后,点了一碗酱香肉饭,但是,一口未吃。”
    “这就是了,”宋不羁似笑非笑道,“不喜欢的东西碰都不碰。他不喜欢这家店,自然也不会吃这家店的任何一口饭。”
    “高彬从这家饭店出来是那天傍晚5点38分,距离你们得出的简为源死亡时间已经过去了八分钟。但很可惜,这家店外面马路上那个摄像头是旋转式摄像头,并没有拍到高彬进入饭店的时间。而且酱香肉饭是那家店的招牌,那个时间段又刚好是饭点,点的人估计挺多吧?”
    “不错。”纪律说,“从店内的点单票据,无法知道高彬究竟是什么时候点的餐。”
    “而且那家店店内的摄像头坏了有段时间了。”宋不羁摊了摊手,“那老板也住在我这小区,我有次碰到他,还聊起过呢。”
    纪律点了点头:“还有吗?”
    第18章
    办公室的门关着,形成了一个私密的小天地。房内陡然安静,连空调出风口的呼呼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宋不羁拿起一次性纸杯,仰起脑袋,“咕噜咕噜”喝了好几口水。
    从纪律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宋不羁仰起脑袋后脖颈线的弧度。正当他注视着这优美得恰到好处的线条时,宋不羁的喉结突然滚动了几下。
    宋不羁喝得似乎有些急,水还从他的嘴角流出一丝。不自觉地,纪律的喉结也跟着动了动,咽了咽口水。
    宋不羁放下纸杯,抬手擦了擦嘴角。
    “刚才说到哪了?哦,监控。”宋不羁支着脑袋,想了想,说,“还有就是我自己的直觉了。虽然我说了案发时我就在家睡觉你们警方也不信,但既然现在我们都是盟友了,那我还是告诉你吧——案发前,我刚从外面回来。案发时,我刚睡下不久,还没进入深度睡眠,对外面发生的事……这么说吧,我后来想想,我当时还是听到一些声音的。”
    纪律问:“什么声音?”
    “首先是敲门声。”宋不羁说,“当时我是听到了隐隐约约的敲门声,但没放心上。而不一会儿之后,敲门声就消失了,我就更没放心上了。其次……”
    宋不羁抿了抿唇,说道:“其次,我听到了倒水的声音。”
    “等等,”纪律双眸锐利地看向他,似乎要看穿他,“你在床上睡觉,房门是关着的吧?你怎么会听到倒水的声音?”
    倒水的声音并不大,一个睡着的人,即使还没完全睡熟,能听到?
    宋不羁懒得解释也不会解释:“总之,我听到了倒水的声音。”
    纪律定定看了他几秒,也没追问,沉吟了一会儿说:“简为源被杀前喝下了加了安眠药的水。”
    “哦安眠药,”宋不羁说,“我家好像没有这种东西。”
    “你对你家里有什么,你室友有什么,很了解?”纪律问。
    宋不羁默了默,说:“行吧,我确实不太了解。但就我所知,常非每日忙得沾枕即睡,完全不需要安眠药。高彬每日坚持锻炼,每周去两次健身房,作息规律,也用不到安眠药。那么问题来了,就算高彬是凶手,他的安眠药是用来干嘛的?又是哪来的?”
    “总不会……”宋不羁突然想到一个可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总不会他专门用来杀人的吧?”
    “不排除这个可能。”纪律说,“安眠药的来源还在调查,我们侦查员走访了绿景花苑周边所有药店,也没找到高彬买安眠药的记录,甚至也没其他人来买。去咨询的倒是有,但安眠药是处方药,一般药店不会卖。”
    “那就是说,安眠药这条线索大概也是没什么用的。”宋不羁说,“我把我现在能想到的,都告诉你了啊,至于怎么利用,怎么找出证据,可就是你们警方的事了啊。调查方面,我可是一点也不会的啊。”
    纪律扯了扯唇,刚想说话,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了。
    “进来。”
    进来的是谢齐天。
    “纪队,高彬带来了。”
    纪律点了下头:“先带去审讯室,我过会儿到。”
    “好。”谢齐天应了一声,关上门离开了。
    “宋不羁,”纪律看着他,说,“刚才是谁说的,会帮警方破了这个案子。”
    宋不羁眨了眨眼:“帮你们啊,可是侦查不是你们警方的义务吗?我就提供提供想法就好了吧。”
    ——想坑他和他们警察一样风里来雨里去地走访摸排找证据,门都没有!哼,他可是要在家里睡觉的!
    “猜测没有证据支撑永远是猜测。”纪律瞥了他一眼,“你现在要么跟我去看看高彬的审讯,要么就好好待在我的办公室。别乱跑。”
    宋不羁:“……”
    看着纪律开了门,就要走出去,宋不羁在他身后喊了一句:“纪大队长,我可不是你手下的小弟!咱们是盟友!盟友你懂吗?”
