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腾芽微微一笑:“瞧那样子,淑妃挺惯着腾玧的。”
    话说到这里,腾芽就下了床,自己去梳洗一下。
    秦顺容好像魔怔了一样,还坐在床边端着碗,像是有什么话想说,却又说不出口的样子。
    直到腾芽梳妆完毕,秦顺容仍然保持着端着碗的姿势,丝毫没动。
    “顺容,你这是怎么了?”腾芽走过去把碗从她手里拿下来,搁在一边的小桌子上。“想什么这么入神?”
    “我在想会不会是李芳仪故意让四公主推她?”秦顺容自言自语似的,眼神不聚焦:“如果是她故意的,那她难道就不怕自己的孩子出事吗?何况须眉大姑姑也在,太存心,难道不会露出痕迹吗?可这件事,真的很像是她在利用一个无辜的孩子谋划什么。”
    如果李芳仪是冲着淑妃去的……
    腾芽也想不明白了。“天下间会有不爱自己孩子的母亲吗?孩子还在肚子里,就要拿他来谋划事情吗?”
    “你还小,不懂。”秦顺容收拾了情绪:“是我不好,不该对你说这些。好了,你也别多想了。赶紧回床铺躺好。凌夫人特意交代要我在这里陪你,寸步不离,以免有什么意外。”
    其实这样被呵护的感觉挺好的。
    腾芽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被人照顾过,心里暖暖的。
    “说真的,你还害怕吗?”秦顺容少不得关心的问一句。
    “有点。”腾芽醒过来之后,有偷偷的观察过这厢房。确定不是那晚被关起来的那一间,才敢下床走动。
    “别怪徐丽仪,她的法子虽然狠,可是她是真的为你了好。”秦顺容握着腾芽纤细的手指,缓缓的说:“她说的也对。我们可以给你时间慢慢的治愈,可是敌人不会。那些想要你死的人不会。你克服不了自己的心魔,就没办法好好应付她们。”
    “我都懂。”腾芽闭上眼睛,想起那房里发生过的事,心口就像有一把刀子在剜。“我只是气不过,为何害我母妃的人,还能好好活着……”
    秦顺容忽然来了精神,坐的离腾芽更近了些。“你若想她倒霉,眼下就是个好时机!”
    馨德宫内,淑妃正在挑选刚呈上来的珍珠。柔软的玉手掌上托了一把圆润的珠子,看上去颗颗光泽喜人。“澄光,你瞧瞧哪些珠子还不错,挑出来给玧儿串成链子或者做几个珠花。”
    “知道娘娘您喜欢珍珠,下面的奴才哪里敢懈怠。都是选了最好的珠子送来咱们馨德宫。奴婢瞧着,颗颗都珠圆玉润的,都能照出笑脸来。”
    澄光笑的灿烂,欣喜的不行。“这样好的珠子,就算没摸过,看着也是高兴的。”
    听她这么说,淑妃不禁得意:“是啊,如今的宫里韦贵妃一人独大。咱们跟着也沾光些。从前这么好的东西,除了苏贵妃处有,旁人哪里能看见。”
    说到这里,淑妃心口就窒闷起来。“本宫只是想不通,韦贵妃为何要留下苏荷的女儿。那丫头一看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想到这里,淑妃便将手里的珠子放回了锦盒里。“李芳仪侍奉皇上才三年,本来一直不怎么得宠。可是近来恩宠多了不说,遇见那丫头还知道自己有了孕。这叫什么事啊!要不是她多嘴,那李芳仪那么虚弱无力的身子,保不齐根本就保不住龙胎。本宫就是想不明白了,她连自己的母妃都克死了,怎么就是克不死那一看就没福气的小小芳仪!”
    “娘娘莫要生气。”澄光一脸的嫌弃:“奴婢去记档处询问过。那李芳仪身子不调。月事向来又不规律。能有这个龙裔已经是她最大的福气了。这样的人,还想诞下龙胎,简直是痴心妄想。哪****的孩子保不住了,那才叫好呢!”
    这话说的极轻,确保只有主仆两人听见了。
    淑妃将锦盒放在自己的膝上,垂着头一颗颗的看:“你这么说倒也是呢!”
    话才说到这里,漴光忽然推开门,进本的时候没看好,一脚绊在门槛儿上,整个人重重的摔在地上。
    “你这是干什么?”淑妃被她吓了一跳,脸色顿时就不好了。“又不是第一天在宫里伺候,怎么这么毛手毛脚的。亏得是玧儿不在,若是吓着她了,别怪本宫不给你好受!”
    “奴婢知罪。”漴光忍着疼爬起来连连叩首。“淑妃娘娘大事不好了!您赶紧去青鸾宫瞧瞧吧!四公主她……她闯祸了!”
    “什么?”淑妃的心“咯噔”一下。“玧儿闯什么祸了?为什么会在青鸾宫?”
