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什么?”
    原来那一僧一道的话就是冲着他去的,她居于甘露殿,竟然都没听到。
    徒元义令退左右才将一僧一道的事说了,邢岫烟一脸好奇,说:“原来真有此事!这一僧一道真的出现了!他们究竟是何人?”
    徒元义说:“他们要对你不利,你不怕?”
    邢岫烟想了想,说:“我是人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便是夺舍也非我主动,是大道法则选择了我。我做过最大的恶事也不过找人轮/奸了帖木儿王子,我没有什么恶业,两个还在人间混口饭吃的的修士,现在还受重伤,你说我怕什么呢?”
    徒元义道:“可怕的不是修士,而是人言,你背负妖孽之名,有人会利用此事置你于死地!”
    徒元义到底担心流言散开,底下不少人对邢岫烟独宠后宫、不守宫规不是没有微词,他们若要利用此事除去她这眼中钉只怕是会引起大/麻烦。唐玄宗当年在安史之乱,携杨贵发逃到马嵬坡时还是要被臣下将士所逼赐死杨贵妃呢。
    可见引起臣子产生“祸国红颜”的流言,引发臣下不满,大家不一定会针对他,但是所有人的矛头指向后妃是正常的。他们还固执地以为是清君侧,是做了一件对的事。
    尽管他和唐明皇不一样,但人心险恶,不得不防。
    邢岫烟眉头一皱,最讨厌古代人看待亡国就要和女人强自牵扯起来,其令人讨厌的程度稍次于现代无良制作人总喜欢将历史人物胡乱戏说,比如:爱新觉罗的烂黄瓜们全都成情种了,一个个穿越女去当汉奸去争当小妾争宠,一穿越就像前世高考曾经自己少数民族加过分一样,完全成了满洲姑奶奶,鄙视汉女。这种人,中学全科都是体育老师教的吧,邢岫烟素来看不起。好吧,她得向体育老师道歉,他们躺枪太多了。
    邢岫烟目含精芒,说:“我敢和他们当面对质,以平流言!”
    徒元义说:“秀秀,这不是弄得人尽皆知吗?”
    邢岫烟一边淡定地放下粉笔,一边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流言就像流行病,先发作起来,早治早好,越遮遮掩掩,打压禁言,流言会越来越可怕!就像我和你说过的治天花的种牛痘,自己先引了天花痘毒在身上,好了之后身上就带了抗体,之后再也不怕天花。”
    徒元义道:“可是,万一他们有些神通呢?”
    邢岫烟笑道:“你不也有些神通吗?况且,他们能伤于火/铳、驽/箭,又能多厉害?我有锦衣卫、拱圣军护卫,对方又是受了重伤的,就和死狗差不多。我武功虽差,但打死狗谁不会呀?”
    第183章 当面对质
    北苑不算是后宫地界,只是皇帝的私人园子和教场, 就像是现代北京的故宫之外的圆明园一样。是以, 文武科举之后,皇帝会在这里召开琼林宴。
    今天百官早朝后沿宫墙前往北苑却不是因为琼林宴或者其它庆典, 是因为皇帝提起昨日大朝会时抓到一个和尚和一个道士,他们口口声声称宸贵妃为祸国妖孽, 诸如妲己、褒姒之流。
    皇帝说起此事时颇为玩味,并自嘲道:“难不成朕成了商纣王、周幽王吗?”
