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朕不想看见你。”皇帝怒不可遏,对才姗姗而来的德奂更是气氛不已:“把这个丫头给朕赶出去。”
    “不,父皇,您若是不放了徐丽仪,芽儿不走。”腾芽拼命的挣扎,说什么都不肯就这么离开。德奂连吃奶的力气都涌上来,还是抓不住这位三公主。“公主,您再这样,当心皇上要生气……”
    “父皇,徐丽仪照顾凌夫人尽心尽力,还为李芳仪安胎,又照顾紫竹宫那些妃嫔,每件事都是善举,她不会对韦妃娘娘下毒手的。这一定是有人妒忌她恢复了位分才会下此毒手。父皇,您英明睿智,怎么可能看不出这样的伎俩。求您不要被奸人蒙蔽双眼……”
    “住嘴!”皇帝被她嚷的心烦难耐,语气已经相当威严:“朕不想再听你说半个字。徐丽仪谋害韦贵妃证据确凿,岂容你一个黄毛丫头在这里满口胡言。”
    “父皇,您当初不信芽儿,认定是芽儿害了母妃,难道今日您也不信徐丽仪吗?在您身边那么多的人,难道就没有一个值得您相信的?”腾芽只觉得心灰意冷。
    可这些话,却极为锋利的刺痛了皇帝。
    他猛然站起来,双眼充满灼热的愤怒:“德奂,给朕掌嘴!”
    “皇上……”德奂看腾芽脸上的伤刚好一些,有些不忍心。何况宫里一贯是不许掌嘴的,关乎皇家的体面。故而有些犹豫。
    “朕是使唤不动你了?”皇帝却丝毫不领情:“那好,不使唤你也罢。”
    说话的同时,皇帝三步并作两步走,一记耳光抽在腾芽脸上。
    腾芽被打的双眼直冒金星,耳朵里嗡嗡作响。
    火辣辣的痛楚还没来得及适应,又是一记耳光毫不留情的抽了下来。
    “皇上,皇上您三思啊。”德奂连忙松开抓着三公主的手,一并跪了下去。“公主年幼,皇上息怒啊。”
    嘴巴里有血腥的味道,腾芽歪在地上,能感觉到自己的脸肿了起来。
    除此之外,头晕,眼花,耳鸣,她觉得整个正殿都在旋转,她想爬起来,却根本就支撑不住自己的身子。
    “父皇,徐丽仪真的是冤枉的……求您开恩!”
    “朕看你是想陪她一道去刑房!”皇帝声音冷厉的不行,在正殿上回荡,极为瘆人。
    “父皇,求您开恩!”腾芽吃力的爬起来,想要给皇帝叩头。可在她心里,那个值得她尊敬的父皇早就已经死了。她跪拜的人,只不过是个操控着别人生死的君王。“求您开恩,女儿给您磕头了。”
    “拖下去。”皇帝的声音没有温度。
    腾芽就这么被羽林卫架起来往外拖。
    只是还没走出正殿的门,英雲已经站在那里。
    “凌夫人……”德奂看见她的时候,不由得一喜。
    皇帝脸上的愤怒还没有退尽,却在看见英雲的时候显出了柔和:“小英,你怎么过来了?你的身子不是还没好么!”
    英雲站在殿外朝皇帝行了个礼:“给皇上请安,我是来寻三公主的。”
    “这丫头屡教不改,实在任性。朕今日非要好好惩戒她不可。”皇帝依然生气。
    英雲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小英,有什么话进殿慢慢说。”皇帝朝她走过去,伸出了手。
    英雲则拿出了一块绢子,走过去拭了拭腾芽的嘴角。“这丫头顽劣也罢,任性也罢,终究是皇上的女儿。妾身瞧着,她这样子倒是很像从前的苏荷。妾身与苏荷是自幼的情分。如今倒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的女儿受过。”
    她这么一说,皇帝难免不悦。“连你也要质疑朕的决定?”
    “妾身何德何能?”英雲幽幽叹气。“这身子如同鹅毛雪花,怕是也飘不了多远。皇上既然觉得妾身有罪,不如就将妾身和这丫头一道关着。”
    “小英。”皇帝拧着眉头:“别再说下去了,朕不愿意与你再有争执。”
    “是。”英雲转过身,对德奂道:“烦请公公带路,刑房在哪里,妾身还真不知道。”
    皇帝攥着拳头,恨不得把她拽进来。可她的性子,也比昔年的苏荷好不了多少。固执,妄为,又天不怕地不怕。这脾气从前看来,和那些寻常的女子大不相同,引人注目。
    可现在,真是气得他一拳头打在棉花上,使多少力气也不解恨。
    “站住。”皇帝扬声:“罢了。”
    没转过身,英雲只是勾唇笑了笑。转过身之后,她一脸的冷寂:“皇上,妾身还有一事,不得不禀明皇上。”
    “说吧。”皇帝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多半是为了徐丽仪的事。
    “妾身真是有罪,过些日子,就是冬节了。想着给太后准备些像样的节礼,却没有什么能拿出手的。唯独那刺绣的手艺……”说话的同时,她从自己腰间摸出了一锭银子。“这个,是前两日徐丽仪才给妾身的。”
    皇帝饶是一笑:“这银子能说明什么?徐丽仪为后宫那么多女眷请脉开方子,恐怕也捞了好处。”
    “这银子的确不能说明什么。”凌夫人幽幽叹气:“可是妾身斗胆,还是想请皇上您过目。”
    皇帝从她手里拿过那银子,脸色瞬间就变了。“居然敢诓朕,想必是活腻了!”
