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就想到了年羹尧,他此次不正是从彭山来的。
    要说巧合,未免太假了。
    四爷说:“儿臣觉得,只要派几个人去实地看看,也许真能查探出个所以然来。”
    就在这个时候,李德全在门口报说,太子,直郡王还有其他几位皇阿哥都来了, 说是来给皇上请安来了。
    康熙笑了, 手肘抵着案几,“这可真是太阳要打西边出来了, 都是老四带的好头。”于是把人都叫进来了,也看不出喜怒。
    等大规模的请了安,大家就谁也不先开口了。各自还你看我我看你,皆不敢把目光投向皇上,以免被抓包, 又不知道什么事由,很难找准切入口。
    “安也请过了,都杵着干嘛,有事就说事,朕这里可不给你们提供早膳。”看着儿子们一个个直愣愣的,康熙半开玩笑的说着,随即脸色一正,就指了下老十,“胤你说,跟他们进宫干嘛来了,平时最会躲懒的一个人,朕才不信你就为了进宫来请安天没亮就起得来。”
    十爷后背一挺,暗暗叫苦,就知道躲不过这茬。可身后有这么多哥哥在,胆子也不颤,还笑呵呵道:“皇阿玛这样说,儿臣更是无地自容了,要是皇阿玛能留个饭,往后还当勤着来请安才是。”
    这没脸没皮的,也就老十了。康熙还点了点他,“瞧你那点出息,就值当混点吃喝了。”
    这话说的无意,却教八爷几个后背都挺直了。十四顺势接茬儿,“皇阿玛是知道的,十哥也就这点爱好了。”
    大家也都乐呵呵的附和着,能吃是福能吃是福。
    “都别跟这儿打马虎眼了。说正事儿。”康熙往前坐了一点。“朕打算派几个人去彭山一趟,你们谁愿意去。”说着,目光就往儿子们面上扫去。
    除了八爷心下惊惧,其他人都是一副不知所谓的样子。甚至还有彭山在哪里都不知道的。
    十三爷突然就看了太子一眼,太子也是不得其解。转念一想,想到上回下江南的时候发生的事,心里就有点发毛了。该不是底下人又背地里作妖了?
    直郡王暼见太子额角冒汗,心里得意,还上前一步,“就是不知要去经办什么差事。”要查贪官污吏,他指定第一个去。
    “自然是好差。”康熙也不说破,“快则十天半个月,慢则一年半载不定。你们可都想好了,应承下来再怎样都要把事情办好了才能回来。”
    皇上这里能有好差事,底下的儿子却是都不相信的。何况期限还这么的摇摆不定,出个公差个把月的那叫变相游山玩水,一年半载那就是去受罪了。
    于是大家也都不敢随便接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最后都把目光投向了四爷。
    四爷自然是知道皇上这是在挖坑,于是还先跳了下去,“儿臣愿往。”
    直郡王想了想,老四肯定是知道内情的,跟着他总归不会吃亏。于是也站了出来。
    太子也是怕事情牵扯到自己身上,去了说不定还能挽救一二。
    八爷这便也随大流似的站了出来。
    其他的几个兄弟自然也呼啦啦的全站了出来。
    康熙就又笑了,“难得见你们这么同心。”全派出去那也不现实,于是还钦点了几个,“老大,老三老四,还有老八跟十四,你们几个去。”说完看了一眼有点落寂的太子,还道:“到时候年羹尧会告诉你们去干嘛,都回去准备去。”
    怎么还扯上年羹尧了?
    直郡王更是摸不着头脑。
    太子觉得可以松一口气了。
    八爷闭了眼,心道时也命也。
    四爷回府后就把这事跟萧歆说了。萧歆一边收拾四爷贴身穿的衣物,一边说:“这要是真确定下来,只怕是要待上很长一段时间了。”一年半载都是少的,起码还得把汛期除开,就算是截流挖掘,那也是一个巨大的工程。想想就忧心,“你说会不会是年羹尧故意坑咱们的,到时候人力物力大代价花下去却一无所获,皇上那里就很难交差。到时候八爷他们不定怎么落井下石。”真那样,估计就要失了皇上的信任。
    四爷的心里却是有成算的,只是为了不让福晋担心,就扯开话题,“别带那么多,差不多够穿就行了,等换季的时候再派人送去。”
    既然四爷这么的胸有成竹,萧歆也不再掰扯了,只是又再唠叨着四爷挑嘴的事,反复叮嘱出门在外就算饭菜再不合口,也不能委屈了自己。
    四爷难得笑了,“要不把你带上得了。”这也不放心那也不放心的,就是对儿子也没这样。
    萧歆就睨了眼四爷,“少拿我逗闷子,真到那份上,我还真就带上孩子跟着你一块儿去。”
    四爷就拉起萧歆的手,“听你叨叨惯了,这冷不丁的要出门这么久,爷指定是要想念的。”说着说着,突然就心情沉重了起来,年羹尧这个狗奴才,给爷等着。
    萧歆可不知道四爷在盘算什么,只是把人给推开了,“快去瞧瞧弘晖,爷的叮嘱他自来都是遵从的,要不我指定是不忍心约束的,到时候爷回来可别怪我太过放纵了收不回来。”