    “四公主她把李芳仪从御花园的亭子里给推下去了。因为那离青鸾宫特别近,所以须眉姑姑就让把李芳仪先送过去安顿,凌夫人答应了。这时候皇上和太后也都赶了过去。”
    “那玧儿呢?”淑妃才不管李芳仪怎么样了,她只怕自己的女儿受到惊吓。
    “事情一出,须眉姑姑就让奴才把四公主留在了御花园。又着人来知会您一声。说是……说是要等皇上亲眼瞧过那亭子,再问问四公主为何这么做,才肯让公主回来!”
    “什么!”淑妃猛地站了起来,腿上的锦盒顺势掉在地上。圆润的珍珠噼里啪啦的掉的满地都是。许多珠子还弹起来多高,看的人眼花缭乱。“她不过就是个奴婢,即便资格老些,在宫里伺候的年头多些,也终究是个奴婢,她有什么资格留下玧儿,岂非僭越。走,随本宫去御花园。”
    猛地迈了几步,淑妃没留神脚下,一颗珠子正好给她踩着,整个人失去重心,呲溜一下摔了个仰面倒。“哎呦!”
    “哎呀娘娘。”澄光和漴光吓得面无血色,赶紧去扶。
    “该死!”淑妃气鼓鼓的看着满地的珠子,疼的眼泪都出来了。滑倒的时候还扯到了腿上的筋,只觉得大腿根疼死了。她喘着粗气,硬是咬着牙站起来:“赶紧着,带我去看玧儿。这时候没有我在,她指不定多害怕呢!”
    “是,娘娘。”澄光使了个眼色,门外的内侍监就赶紧去准备玉辇。
    不多时,淑妃一行人风风火火的赶到了御花园。
    御花园中,皇帝冷着脸等在那里,腾玧则哭闹不止,一个劲儿的发脾气。硬是谁都哄不住。淑妃慌慌张张的行了礼,紧忙走过去把腾玧抱在了怀里。看见皇上铁青的脸色,她少不得跪下去:“皇上恕罪,玧儿还小,离开了臣妾就是这样爱哭闹。想来也是给今天的事情吓着了,才会这样不懂礼数。臣妾回去会好好教她的。”
    说完这话,淑妃赶紧拿了绢子过来,给腾玧擦脸上的泪珠。“玧儿别哭了,冬日里风凉,会吹皴了皮肤。红红的又疼又难看。好了,不哭了……”
    平日里的淑妃,皇帝是见过的。也算得上贤淑,否则当日就不会下旨册封她为淑妃。可眼下这么看,她和那些粗蛮无礼,不知轻重,只会一味宠溺孩子的乡野村妇有什么不同!
    皇帝的眼眸越发沉冷一些,语气自然严肃:“腾玧犯错,淑妃是不曾耳闻吗?”
    淑妃到底也伺候了皇上六七年,当然还是能听出皇帝语气里的不满。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都是臣妾不好。臣妾没有尽到母妃的职责,陪着玧儿一道出来。只是玧儿到底还小,很多事情根本就不懂。小孩子嘛,毛手毛脚的也是常有的事情。还请皇上念及她才刚满五岁,就原谅她吧。”
    可能是腾玧从来没见过这么严肃的父皇,被吓着了。这时候躲在淑妃怀里哭的更凶了。那声音简直震得人头疼欲裂。
    淑妃的手不停的在女儿的背脊上轻轻的拍,心疼的厉害。
    而这一切落在皇帝眼中,竟然是那么的不可理喻。“你的女儿还小,那别人的孩子就不无辜么?你急匆匆的赶来,对李芳仪只字不提,只顾着自己的孩子。难怪你教出来的孩子也这般的目中无人,恣意妄为。”
    “皇上……”淑妃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大错,连连叩首:“是臣妾不好。臣妾一时心急,只怕玧儿吵了您的清净。其实臣妾心里是很惦记李芳仪的。她怀着身孕,臣妾心里也害怕的不得了,怕玧儿冒失犯下大错。臣妾愿意亲自照顾在芳仪身边,直到她身子康复,权当是赔罪。还请皇上原谅臣妾。”
    “哼。”皇帝嫌恶的冷哼一声。“你这个样子,也怕是教不好朕的女儿了。”
    “皇上……”淑妃抬起头,眼中只有错愕。她像是被皇帝卡住脖子一样,简直是要死了的感觉。“求您开恩,不要啊皇上。”
    皇帝丝毫不为所动,只冷冷吩咐德奂:“把四公主先安顿在皇极宫。”
    “诺。”德奂恭敬的应下,随即示意羽林卫带四公主走。
    “不要,皇上不要!”淑妃吓得浑身都在颤抖:“求您开恩,皇上求您开恩,不要分开臣妾母女。臣妾一定会好好教导玧儿,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皇上,臣妾求您开恩……”
    “淑妃教女不善,危及皇嗣,着送回馨德宫禁足反省。非传召不得擅自迈出宫门一步,否则挪去望宫安置。”皇帝的话冰冷的像是隆冬里屋檐下凝结的冰柱子。那锥形的冰柱子又尖又长,不偏不倚的从头顶扎进淑妃的头顶。
    她整个人都懵了,连求饶都不会了。
    眼睁睁的看着羽林卫从她怀里把腾玧拽出来,竟也不会拦着。整个人像一股脑被抽走了精气神,瞪着两只眼睛却看不清眼前的东西。