    第54章 一石二鸟
    >>    腾芽不是第一次见皇帝发火了。
    可是她这么柔弱的时候,在这样骇人的气势面前,难以自抑的颤抖着。
    英雲自然也跪了下去,她低着头面无表情。谈不上害怕,更没有一丝慌张。“皇上,妾身多事了。只是妾身身边的人,包括妾身自己,都不能再叫人随意陷害。”
    皇帝沉默了片刻,慢慢的垂下眼睑。
    “德奂,传朕旨意,放徐丽仪出刑房,再挑些好东西送去复春殿。”
    “多谢皇上。”英雲这才起身走到腾芽身边。握着她的手把她扶了起来。“皇上,孩子还小呢。要慢慢教。她也是一时心急才会触怒龙颜。在望宫里那些日子,挨饿、生病、受伤、被欺负,都是徐丽仪和秦顺容照顾着,才能撑到今日。纵然,苏贵妃的事情她有不对。可妾身不是一样么。皇上能宽恕妾身,为何就不能宽恕这个可怜的孩子?她到底也是您的亲骨肉……”
    说到这里,英雲的声音开始哽咽了。她低着头,肩膀微微有些颤抖。
    皇帝想要伸手过去,搭在她的肩头。可这样的安抚能有多少用处,他自己心里也没数。
    “皇上!”英雲抬起头,对上皇帝又沉又冷的眸子,哭腔道:“四公主的事情就是最好的例子,没有母妃疼爱的公主,即便是在皇上您的呵护之下,也未必就能安身立命。妾身与苏荷多年姐妹,只想要好好的替她照顾这个孩子。求皇上垂怜,免去她身上的过错吧!”
    腾芽这时候才看明白。原来要救徐丽仪只是其中之一。凌夫人竟然还想要父皇原谅她。这一招真是高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在自己被狠狠责罚后可怜兮兮的时候,触痛父皇心里被冰霜不知道裹了多少层的柔软。
    “苏贵妃的事,毕竟是她错了。”皇帝森然道:“朕如何能免去她的错处?”
    “难道她受的责罚还不够么?”英雲凝视着皇帝的脸,哀声叹气:“如果她知道那么做会有这样的后果,她宁可从树下跌下来摔死也不会连累自己的母妃和弟弟。更何况,目睹这件事情的宫人都不在了。皇上,有些事未必听到的是什么样子,实际就是什么样子。很可能您听到的,只是有些人希望您听到的。”
    凌夫人这样为自己说话,是不是出于她对母妃的愧疚?
    那么母妃的死,到底是她故意为之还是无心之失?腾芽有了这个念头,忽然觉得自己好没有用。母妃不是说过,越亲近的人就越不能相信吗?怎么凌夫人才对她好一点,给些恩惠,她要为母妃报仇的信念就会动摇?
    不行,腾芽攥着拳头,拼命的警告自己要冷静。
    也许,这是凌夫人的一种手段,她一定还有更大的野心和图谋。
    “没有根据的事,朕不想再听。”皇帝随便指了个内侍监:“送三公主回青鸾宫。”
    “诺。”内侍监连忙照吩咐办事。
    “先回去。”英雲对腾芽微微一笑:“别怕。”
    腾芽再不情愿也还是朝皇帝行礼:“芽儿告退。”
    说话的时候,脸颊的痛楚加剧,她皱着眉头,强忍着这火辣辣的滋味。
    皇帝在她走后,屏退了殿上伺候的宫人。
    这时候才伸手将英雲扶起来:“小英,回到朕身边吧。苏荷去了,韦妃不堪重任,这后宫若是交给你打点,朕也能安心些。”
    “妾身何德何能。怎能担此重负。”英雲的眼底,只有满满的苦涩。“早知道今日还要面对这样的局面,那当初妾身就该早些出声。可惜……”
    当年若不是为了保全英雪的命,她何必忍辱负重,为了英家留在邻国八年。没想到八年后,她还是要面对这样的抉择。而她想要保全的英家却没有给她任何一点慰藉。
    “寻个由头,朕让人在宫外给烨辰建个府邸。会让最好的羽林卫守护,确保安稳。他如今是盛世的世子,不再是邻国逃亡的皇子。”
    “皇上。”凌夫人微微叹气:“妾身不想想这些事。妾身只想找个地方安安静静的过日子。如若您觉得妾身留在宫里碍眼,那不如让妾身和烨辰一道搬出宫去。往后若是惦记太后,再时长入宫请安也方便。”
    “你呀……”皇帝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末了,他才又补充一句:“有些事并非朕不愿意帮你,有些事也并非朕不能去做。只是这做与不做之间,终究不是朕说了算。且还得看这天下的百姓……”
    “妾身明白。不曾有一丝勉强之意。天下太平,乃苍生之福。”英雲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却不这么想。百姓安乐固然重要,可这万里江山原本该属于她的孩子!
