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觉得这么活着很悲哀吗?”徐丽仪在她身边,细若无声的问。
    “当然。”腾芽毫不犹豫的点头。
    “唉……”又是一声轻叹,徐丽仪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天家富贵,还不如寻常的百姓家。至少那些父母是真心实意的疼自己的孩子,就算吃不饱穿不暖,那些孩子也能肆无忌惮的在父母面前哭闹撒娇。完全不似宫里的这些金枝玉叶,为了能保住命,还得要学会如何取悦自己的父亲。
    定了定神,收拾了心思,徐丽仪走进了凌夫人的厢房。“皇上,试药的事,也算罪妾一个。”
    皇帝没听出这是谁的声音,转过脸看见徐丽仪往里走,遂点头。
    徐丽仪并没有转身离开,反而是快步走了进来。“皇上,臣妾这里有个方子,即便不能解毒,也能助护心脉,减缓毒在体内蔓延的速度。不知可否一试?”
    从她手里接过方子,皇帝不由得起疑。
    凌夫人这才中毒,徐丽仪就来献药方,难保不是有利用这件事情翻身的心思。或许这件事原本就是她的筹谋也未可知。
    皇帝的眼睛虽然是看着手里的药方,可上面的字一个也没看进去。
    如果是从前,徐丽仪不多留心思在这上面。可这么多年的望宫生涯,使她明白许多道理。此时此刻,皇帝心中所想,她怎么可能不明白。但即便如此,她也要这么做。
    皇帝当然会为了自己的猜想去求证。
    只有他自己亲自一层一层拨开她清白的心,她才有活着走出望宫的机会。
    “那罪妾先去外头候着。”徐丽仪慢慢的从房里退出来。
    皇帝的目光又转回床上凌夫人的脸上,丝毫没有再往这边多看一眼。
    不一会儿的功夫,德奂就领着御医挑选的十数人来到房门外。
    御医独自走进房中,恭敬道:“皇上,臣现在就要取血验毒,开始试药。”
    “事不宜迟。”皇帝自然没有什么异议。“任何消息,叫人告诉朕。”
    “遵旨。”御医心里一直不停的打鼓,万一凌夫人真有什么不测,那他的脑袋也就保不住了。
    皇帝从房里走出来,扫了一眼在场的人,随后才吩咐德奂:“你去把大公主宫里随身伺候的人带来,朕要问清楚那松糕的来历。”
    “诺。”德奂一边答应,一边向身旁的侍卫使眼色。
    侍卫毫不耽搁,随即扭了等在望宫门外,大公主随行的贴身侍婢。
    另一路侍卫直接前往大公主的寝宫,将其余知晓此事的相关人等一应带回了皇极宫。
    凌夫人出事,消息很快就传进了后宫。
    这时候,韦逸霜宫里正热闹,妃嫔们来请安叙话。
    众人听了这消息,心里都有想法,可谁都没轻易开口。毕竟这个凌夫人是个颇受争议的角色。谁也摸不透皇上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对了,韦贵妃娘娘,听说您见过那个邻国的皇子了?”淑妃忽然想起什么,忖眉问。
    “嗯。”韦逸霜颔首,语气听不出心思:“见了,长得还算俊朗,就是身子不好。”
    “那皇上的意思,就是把他继续留在宫里吗?”淑妃总觉得这么做不妥。“他毕竟是邻国皇子,和咱们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就因为是皇后姐姐的孩子,咱们就要容留他……万一将来有什么,那岂不是……”
    “将来的事,谁能说的好?既然是说不好的事情,何必这么杞人忧天?”宓夫人似笑非笑的搭这么一句。
    淑妃知道,她这是为了上次崇明殿的事情记恨着。谁让自己非要把事情捅到皇极宫去。不想惯着她,淑妃沉眸道:“就算将来的事情暂且不用考虑,那位皇子也有十多岁了。后宫里这么多女眷,望宫里也有不少,这么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住在一起,好说也不好听啊!”
