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咱们也先回客栈吧。”乐恒拉着她笑声在耳边道:“你哭成这样子,又满身煤油,凌公子看着也不好。趁着天黑,还是赶紧沐浴更衣。回头再找这两个人算账也不迟。”
    “嗯。”宛心哽咽的走到凌烨辰身边:“辰哥哥,你送我回客栈好不好?”
    凌烨辰本是想拒绝的。可裕王惹出了这么大的麻烦,他若是不去安慰宛心几句。只怕又给开乐和盛世平添烦恼。
    “劳烦裕王殿下陪三公主回客栈,我先走一步。”凌烨辰拱手行礼。
    “喂你……”裕王想要阻拦他,却被腾芽给拉住了。“你别碰我,你这一身煤油的。”
    “我这一身煤油还不是你弄得!”腾芽气的直瞪眼。
    裕王对随行的那些黑衣人道:“也劳烦诸位先去附近安顿着。暗中保护即可。若有事情,我们以烟哨为号,拜托诸位了。”
    “好,那么就等候裕王殿下差遣。”为首的黑衣人这时候看上去还挺正常的。比方才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可顺眼多了。
    目送他们离开,裕王才对腾芽道:“煤油的事情你可是冤枉我了。这玩意儿其实是韦妃招呼你用的。她让人在你们的饭菜里下了一种奇特的毒。那毒会让人昏迷良久,但过后,毒性又消退的很快。即便是有御医和仵作来检验,也查不出什么。可是你们昏迷的时候,她预备放火用这些煤油把整间客栈都给烧了。烧死你们,也就是个意外,毕竟查不出究竟,谁也怀疑不到她身上去。”
    说到这里,裕王额头上的青筋都突出来了。“我怎么也想不到,日日见面那么亲切的韦妃娘娘,居然如此歹毒。只怪我在宫里生活了这么多年,仰仗皇兄的庇护,却分不清真假,不识好赖。”
    “你在宫里住了多少年啊?不也才十一年。”腾芽嫌弃的不行。“不过韦妃真的很会做戏。她也是真的急不可耐的想要我的命。”
    “是啊。”裕王连连点头:“你出宫之后,我曾经去她宫里探望。听她宫里的宫人嚼舌头,说这回你可把她气得不轻,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活活给气死了。”
    “真的么?”腾芽故作惊讶:“那我幸亏没把她气死。要不然,我找谁能说清楚我的冤屈啊!”
    “就是。”裕王也气不过:“在宫里我都不能好好和你说话,就怕让人给听见。我和你是一起长大的,我就从来没见过你会爬树。哪一次风筝挂在树枝上了,不是我去给你摘下来的?再说了,你堂堂一个公主,还用得着亲自去么!”
    眼底透出了失望,裕王饶是一叹:“可是皇兄怎么也不肯相信我的话。还下旨以后不许我再提及此事。腾芽,我可是在皇极宫的正殿跪了足足一日啊,也没能求皇兄把你从望宫里放出来。是我这个当皇叔的没能保护好你!”
    “不怪你。”腾芽笑里带着泪花,有些不忍的说:“是父皇根本就不信我。说什么都是白搭。”
    “你也别这么想。”裕王有些心疼的说:“终归是亲父女,他怎么可能不心疼你。”
    “裕皇叔……”腾芽有些哽咽,可到嘴边的话还是没说出口。他若是真的念及骨肉亲情,也不会抛下马上就要临盆的母妃了。
    “好了,风凉了。”裕王把她身上的厚披风给解开:“这上面都是煤油,披着也难受。咱们赶紧回客栈吧。”
    回到客栈的时候,小二已经准备好的热水。
    腾芽心里有些不安,少不得多问一句:“咱们在这里住着安全吗?韦妃的人没有回去复命,恐怕她会接着有别的手段。”
    “我出宫的时候,已经禀明皇兄我要来找你,顺道一起去贺一品夫人的七十大寿。我想韦贵妃也该知道这件事了。明日一早,我会放她的人回去复命。她若是这的那么急不可耐,就连我一起除掉好了。”裕王拍了拍腾芽的肩:“快去洗个澡,换身衣裳,好好的睡一觉。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
    “嗯。”腾芽点头:“多谢皇叔。”
    “傻丫头。”裕王目送她回房,才幽幽叹一口气。皇家的父女情,再凉薄也不过了。
    “裕王殿下。”凌烨辰动作极快,已经换好了衣裳。“明知道宫外不太平,你怎么还亲自出来了?”