    ……不过他确实想看看高彬的审讯。
    于是吼完那句话后,他站起来,慢慢地跟着纪律往审讯室而去。
    审讯室旁的监听室里,谢齐天和另外一个警察站着,见到纪律过来,俩人齐齐喊了一声“纪队”。
    纪律淡淡点了下头,往审讯室看去。
    宋不羁也跟着一起往里看。
    “进去快十分钟了,一直这个姿势。”谢齐天说。
    审讯室里,高彬坐在一张椅子上。他只坐了椅子的三分之二,上身微微前倾,背挺得笔直,双手交握,放在面前的桌上。
    他略低着脑袋,不知是在看桌面,还是在看自己的双手,一动不动。
    他今日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脖子上围着一条灰色的围巾,即使到了室内,也没有摘下来。他的大衣袖子刚刚好到他的手腕处,左手腕上一个金色的手表露在外面。
    “走吧,进去。”纪律对谢齐天说道。
    “待这儿。”纪律又对宋不羁说道。
    宋不羁摆了摆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不一会儿,纪律和谢齐天出现在审讯室里。
    宋不羁看到纪律他们出示了一下警察/证,然后正式开始了讯问。
    问题是从最基础的问题开始的,比如姓名、年龄、工作等。这些问题在警方第一次找上高彬的时候都问过,高彬尽管已经回答过一次了,但当再次被问时,他也没有丝毫不耐烦。
    宋不羁注意到,无论纪律问什么,高彬总是保持着他平日里的彬彬有礼。
    直到纪律问到高彬的父亲。
    纪律:“你的档案中显示你父亲已经过世,母亲改嫁别省了。父亲是怎么过世的?”
    高彬:“火灾。”
    高彬说这话时十分平静,语气和平时闲聊时别无二致。
    纪律:“火灾怎么发生的?详细说说。”
    高彬:“六年前,我父亲工作的大卖鞋厂线路故障发生火灾,我父亲当时还在里面,没能逃出来。”
    话落,他低头苦笑了一下,似乎在悲伤。
    同时,宋不羁还敏锐地注意到,高彬交握的右手大拇指,轻轻蹭了蹭左手腕上那金色手表。
    审讯里,纪律显然也注意到了他这个小动作,眸子闪了闪,继而又恢复平静,循着他的话题,问:“父亲意外去世后,没想过去找你母亲?”
    高彬抬起脑袋,摇了摇:“既然她都离开我了,那我又去找她干嘛呢。”
    谢齐天这时插了进来:“那你父母当年为什么离婚?据我所知,他们那个年代,基本上结婚了就不离了吧?纪队,你说是吧?”
    “不错。”纪律点了下头,重复谢齐天的问题,“离婚的原因是什么?”
    高彬苦笑道:“他们离婚时我还小,什么都记不得了。”
    话落,他有些茫然地说道:“这些问题和命案有什么联系吗?”
    谢齐天正了正神色,高深莫测道:“童年对一个人的性格形成很重要,了解一个人的童年经历有助于我们判断这个人的心理状况、作案动机……”
    高彬无声地笑了笑,说:“警方怀疑我是凶手吗?”
    谢齐天:“你很有嫌疑,常非也很有嫌疑,宋不羁更是有嫌疑。”
    监听室里,宋不羁看到听了这句话后的高彬一侧唇角扬起,又倏地放下,好像昙花一现。接着便听到高彬说:“看来,我们三个是难兄难弟了,这不找到真正的凶手,嫌疑怕是洗不清了。”
    “没错。”纪律抽出一张照片,拍到高彬面前,面无表情地问,“认得照片上的人是谁吗?”
    高彬低下头,看了看自己面前的这张照片,半晌后抬起头,说:“是我。”
    “2月4日下午5点38分,你从老王盖饭这家饭店出来,”纪律紧紧盯着他的眼睛,“那5点到5点38分这个时间段,你在哪里?”
    高彬温和地一笑:“警官,我那天正常下班的,正常下班时间是下午5点。下班后我就去吃饭了,途中接到一个顾客的电话。这些我都跟你们上次来我店里问话的警察同志说过。”
    “下班后就去吃饭了,具体是几点,去的是哪家饭店?”纪律问。
    “警官,这监控很明显了呢,我那天是去老王盖饭吃的晚饭。从我的诊所到老王盖饭,最多两三分钟,那就算我5点5分到的好了。”高彬说。
    “但你当时并没有碰一口你点的那饭,什么来着……”纪律状似回忆了一番,说,“酱香肉饭。”
    高彬不紧不慢地解释:“我也是点了才发现,这酱香肉饭的肉是用五花肉做的,我不吃肥肉。”
    外面,宋不羁喃喃道:“他确实不吃肥肉。”
    “你什么都没吃就在老王盖饭坐了半个多小时?”纪律问。
    “没有,”高彬静静地说,“我后来还点了一份煎饺,晚上要工作,我总不能饿着肚子干活吧,警官,您说是吗?”
    “不错,”纪律竟还点了下头,赞同道,“饿着肚子工作,确实不太好。”
    高彬:“得到警官的认同我真是太高兴了。”
    说这话时,高彬的眉目弯了弯,但眼底却没有笑意,好似挂着一副虚假的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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