    百官听后惶恐不已, 皆跪倒称皇帝乃当世圣君, 英明神武, 文治武功, 直追太宗云云。
    皇帝却道:“真金不怕火来炼。宸贵妃是不是妖孽降世, 便让贵妃与这一僧一道对质,众位爱卿就作个见证吧。”
    然后,皇帝下令文武百官退朝后前往北苑教场。邢忠今天因皇帝特诏也上了朝, 他一听说有僧道称他的女儿是妖孽,不禁吓得肝胆俱裂。邢家能有今天完全就是因为他生了个好女儿,现在他还老来得子,过上了几年前想都不敢想的日子, 如果女儿出事,他们一家都不得好。
    况且, 女儿自来孝顺懂事, 从前便撑起家业, 而他却因是叔父养大还聘了邢李氏, 养育之恩为大,不得不对堂弟堂妹心软,却连累了女儿。
    林如海、萧凯亲家俩,还有石柏、李洵亲家俩也都心情凝重,他们自然明白这种流言的可怕之处。若是有人躲在暗处操控这一切,实是用心险恶,要置宸贵妃于死地。
    他们这些大臣和宸贵妃多少有关系,而打心底来说,他们甚至是欣赏宸贵妃的。杨怀古身陷疑境,暂被锦衣卫调查软禁,等待张孝、王青二人押解回京审理。他们有政治的敏感性,甚至也有预见,只怕宸贵妃的前途不止于贵妃了。
    林如海与邢忠最熟悉,走到他身边说:“邢大人且宽心,娘娘怎么可能会是妖邪。圣人明见万里,定能辨出是有奸人陷害。”
    邢忠拱了拱手,脸上的表情却仍有阴云,说:“多谢林大人。我自知娘娘不是什么妖邪,但就怕娘娘到时百口莫辩。”
    萧凯走过来,道:“娘娘胆色过人,见识不凡,两个妖僧妖道应当害不了她吧。”
    萧凯虽然也担心邢岫烟,但他到底比别人更有信心一些。这时石柏、李洵也不禁宽慰起邢忠来。
    到了北苑教场,诸位大臣和邢忠这个宸贵妃生父排在前排,而小官则排在后面,四周有锦衣卫拱圣军围护着。
    百官在朝会上就被皇帝下令贵妃和僧道对质时无令不得乱发言,是以到了教场,皇帝虽然还未到,虽有眼神交流,却不敢擅自开口。
    直到未时末刻,圣驾来临,于前方高台龙椅入座,李德全伴驾,四个锦衣卫护卫在侧,又有八个侍候的小太监手中各捧着东西。
    参拜过后,皇帝就令拱圣军带了那一僧一道上来,过不一会儿,就见王虎领着拱圣军武官过来,八名武进士出身的校尉围着四个拱圣军士卒抬的两个担架。
    担架上面正是受了伤,经过简单用金创药止了血的一僧一道,他们因为不算是凡人,这样的伤竟然也未死。
    王虎等人参拜过后,全神灌注戒备着一僧一道,而皇帝和百官往僧道看去,不禁就皱眉。
    以貌取人是人类的通病,古代比现代更胜,现代好歹有个“政治正确”——不以貌取人压着,尚还是扼制不住,而古代只怕是以貌取人才是政治正确,不然科举为什么不让相貌不雅和残疾的人参加?
    这一僧一道未免长得也太不雅了一点。如萧凯这种去过朔方的人,看到癞头和尚的癞痢不由得想到了强了帖木儿王子的“癞痢王”,一阵恶心。跛足道士长得也颇丑,而且身上邋遢。
    此外,两人受伤虽然拱圣军给了金创药,但是他们身上的血污自然没有人这么体贴帮他们换掉。原本面圣一定要沐浴更衣的,但王虎揣摩圣心,且为了证明拱圣军之前擒住他们的功劳,故意省略掉换洗这一道程序。
    都说人的第一印象很重要,这僧道算是输在“起跑线”上了。
    一僧一道本就虚弱,此时来这里,穿着官服的百官压制了他们的法力之外,还有鸿大无比的帝王之气,他们只有强撑着,将所有的余力来自保。
    徒元义坐在御座之上,垂下凤目看了一僧一道,说:“昨日便是尔等在宫门外妖言惑众?”
    一僧一道勉强撑坐起,僧行僧礼,道行道礼,口称“阿咪陀佛”和“无量天尊”。
    “参见人间皇帝,我等只为除妖而来,未曾想竟受到误会,令我等伤重。”
    徒元义凤目一闪,说:“如今四海升平,偏你们说有妖。不知你们口中的妖孽是指何人?”
    渺渺真人道:“我等已打听出来,那妖孽托身宫闱,正是陛下的贵妃邢岫烟。”
    女子名字不可随意外泄,这渺渺真人这样提起皇帝贵妃的闺名实是无礼,但是他们看过警幻仙子的司命薄,金陵十二钗人人有名有姓。且他们本是出家之人,不通俗礼。
    百官便是不能说话,也不禁蹙眉,邢忠更是暗怒,胸膛起伏。
    徒元义凤目含着寒芒,这是已起了杀心,口中却问道:“你们未曾见过贵妃,又怎知她是妖?”