    “明知道宫外不太平,你为什么还要带着腾芽出来?”裕王皱眉:“你要知道,她现在的处境已经是众矢之的,四面楚歌,你还偏要带着她犯险,带着她来任凭别人奚落。凌烨辰,你到底怎么想的?”
    面对裕王的指责,凌烨辰确实理亏。“在宫里,她一样会有危险。我只是希望无论何时都能保护她。”
    “哼。”裕王嫌弃的不行:“可是她知道你有另一位公主了,还能高兴的起来吗?再说那是什么公主啊,看着就吓人。”
    “说别人坏话的时候,能不能长点心?”宛心拧着眉头走出来:“我说裕王殿下,你以为你的亲兵把这间客栈的人都替换了,我们就安全了吗?还是随便雇几个五大三粗的打手,就能抵得住韦贵妃的权势了?你还有那么多要紧的事情没做,怎么就不能多在这里用用心。少在背后说人家的是非!”
    “还未请教,你到底是哪一国的公主啊?”裕王看着这个小辣椒似的公主,眉头蹙的可紧了。
    “这位是开乐国焸公主的女儿,宛心公主。”凌烨辰少不得打圆场:“宛心公主,这位是盛世的裕王殿下。所谓不打不相识,裕王毕竟救了我们一次。冒犯之处,还请宛心公主见谅。”
    “辰哥哥,你叫我什么?”宛心的眼眶一瞬间又红了起来。
    “宛心。”凌烨辰只好重新叫了一遍。“这一****也奔波的累了,不如早点去睡。”
    “我想你陪我。”宛心瘪嘴道:“我一个人会害怕。”
    “噗嗤——”裕王刚喝了一口茶,听见这话一点没浪费的喷了出来。“非礼勿听,非礼勿听,我可什么都没听见。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还有公主主动要求别人陪伴……过夜的?”宛心气的脸都烧起来。“你胡扯什么呢!只有满脑子都是污秽的人,才会把别人的话想的那么不堪。我只是叫辰哥哥陪我而已,什么过夜,你竟敢这样羞辱本公主!”
    “好了。”凌烨辰烦不胜烦:“别吵了。你们都不累吗?”
    “哪里是我想和他吵。摆明了就是他仗着在盛世的地盘,欺负我!”宛心从来没受过这么多委屈,这一天简直是她活了十三年最痛苦的一天。“凌烨辰,你告诉他,你答应了凌夫人和我母亲,会娶我的对不对?”
    腾芽出来的不是时候,刚换好衣裳走出来,就听见宛心扯着嗓子问了这么一句。
    看见腾芽的一瞬间,凌烨辰的喉咙里像扎进去了一根刺。他动了动唇,却根本没有发出声音。“我说公主,你有点自知之明好不好?”裕王就是看不惯她这么自以为是的样子。故意找茬:“人家可根本就没说过要娶你!你这不是给自己招黑么?要是烨辰拒绝了你,你岂不是得一头碰死才能保住自己的清白!”
    “好!”宛心冲他吼道:“若是凌烨辰不肯娶我,那我就碰死在你眼前,一了百了。”
    说完,她转过脸去委屈的看着凌烨辰:“烨辰哥哥,你倒是说句话啊!”