    宓夫人听她这么说,眼尾的笑纹都明显许多:“淑妃近来是少往偏僻的地方去。也就难怪你不知道究竟。那位凌皇子在从邻国逃来咱们盛世的途中,坠过马,双腿早就不能动弹了。若如此还能在宫里作怪,那就稀奇了。”
    这件事淑妃的确没有听说,也不知道那位皇子竟然身有残疾。但最可气的是宓夫人完全没给她留面子,让她在人前讪讪的下不来台。
    “是啊,我自然比不上宓夫人你八面玲珑。一面要准备二公主的嫁妆,一面还要留心宫里各处的风吹草动。哪怕稍微有什么风吹草动,你都能心中有数。让人不佩服也不行。”
    这不就是讽刺她没看住自己的女儿么!宓夫人的脸颊顿时就热起来。“臣妾的这点本事,哪里能和淑妃姐姐相较。”
    “妹妹这么说就见外了。”淑妃浅笑盈盈:“做姐姐的,还有很多地方要向妹妹学。”
    “罢了吧!”韦逸霜听的累了,眉头微微一挑:“本宫要去皇极宫给皇上请安,顺道问问凌夫人的情形。你们各自回宫吧。”
    “诺。”妃嫔们先后起身行礼,不一会儿就退出了正殿。
    韦逸霜这才唤了纯好过来:“凌夫人好端端的,怎么会吐血昏迷?莫非是有什么隐情?”
    纯好连连点头:“贵妃娘娘猜的一点都不错,说是有人下毒。那毒就下在大公主送去的松糕里。这凌夫人也是走运,幸亏就吃了一点,才不至于当场毙命。”
    “什么走运,她那是命硬。”韦逸霜冷笑了下:“那一日在望宫,本宫已经拦着她让她不要打那个贱丫头的主意。这可倒好,转脸她就把人要了去。以为这样苏荷在九泉之下就会感激她?哼!没想到苏荷的魂魄未必安心,她自己却先倒下了。要不怎么说呢,这人啊,别和命争。”纯好笑弯了眉眼:“娘娘说的极是。万一凌夫人熬不住,撒手人寰了,保不齐皇上会把那贱丫头活埋了陪葬呢!”
    “不急着让她死。”韦逸霜想起她那恶毒的眸子,心里就生气。“那个狼一样的坏崽子,哪一日本宫荣登凤位,一定要剜了她的双眼当泡踩。再送她去告诉她那个短命的娘!好让她母女俩一起在九泉之下看着本宫如何风光。”
    内侍已经候在殿外,纯好看了一眼,道:“娘娘,凤辇准备好了。”
    “唔!”韦逸霜就着纯好的手往外走,忽然想起了什么。“凌夫人搬到望宫的当晚,皇上是宿在了皇极宫吗?”
    “并不是。”纯好每一日都会留心这些事,以便贵妃询问。“皇上他是去了李芳仪那!”
    “什么?”韦逸霜登时就耷拉下脸:“怎么又去了摘星阁?之前皇上不是去了她处?”
    纯好有些尴尬的垂下头去,小声道:“其实皇上这些日子,除了在皇极宫阅折子,就是去李芳仪那留宿,前前后后,也有小半个月了。”
    “可恶!”韦逸霜气的手都在颤。“这还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本宫辛辛苦苦的收拾了宫里最大的祸患,没工夫理会旁人,她倒是会钻空子,在本宫眼皮底下夺走皇上的恩宠!亏得本宫那一日还好声好气的警告她一回!”
    “娘娘别生气,这种不知深浅的东西,要收拾了她还不容易么!”纯好扶着韦贵妃上了凤辇,笑容温和:“娘娘还是先帮着皇上分忧,解决了要紧的事。这些小事,奴婢知道该怎么办。”
    “嗯。”韦逸霜稍稍收敛心神,道:“腾玥那丫头,鬼心眼没那么多。又没有生母的庇护,本宫留着她兴许还有用。这件事牵扯到凌夫人是得费些功夫。但其实,也未必就不好查。”
    已经有了主意,韦逸霜自信舒唇:“纯好,你附耳过来!”