    “淑妃娘娘,您请……”当着皇帝的面,德奂也算得上恭敬。
    可是淑妃哪里还能动弹。
    德奂未免皇帝心烦,又召唤两名羽林卫,架着淑妃而去。
    皇帝这时才收拾了心神,转身往青鸾宫去。
    腿脚利落的小石头先一步赶回了青鸾宫。将在亭子附近看到的事情,如实的禀告了徐丽仪和凌夫人。
    徐丽仪皱眉道:“你去告诉秦顺容一声,省得她惦记。”
    “是。”小石头连忙退了下去。
    也就是脚前脚后的功夫,德奂就随同皇帝走了进来。
    “臣妾拜见皇上。”
    “妾身给皇上请安。”
    徐丽仪与凌夫人双双行礼。因着是在正殿一侧的耳房,所以略显得拥挤。门一直是敞开的,里头的御医正在为李芳仪诊治。而这时候,太后就在正殿里安坐。
    “如何了?”皇帝不禁担忧。
    徐丽仪如实的说:“李芳仪从亭子里跌落受到惊吓,胎气也有所震动。臣妾用银针刺穴,为她保胎,随后御医就赶到了。臣妾不敢耽误御医诊症,只在这里等候。”
    未免皇帝不知,徐丽仪少不得提醒一句:“太后娘娘此刻正在正殿里。”
    “唔。”皇帝略微颔首,自行走进二方。“朕先去看看李芳仪。”
    凌夫人没有多话,只是陪着徐丽仪在门外等着。
    又过了良久,才听见里面的御医向皇帝回话。
    “李芳仪受了惊,又从高处跌落,难免震动胎气。幸亏是臣赶来之前,徐丽仪已经行过针,保住龙胎。眼下,李芳仪已经没有大碍了。但最近这些时候,芳仪需要静心安胎,不可再收旁事滋扰。尽可能保持心情愉悦,否则恐怕情况有变。”御医一边擦去头上的冷汗,一边认真道:“且最近这段日子,最好能让芳仪卧床休养,避免走动。”
    皇帝点了点头:“就按御医所言。德奂,你去准备马车,让人小心的挪李芳仪回摘星阁安养。这段日子,李芳仪不必出门,能免的礼仪尽可以免了。且轻易别让人去打搅。”
    “奴才明白。”德奂马不停蹄的又去安顿这些事。
    皇帝则硬着头皮自顾自的走进了殿去。
    徐丽仪并没有跟上,她明白有些事情,还是皇帝与太后单独详谈比较好。
    “幸亏有惊无险。”凌夫人长长出了口气,闭目感恩。“许是年纪大了些,总是怕听见遇见不好的事情。”
    “是啊。”徐丽仪也觉得是这样。“好在李芳仪是个有福气的。”
    殿中熏着太后让妙嫦带来的檀香,气味沉甸甸的,叫人嗅着心里也舒服些。
    皇帝走进去,看太后虚目坐在椅子上,容色憔悴,心里有些不好受。“给母后请安。”
    “怎么样?”太后回过神,忽然坐直了身子:“李芳仪和龙胎……”
    “回母后的话,母子均安。”皇帝温声道。
    “谢天谢地。”太后的脸上瞬间浮现了欣慰的笑容:“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让母后担忧,乃是儿子未曾尽心。”皇帝的语气也比之前缓和了许多。
    太后摇了摇头:“无碍的。到了哀家这个年岁,期盼的也不外乎就是国泰民安,含饴弄孙。你治理盛世,使得百姓能安居乐业,哀家欣慰。若后宫的妃嫔能再给哀家生几个孙子带,那哀家也就再无所求。”
    说到这里,太后微微勾唇,似是心情不错。
    “朕一定会尽力管治好盛世,也会多给母后生几个皇孙。”皇帝也并非完全不念母子之情,只是有时候,他更想做专治的君主。而不是依附母亲的傀儡。
    “那好,等下叫人挪了李芳仪回宫安养,皇上便也去好生歇着。”太后倒是不想走:“哀家听闻那个从望宫里复位的徐丽仪医术精湛,想叫她给哀家请个脉。”
    “母后可是觉得凤体不适?”皇帝少不得关心一句。
    “人老了,总有这样那样的病痛。”太后温和的说:“其实也不打紧。只是嫌宫里的御医中规中矩的,治病也慢些。”
    “徐丽仪宅心仁厚,也颇通医术,想必比御医堪用。既如此,朕就不耽误母后,容后再去福寿宫请安。”皇帝心里并非没有顾虑,他也会担心太后会趁机找小英的麻烦。可是只要小英留在宫里,面对太后是迟早的事情。他或许可以阻止一次,却阻止不了第二次。
    “儿子就先行告退了。”皇帝收拾了心绪,行礼道。
    “去吧。”太后温颜一笑。
    皇帝这才从殿里退了出来。
    徐丽仪和凌夫人双双行礼恭送,随后被妙嫦请进了殿。
    “徐丽仪,哀家也有许多年不曾见过你了。”
    徐丽仪连忙上前,跪在地上重重叩首:“臣妾多年未曾向太后尽孝,还望太后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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