    凌烨辰望着腾芽,腾芽也同样的看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心里酸酸涩涩的,让人很不舒服。
    “公主,使不得。”乐恒心惊胆颤的看着宛心公主,生怕她又什么闪失。
    “凌烨辰,你说啊!”从一只气急败坏的斗鸡,变成一只绵软无力的兔子。宛心一瞬间就用光了全身的力气。她语调和眼神,带着如出一辙的乞求,好像把自己放在特别卑微的位置。看上去让人心疼的不行。
    “我……”凌烨辰想起了凌夫人的话,也想起来这么多年在盛世苦熬的日子。他皱着眉头,眼神一瞬不瞬的看着腾芽。如果不是裕王殿下及时出现,凭他可能真的保护不了她的周全。
    娘说过,只有自己强大才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人。而这个强大,是需要代价的。
    “辰哥哥……”宛心低下头的一瞬间,泪珠子从眼睛里掉出来,“吧嗒”一声掉在地上。“我懂了,既然你那么不情愿,我也不会勉强你。如果有来生,我还想你是我的辰哥哥……”
    “公主……”乐恒眼看着宛心扑向柱子,吓得心都漏跳了。
    “我会娶你的。”凌烨辰猛的往前,张开双臂把宛心接在了怀里。
    她这一下子几乎是用尽了身上的力气。撞的凌烨辰心口都疼了。
    “别犯傻,我会娶你的。”凌烨辰抚了抚她的背脊。
    宛心钻进他怀里哭的直喘气。“不要离开我,烨辰,我不能没有你。”
    “凌烨辰,你可别后悔。”裕王替腾芽气不过,皱眉嚷道:“回头我就让皇兄,把天底下的好男儿都宣进宫,偏要找个比你强一百倍的给她做额驸。”
    腾芽以为自己不会有什么事,可看见他那么用力的抱着宛心,仿佛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理智告诉她,他很可能是害死母妃真凶的儿子。她不应该那么在意他喜欢谁,他想要什么。而是应该把他当做木偶一样操控在自己手里。可是为什么,宛心撞在他的心口,居然也撞疼了自己的心。
    “皇叔我有点累了,我先回房了。”腾芽的声音,轻的就像一片绒毛。连她自己都听不见。
    转过身的一瞬间,眼泪就夺眶而出。
    冯子珏是这样,凌烨辰也是这样。所有的人,都会在她风光的时候,把她捧在掌心如同明月。可一旦,她没有明月的皎洁,再不是光芒万丈的时候,他们就会一个个的离开她,甚至从她身上踩过……
    可是,那个捧着她的脸,吻下去。那个说会养她的人呢?
    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就成了别人的夫君?
    “腾芽!”裕王追上来拉住她的手:“你别走,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那索性挑明了就是。凌烨辰,你个卑鄙的小人,你既然不喜欢腾芽,为什么要招惹他?宫里那么多美女,这世上那么多女人,你为什么非要带着腾芽出宫?你为什么要带着她去挂梅花灯,为什么……”
    裕王的话,听得凌烨辰脑子嗡嗡作响,可更让他难受的,是腾芽转身那个既无助又悲伤的身影。有那么一股冲动,他想要推开宛心,把腾芽抱在怀里。
    可是他根本就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走。
    “是我要跟着他出宫的。是我想见一见宫外的世界。”腾芽挣脱了裕王的手,却没转过脸:“宫里的日子太难熬了,我只是想出来走走。”
    说完,她一个人默默的回了房,从里面把门锁好。
    凌烨辰不会再来陪着她了。这么冷的夜晚,他有另一个温暖的怀抱!
    “凌烨辰,你真够薄情的。”裕王气的恨不得扑上去给他两拳。可是打了也白搭,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总不能逼着他选择腾芽吧。“但愿你不会有后悔的一天!”
    “怎么可能后悔?”宛心声色俱厉的瞪着裕王:“我辰哥哥永远都不会后悔的。任凭你们是谁,也休想从我身边夺走辰哥哥。”
    虽然抱着宛心,虽然替她擦去泪水,可凌烨辰的心从说会娶她的那一刻,已经开始后悔了。他也不懂,为什么一个小小的丫头,这么短短的一段日子,竟然就在他心里扎下了根。让他这一刻连呼吸都觉得痛。
    “腾芽,你开门!”裕王怕她做傻事,不停的拍打房门。“你让我进来,腾芽!”