    第44章 诱出真相
    >>    皇帝雷厉风行,韦逸霜赶到皇极宫的时候,该问的已经问的差不多。
    殿外的玉阶前跪着好些奴才,看着都是伺候大公主的人。
    “臣妾来迟了,还请陛下恕罪。”韦逸霜眉心微皱,满面忧容:“怎么偏偏这几次的事,都是冲着凌夫人去的。臣妾实在想不明白,一个潜心静修又慧心兰性的女子,怎么就能在宫里成为众矢之的。”
    这番话说的极为动容,对凌夫人的关心,连韦逸霜自己都深信不疑。
    她抬起头时,对上了皇帝眼底那一抹稍微温热的流光,心口也跟着热了起来。“皇上,臣妾不相信这件事是大公主做的。大公主毕竟是凌夫人的至亲,又生性单纯,怕就怕有人利用这孩子,做些个歹毒事。”
    “说下去。”韦贵妃的话正中皇帝下怀,问过了腾玥身边伺候的奴才,皇帝也不信事情真是腾玥做的。
    “之前凌夫人在斋堂住着,一直相安无事。可忽然臣妾就听到风声,说斋堂里住着一位身份高贵的人……”韦逸霜细细想了想,道:“似乎还就是在刺客入宫纵火之前的几日。”
    “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话?”皇帝眼神凝滞,看样子是心里存着火。
    韦逸霜略微想了想,脸色稍稍有变:“臣妾,臣妾也不记得了。大约是和后宫妃嫔们闲聊的时候,听见了些吧。”
    皇帝这才让她平身,示意她近前说话。
    脸上略带些恰到好处的喜色,韦逸霜并没有欣欣然的欢愉。她知道皇帝心系凌夫人的安危,任何不该有的情愫,在这个时候都只能坏事。“皇上有何吩咐?”
    “朕与你一样,也不信腾玥会如此歹毒。既然后宫一早就有风吹草动,那就把这人揪出来。”皇帝总觉得韦逸霜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呼之欲出的名字。
    也正因为有这么个人的存在,她才会这个时候过来,为他分忧。
    “臣妾明白了。”韦逸霜垂首,卷翘的睫毛遮住了她一双凤目:“不管是谁,在后宫里兴风作浪,臣妾都容不得她。必然会确保凌夫人与凌皇子的平安。”
    “所以朕最放心将后宫交给你打点。”皇帝握住她柔软的玉手,合在自己的双掌掌心。“这些日子,你为朕分忧,受累了。”
    如此暖心的话,韦逸霜眼底泛起了雾气。“能为皇上分忧,是臣妾的福分。臣妾并不觉累。”
    德奂进来的有些不是时候。
    他已经许久没见过皇帝这样温情脉脉的同韦贵妃叙话。
    “何事?”皇帝并未松开韦贵妃的手,侧目问了一句。
    “回皇上的话,方才有羽林卫来报,在雨花阁发现一形迹可疑之人。”德奂脸色不大好,小心的抬头看了皇帝的眼色:“只是人没能抓住。”
    “雨花阁?”韦逸霜心里有数,脸上却露出吃惊的表情。她从皇帝手里抽回自己的手,转而看向德奂:“那里不是已经闲置许久了。自从太后将雨花阁的经书和花草都挪到福寿宫,雨花阁就鲜少有人去了。”
    她故意这么说,就是想要皇上知道,那里别说是藏一个人,就是藏十个人也绰绰有余。
    “什么形迹可疑的人?”皇帝没理会韦逸霜的话,反而是问德奂。
    “那人穿着宫中的侍卫服,却没有当职。反而是躲在雨花阁中,不知在做什么。奴才叫人细细搜查了一遍,在雨花阁里竟然找到一件被火烧穿的夜行衣。且还有许多医治烧伤烫伤的药膏。最奇怪的就是,其中一个不起眼的厢房里,还有许多残留食物的杯盏碗碟。”德奂细说一遍后,又道:“奴才以为,此人或许和斋堂纵火有关。”