    “你明白就好。”皇帝转身拿了一件大氅,走过来轻轻披在英雲身上:“天冷,别冻坏了身子。朕答应你,往后你身边的人,朕会先问你再行处置。”
    “多谢皇上。”披着皇帝狐皮的大氅,英雲觉得身上没有那么冷了。她微微一笑,轻盈的行了个礼:“妾身告退。”
    银子的事情,她绝对不会再多问一句。
    皇帝要不要查,都看他自己的心意。只要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就好。
    德奂这时候已经返了回来,看皇帝表情凝重的看着那一锭银子,他有些诧异。“皇上,这银子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宫里给妃嫔们发放的月例银子,再不济也该是官银。怎的从那刺客房里搜出来的银子竟然没有官银的标记?”
    “这……”德奂这时候也才想起来,那些银子的确没有任何标记。“这一定是有人故意嫁祸给徐丽仪,慌乱之中随意凑了个数塞进刺客的房中,就当是徐丽仪给的。都是奴才不好,竟然混没发觉,还请皇上恕罪。”
    “把那刺客押上殿来,朕要亲自审问。”皇帝拧着眉头:“无论是谁在背后做这些事情,朕都决不能容忍!”
    “是,奴才这就去。”德奂倒退几步才转过身擦去额头上的汗。皇上的吩咐,他也只能马不停蹄的去办。
    这时候,腾芽已经回了青鸾宫。
    秦顺容正在内廷院子里走来走去,心中十分惶恐。“三公主,你可算回来了,怎么样,要不要紧?”
    看着她高高肿起的脸颊,秦顺容心疼的不行。“怎么弄成这样了,是皇上吗?”
    “我没事。”腾芽摸着自己的脸,却笑不出来。“父皇已经赦免了徐丽仪,想来这个时候她也已经回了复春殿。”
    “真的?”秦顺容有些惊讶:“可是早晨羽林卫的架势跟要吃人一样,想来皇上一定是龙颜震怒。怎么会忽然就改了主意?”
    “这就是凌夫人的本事了。”腾芽这话别有深意。
    “太好了。”秦顺容捂着心口,长长的出了口气:“只要徐丽仪没事,你没事,那什么样的劫难都不打紧。总是能熬过去的。”
    看着腾芽高高肿起的脸,秦顺容心疼的不行:“你等着我,我去拿药。先给你上药,我再回复春殿。”
    “不用了。”自母妃走了,腾芽大伤小伤几乎没断过。“我自己可以的,你还是赶快回去看看徐丽仪吧。刑房的那些奴才,指不定下手多狠。原本这件事情,他们也想不到徐丽仪还能活着走出刑房。我要不是怕她担心,就直接去复春殿了。父皇还马上让德奂送东西过去,加以抚慰……我总觉得她伤的不会轻。”
    “可是你这样……”秦顺容一时有些犹豫。
    “不碍的,这不是还有我呢吗!”腾玥站在两人身后,听了好一会的动静。两人都没察觉到她的存在。
    “我来给腾芽抹药。”腾玥走过来,拉着她的手扶她往后殿去。“瞧你真是的,怎么总是受伤。你这脸要是不赶紧消肿,往后落下痕迹可怎办?”
    秦顺容没料想腾玥这么好心,多少有些惊讶。
    只是不等她说什么,这姐妹俩已经走远了。
    “是父皇吗?”背人之处,腾玥红了眼眶。“父皇怎么可以对你下这么重的手?”
    “没事,是我自己没有眼色,激怒了父皇才会如此。”腾芽心里有气,也不会对腾玥说。谁知道她存了什么样的心思。
    “这苦我也吃过。”腾玥幽幽一笑,咽下了苦涩。“那时候我求父皇饶了母后。可是父皇不但不听我的哀求,还……那火辣辣的滋味,我到现在都记得。你等我一下,我去给你拿散瘀的药油来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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