    君王面前,王气太过压抑,且他们都伤重,渺渺真人说过一句话后便要歇一会,因此茫茫大士接道:“阿咪陀佛,我们原避世不出,但是突然发现因那妖孽擅自改人命数,扰乱人间事。”
    徒元义冷冷勾着嘴角,问道:“贵妃改了何人命数?那人命数原是如何?”
    茫茫大士歇了口气,接道:“那妖孽改了林如海和林黛玉的命数,林如海这时候应该已经死了,林黛玉不过是个孤女,到了荣国府寄人离下,十七岁就泪尽而亡。还有她改了荣国府的格局,贾宝玉身边此时一个灵秀女子都没有了。她自己不过贫寒之女,命里应嫁商户,尝尽艰辛后老死。”
    林如海当真吃了一惊,怎么还和他、黛玉有关?也是林如海此时身穿紫罗袍,位列百官之中,而僧道此时注意力尚在皇帝身上,没有细看,发现他。
    萧凯听到儿子儿媳才刚新婚,这一僧一道居然诅咒儿媳英年早逝不禁要跳脚破口大骂,还是他身边的林如海更能忍一点,压住他的肩膀。
    皇上现在不许他们插口。
    皇帝勾起一抹讽刺的笑,问道:“不知道这人的命数是谁决定的?”
    僧道这时倒不敢说了,那警幻仙子和司命薄之事他们如何能说?
    皇帝道:“你们不说,朕如何相信?不然今天有僧道来说宸贵妃是妖,朕就要降罪于她,明日又跑出个僧道说太后是妖,朕难道也要降罪?若是再跑出个人来称朕是妖,是不是朕的皇位就要让出来了?”
    “不……不是……我们说的是真的……”
    若是贾家、甄家、林家、薛家,他们会如高人一样来,高人一样走,哪里需要解释这么多,但是他们现在哪有法力离去?
    这化外之人,如何能受得起人间的审问?
    诸臣听皇帝这掷地有声的质问,心中不由连连称是。子曰:不语怪力乱神,何尝不是这个道理。
    皇帝又道:“尔等没有证据,朕如何相信尔等?!尔等如实招来,到底是谁指使你们诬陷贵妃,尔等阴谋所图何事?尔等在朝堂民间散播‘国之将亡,妖孽托身宫闱’的谣言,可是为了证明朕乃是如商纣之君?尔等是欲阴谋颠覆我大周江山?!”
    “不是!”渺渺真人歇了一会儿,忙否认。“是警幻仙子的司命薄上批的。”
    皇帝却道:“这倒奇了,朕听说过阎王有生死薄,掌人生死富贵,这警幻仙子又是何人,竟然僭越了阎王的权力?”
    这时连渺渺真人和茫茫大士都无言以对了。
    是呀,人间生死应该掌握在十殿阎君手中,何时警幻仙子有权限定人的生死和命数了?
    但是僧道并未得道飞仙,警幻法力远高于他们,还赐下风月宝镜等法器,他们如何敢质疑她的命令?
    茫茫大士不禁结巴:“这……这……我等也不知……”
    皇帝怒道:“尔等不知其由,竟敢就以此为证据来诬陷贵妃,意图来颠覆大周江山了吗?”
    渺渺真人道:“我等要助神瑛侍者历红尘劫,金陵十二钗正册、副册、又副册等女子都是要陪神瑛侍者历红尘的,怎……怎可改命?”
    皇帝冷笑:“所以,你们的证据就是贵妃坏了你们言中的神瑛侍者的风流事,所以你们就空口白牙称她是妖了?”
    僧道再次良久哑口无言,茫茫大士过了一会儿才说:“这邢岫烟若是没有不妥,又怎么可能侍奉君王呢?”
    皇帝听他再提秀秀今生的闺名,心底已是大怒,不过强忍,他冷笑:“难不成何人侍奉朕,朕得听你们的?你们算什么东西?纵观天下,谁有资格决定哪个女子应该侍奉朕?!谁有此不臣之心,若是男的,其姐妹女儿就充入官/妓!若是女的,自己和其女儿就去当官/妓吧!你们该庆幸,你们没有女儿姐妹!”