    四爷就掐了把萧歆的脸,出门看弘晖去了。至于对儿子的期望和要求,自是不在话下。
    年羹尧进宫前就打探过了,妹妹昨儿刚又获了圣宠,撇开旁的不说,总归也是一件荣耀的事。
    至于皇上召见的目的虽然不得而知,但他大概也能猜出一二,就算没有嘉奖,勉励的圣训应该还是有的。
    等到了御花园的千秋亭,皇上正在那儿射箭,只是看起来不是很得劲儿的样子,还在那训李德全,“叫你拿个靶子畏畏缩缩的,朕的箭几时脱过靶,没用的东西。”
    恰好年羹尧靠上来行了礼,康熙看了一眼,“亮工来了。”败兴的收起弓。
    年羹尧便拦住要撤下去的靶子,“皇上要是不尽兴,奴才愿执靶。”
    康熙挽着弓笑道:“倒是要忘了你也是个行家里手。不过朕这几日耽于练习,恐是会失了准头,要伤了你,到时候可别赖朕。”
    这么一句玩笑话,硬是让年羹尧陪着的笑容僵硬了两分。可话都说了,没道理临阵脱逃,是以还表现出一副得了恩赐的样子,高高兴兴的举靶去了。
    “亮工啊,你此番回来可有没有什么事忘了告诉朕。”拉起满弓瞄准的时候,康熙看似不经心的问了句。
    年羹尧纳闷,可还是肯定的说了该上报的事情都已经写在折子里递上去了,皇上理应看过了才是。
    就不知道这是故意诈他,还是就是随口一说。
    正想的出神,一道冷风猝然就从耳边擦过,令年羹尧惊出一身冷汗。
    康熙还可惜了了看着那脱靶的箭,“果然是手生了。收了吧,要不下一箭射掉我们大清的勇士就不值当了。”
    年羹尧虽惊魂未定,仍奉迎道:“在皇上面前,奴才不敢当勇士二字。您当年亲征噶尔丹的事迹,至今还激励着军中将士。”
    康熙摆手,“别学他们净捡些好听的说,这要是再早十年,朕非亲自去治理了陕甘这些地方。”闲散着,边说,“听说彭山也出茶叶,朕打算派几个阿哥去向你学学经,到时候记得捎几斤茶叶回来。”
    这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也让人听不出着重想表达的意思。饶是精明如年羹尧也一时琢磨不透圣意。只是有点别扭的应下。
    “当然。”康熙突然回头,“你要是想给朕什么惊喜,最好别让太多人知道,要不指定能在你之前就透露到朕跟前。”然后就意味深长的笑着走了。
    年羹尧的心里防线猛的就塌了。皇上这是知道了?可要是真知道了,不是应该大发雷霆,再处以严惩。这样看似点到又不说破的,最是折磨人心。
    临出行那天,几乎是所有人都得到了一个消息,那就是年羹尧发现了西王张献忠当年消失的那笔宝藏藏匿地。此番就是带着皇阿哥们前往核实。
    太子在宫里气的直跳脚,摔了一地的东西都不解气,下去就拿脚去踹跪在地上的门人,“一群废物,养你们有个屁用。”早先门人就已经巴巴把这个好事送上门来了,偏还硬生生的给错过了。
    跪着的哪里还敢讨饶辩解,也只能一个劲儿的说着奴才该死。
    太子气红了眼,“现在再给你们一个补救的机会,这件事无论如何都要插手进去,就老大跟老八那一伙子还不定怎么中饱私囊,我要是分不到一杯羹,也得把事情给他们搅浑咯。”
    门人诺诺应下,跪着退出了毓庆宫。
    直郡王这两年还没怎么正经办过一件像样的差事,听说这件事的时候乐的什么似的,还吩咐下去,“都把其他几个阿哥给爷盯仔细了,这个头功爷是拿定了。”
    十四看着他八哥也是不太高兴的样子。便说:“这年羹尧真真是个两面三刀的小人,八哥往后可别再信他才是。”
    第46章
    八爷心里苦笑,这事别人不知道, 他却是再知道不过的, 指定是老四宣扬出去的。这样一来想要借机坑他一把是不太可能了。
    至于年羹尧那个奴才, 为了自保,定然不敢再从中作梗。
    可这么大的事就这么被搅和了, 八爷到底是有些不甘心的。
    这便语重心长的对十四道:“年羹尧毕竟是外人,还是个朝秦暮楚惯了的,往后不睬他就是了。只是看这个情况,四哥应该是比咱们要早听到风声,要不怎么就连夜进宫了。他可曾同你透露过什么没有,毕竟你们是亲兄弟,不同我们说那也是常理。”
    十四爷这才后知后觉,“八哥的意思,要不是咱们那晚误打误撞的进宫去凑热闹,也许皇阿玛就把这个差事单独交给四哥了?”真是越想越有可能。
    八爷不置可否,“这个八哥就不是很清楚了。不过这个事也不是小事, 如果换作是我, 再怎么样也不会撇下你们几个的,不说拉拔不拉拔的话, 起码有个得力帮手也好办事不是,毕竟这种事交给别人也不放心,总归是自己人才敢用。八哥可不是要离间你跟四哥,只是有时候觉得四哥未必就把你当一回,替你不值当罢了。”