    “有伤在身,也跑不远。”韦逸霜凝眸道:“只管再叫人去搜。”
    这话说完,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而向皇帝行礼:“陛下,上回斋堂出事,搜遍了整个后宫也没发现有什么异常,找不到半点痕迹。可这时候,人却在雨花阁里出现。臣妾以为,会不会是这刺客狡诈,曾经藏匿在后宫哪个妃嫔的寝宫里,因为当时事出突然,妃嫔们的寝宫只是走马观花的搜了一下,并未仔细。到底羽林卫去搜也多有不便。”
    “那么贵妃的意思是?”皇帝沉眸与她对视。
    “臣妾以为,后宫要搜查,却不可以再敷衍了事。”韦逸霜片刻没有犹豫,审慎道:“不如由皇上御前的姑姑们领同羽林卫一并搜宫。不便之处尽可以化解。”
    皇帝听完便点头,没有任何异议。“德奂,按韦贵妃所言,彻底的把后宫搜查一遍。”皇帝特意强调道:“不许遗漏任何一处。”
    “奴才遵旨。”德奂的脸色一晃就严肃起来,迅速的退出殿去,召集羽林卫以及御前伺候的姑姑们布置搜宫事宜。
    “陛下,臣妾的华荣宫也要一并搜查。臣妾的宫中也不能例外。”韦逸霜知道皇帝的心思重,不想留下什么把柄。
    “嗯。”皇帝点头,眼中闪过赞许之色。“就依你所言。”
    “谢皇上。”韦逸霜方行礼完,还没站直,就看见皇帝的龙袍衣摆从身边扫过。“皇上……”
    “你且回宫去吧,朕有事要做。”皇帝疾步往外走,召唤了内侍监去牵马。
    韦逸霜看着皇帝急匆匆的背影,心口窒闷的不行。“这是为何?”
    她喃喃自语,却无法给自己答案。怎么好像皇帝对凌夫人越来越上心了,即便是对方没有那种心思,他却仍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这么想着,韦逸霜就更奇怪了。昔年皇后在的时候,也不见皇帝有这般深情。
    “娘娘,咱们回宫吧?”纯好不知道何时走了进来。
    韦逸霜看她的眼神有些空洞:“纯好,你说,要怎么才能让男人对一个女人死心?是不是杀了她,就一了百了?”
    “当然不是了。”纯好不假思索的说:“要是活着,兴许喜欢喜欢就不喜欢了。可若是死了,岂不是会因为遗憾而一直藏在心底?”
    这话像是一记耳光,猛的打醒了韦逸霜。她张了张嘴,满面愕然的看着纯好,竟无言以对。
    “奴婢说错话了。”纯好低下头去,脸色隐隐不好。
    “不,你没说错。”韦逸霜倒吸了一口凉气:“你说的对。如果是得到了的,或许就不珍惜了。可若是得不到的,保不齐就会记挂一辈子。”
    说到这里,她脸上的笑容变得清冷又寡淡。“若不是因为思慕皇上,我当年也不会进宫。满以为凭我的美貌与才情,不能当皇后也会是皇上的知心人。却原来……所以啊,我必须要成为皇后。”
    她将手搁在纯好的手上,慢慢的往外走。“总不能人也没有,心也没有,容颜不在,连荣华富贵和权势都没有。女人这一辈子,总得有点什么吧!偏偏我又是个没孩子的!”
    “娘娘您还年轻呢,往后一定会为皇上诞下几个小皇子的。”纯好笃定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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