    在场官员不禁缩了缩脖子,如沈曼的父兄,此时也早就后悔当初让沈曼进宫了,不然他们是能求得免选恩典下来的。
    忽听人来报说宸贵妃来了,皇帝连忙宣召,就见在锦衣卫的护卫下,宸贵妃下了凤辇。
    只见宸贵妃也未穿品级大妆和普通宫装,只着一身大毛箭袖胡服,身披大红猩猩毡大氅,上面绣着金线凤凰。她的头发盘着一个朝云近香髻,发间并无太多华丽首饰,只戴了一套梅花形金/镶玉头面。
    一队的四个秀丽的大宫女也衣着华丽,之后就有四个小太监手中各捧着什么物什。
    宸贵妃款款而来,不见慌乱,也不见急切,至丹陛前盈盈下拜:“臣妾参见皇上!”
    徒元义也没有下了御座,温声道:“爱妃平身!”
    再有百官参拜贵妃,宸贵妃令起后,道:“陛下容禀:陛下令臣妾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证明自己不是妖,臣妾心有不服。”
    徒元义说:“朕是为了去除大家心中的疑惑,也是为了朝中安宁,于爱妃也有好处。”
    宸贵妃道:“陛下,难道任谁说了谁是妖,那人就要证明自己不是妖吗?”
    “这……也不能这么说。”
    宸贵妃却忽然看向刑部尚书,问道:“请问张尚书,若是有甲某称乙某杀人,但甲某没有人证物证,乙某是否要自己来证明自己没有杀人?”
    张尚书见皇帝允他说话,回道:“回娘娘,是甲某必须要有人证物证才能将乙某定罪,不然就诬告。”
    “多谢张尚书解惑。”宸贵妃微笑颔首,“皇上,臣妾就是这个乙某,现在就在荒唐的要证明自己没有‘杀人’。皇上,自古以来儒教才是治世之法,从未听说哪位明君是靠和尚道士治理江山的。徐福骗了秦始皇,令他空求长生不老之术;江充骗了汉武帝,至有巫蛊之祸;唐太宗一代明君,晚年迷信炼丹术致死;前明嘉靖皇帝,且就不提他了。圣人当以史为镜。”
    百官听了都不由得连连点头,这正是他们心中的话。
    皇帝笑道:“朕并非要听信僧道,不过是不想谣言四起。”
    宸贵妃笑道:“臣妾昨天做了一个梦,梦见定中侯萧凯是狐狸精、兵部尚书孙大人是虎精、文渊阁大学士林大人是孔雀精。臣妾觉得自己是得了神仙指点,助陛下除妖,陛下快令人将他们都抓起来,除非他们能证明自己不是妖,不然就不放他们。而证明自己不是妖最好的方法,就是杀了他们,如果他们是妖,死了当然就能现原形啦!如果没有原形,他们就是受冤枉了,臣妾会将们好好安葬,然后上坟去道个歉。”
    文武百官不禁莞尔,但是她提及的几位官员,其实与她关系都不错,林如海都还是她义父,况且听僧道之言,她身处妖物的嫌疑是因为改变了他早死的命运。
    但是皇帝斥道:“简直胡闹,他们乃朝中大臣,怎么可以欺辱?”
    宸贵妃反问道:“他们是大臣不得欺辱,敢情臣妾是女子就可以任意泼脏水了?谁往臣妾身上泼脏水,臣妾这妖孽的名头就得担着了?柿子尽捡软的捏,欺负臣妾一个女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皇帝道:“事情已然如此,你便不服,又想怎么样?”
    宸贵妃道:“臣妾若有罪,臣妾就认,若不是,构陷当朝贵妃,怎么说按律也是死罪吧。陛下赐宝剑给臣妾,宝剑还未沾过血,若是臣妾证明了臣妾不是妖,他们反正是死罪,就让臣妾亲手杀了他们,报仇雪耻!”
    诸臣不禁大惊,这宸贵妃也太胆大包天,竟然想要亲手报仇。还有圣人做的事也不地道,他这是养后妃吗?有皇帝赐后妃宝剑的吗?不是应该赐金钗首饰绫罗绸缎的吗?这是养只母老虎吧?
    皇帝想了想,道:“你若不是妖,不嫌脏手,就任你处置。”
    宸贵妃称好,然后向僧道走近几步,僧道瞪大眼睛看着邢岫烟,不禁惊恐,实在是她身上浩然正气强盛,绝非妖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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