    这个自己人可是戳到了十四爷的敏感点上。就算知道老八是在有意挑拨, 但他说的话却是没错的。四哥他压根儿就没把自己当亲兄弟对待过。
    带着不愤,十四爷直接就撵到了他四哥的跟前。
    四爷正在写信,见十四一脸不悦,也不理他,还继续把最后几句写完封起来。
    十四爷忍了半天,等他四哥空下手的时候才说:“四哥你之前说过的话都是哄我玩儿的吧。”
    四爷哪里不知道十四的来意,也没好气道:“要不是亲兄弟,我犯得着哄你。”真以为自己脸大,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玩意儿。
    十四爷不服气,“我就知道你看不上我。果然是从小在皇额娘身边养大的就是不一样,只怕是连额娘也看不上吧。”
    这话,可就要把四爷惹毛了。就见他拍了桌子,肃着脸喝去,“胤祯。这就是你跟着老八学来的,长幼不分规矩全无。”
    要说十四爷爱惹四爷是真的,可也是真的怕他。小时候由着他带的那几年到现在都记忆犹新,只要他四哥放下脸来,那他连哭都不敢用力。
    这会儿见四哥一脸的不愤,知道这是真生气了,立马就矮下声来,“那弟弟倒是想跟着四哥你学来着,你倒是让啊。”
    哪回不是这样说!真要教你的时候一个鬼影都看不到。
    四爷就立在那儿,背着手,“有什么话赶紧说,爷没功夫搭理你。”
    十四爷就有点讪讪的摸了摸鼻子,“四哥,此番去彭山你可有什么章成。”张献忠的宝藏谁没听说过,都说富可敌国不为过。可想会是一笔怎样惊人的财富。
    老八那人与他为伍蹭点名声可以,真要有什么好事,他未必会惦记着你。何况这人私下里经营的人脉之广,十四都数不过来。这种讨好的差事谁不愿接,估计他们都没有到彭山,那里就已经有老八的人打点好一切了。
    所以十四爷觉得很有必要跟他亲哥套套近乎,不说能兜了他的底,只要能想着你,那也是会受用的。
    四爷倒是没有马上甩脸子赶人,这也是他上路以来一直在考虑的问题。
    老大老三看着和气,却很难与之为伍。
    老八素来圆滑,在他那里就没有永远的朋友或者敌人,只要利益相关,敌人也可以是朋友。他不信十四是肯定的,只要他同老大或是老三任何一个联手,不说会侵吞掉多少张献忠的财宝,只稍瞒报,也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你还先回去,有什么安排我自会派人去知会。”
    十四爷心思斗转,就明白了他四哥的意思,这是让回老八那里,监督他的一举一动,还不能让他知道他们的谋划。
    这事十四爷向来是拿手的,这便高兴的应下了。回去就卖力的表演了一番。
    八爷也是没想到,“你也别这样说四哥,他那人油盐不进的我们也是都知道的,可这一码归一码,公事上他较真也是无可厚非,但咱们兄弟的情分总归是不能丢的。”
    十四爷这才缓下指天骂地的劲头,“要都像八哥这样,哪里会有兄弟不睦一说。”
    八爷摆手,这个功劳他才不要受。还开导道:“你也别太气馁才是,这件差事毕竟不是小事,皇阿玛派了咱们这几个出来,总归都能沾上功劳的。再不济,我的算你的也没有什么区别,别再跟四哥怄气了,咱们只有齐心协力才能把差事办好,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十四爷就打心底里佩服老八,心里明明讨厌自己要死,嘴上总是能说出这种推心置腹的话,怪道老九被哄的找不着北,还甘心情愿的为他挥金如土。
    等到子夜的时候,一道身影闪进了八爷的屋子。
    “是奴才。”
    八爷差点没喊刺客,他当然知道来的人只可能是年羹尧。可他都避之不及了,这人怎么还拎不清,这个时候上门,是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有私交还是怎么着。平时看着挺精明的,这会儿真是……
    年羹尧可不是鲁莽,有些事情必须当面跟八爷说清。“四爷之所以能知道这件事,兴许是上次奴才在宫里同八爷见面的事被四福晋知道了。”
    这话把八爷吓了一跳,“怎么还扯上四福晋了。”
    于是年羹尧就把在宫里八爷走后发生的事情的一一道来,最后还肯定道:“奴才这一路想来,除了四福晋不会有别人。只是不知道四爷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件事皇上显然是不知情的。”说的是他跟八爷私下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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