    “皇叔我没事。”腾芽的声音那么艰涩,那么无力:“我太累了,我睡了,不管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
    “可是……”裕王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这个时候,或许她一个人会好一些。“那好!你早点睡吧。”
    裕王索性叫人在厅里摆了一张桌子。上了一道锅子和几道小菜和一壶酒。他默默的坐着,吃着,也喝着。好容易换来宫外的自由日子,竟然过得这么不开心。
    另一间厢房里,宛心还没缓过劲儿来。
    她瑟缩在凌烨辰的怀里,一直颤抖。“辰哥哥,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一起去河边捉鱼吗?我不会水,也不会捉鱼,却敢卷起裤脚跟着你在河里趟来趟去。记得有一次,我脚滑,跌进了水里。害怕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是你一直拉着我的手,一直把我拽到岸上。我害怕的哭个不停,你就像现在一样抱着我……如果有一天,你真的不要我了,我一定活不下去。没有你的日子,我只会生不如死。”
    “宛心,别这么说。”凌烨辰知道宛心对他情深义重,却不知道原来不知不觉间,她把心都给了他。
    “不。”宛心摇了摇头,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双眼发直:“我说的都是真心话。辰哥哥,当我看见马车上有银簪子的时候,我就隐隐觉出你或许另有喜欢的人了。我生气,我伤心,可我更害怕,我怕你会离开我……”
    “什么银簪?”凌烨辰皱眉问。
    “就是马车上发现的银簪子,素银簪子。”宛心揉了眼睛,抹去泪水,哽咽道:“就是在山顶的那一晚被谁放在马车上的。早起我和母亲就要出皇城门了,才在我座位坐垫下面发现的。所以我才必须回来,我一定要在辰哥哥你的身边。你在盛世的八年,虽然我也有偷偷与你见面,可终究不能时常陪伴在你身边……我真的好害怕!”
    宛心伤心欲绝,紧紧的握住凌烨辰的手:“所以我决定无论如何都要陪在你身边,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也就是说,那一晚腾芽根本就没有睡!那银簪子一定是她的杰作。
    否则山顶都是姑子,谁会有那样的饰物。
    凌烨辰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腾芽故意把宛心给吓了回来!也就是说,她无形中促成今晚的局面。有些哭笑不得,原来是她……
    “辰哥哥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说的话?”宛心看着他陷入了沉思,难免着急。“我真的没有骗你,我说的都是真的。那支银簪子连我母亲也见过!你要是不信,我让乐恒拿给你看!”
    “不用。”凌烨辰把她扶好,伸手拽过被子给她盖上。“你乖乖的睡,别着凉了。”
    “那你相信我吗辰哥哥?”宛心的眸子里充满了渴望。
    “当然信你!”凌烨辰眼眸里闪烁着些许温柔:“快睡吧。”
    这一天,真的累的宛心不行了,听他这么说,听着他温柔的声音,宛心安心的闭上了眼睛。“辰哥哥,等我睡了你再走好吗……”
    “好。”凌烨辰看着她乖巧的样子,心里的郁闷加深许多。
    腾芽啊腾芽,你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宛心睡熟了,凌烨辰才离开她的房间。乐恒一直在外头守着,丝毫不敢懈怠。
    “你也歇着吧,外头有裕王的人。若有动静,他们一定会发现。”凌烨辰语气温和。
    乐恒点了点头:“多谢皇子殿下。”
    皇子殿下……
    这几个字听着还真是陌生。凌烨辰心里不是滋味,却没做声。
    从厢房这边过来,就看见裕王在厅里摆了桌子,正有滋有味的喝着酒吃着涮锅。
    “你倒是会吃。”凌烨辰走到他身边坐下,拿起酒坛子给自己倒了一碗。
    “我又没请你。堂堂的凌皇子殿下难道身上没银子吗?”裕王还在生气,他从来没见过腾芽这么伤心。
    “带着。”凌烨辰端起碗一饮而尽,才觉得冰凉的酒并没有那么辣。“保护我的暗士呢?怎么一个都没见?该不会真的被你的人摔成一叠烂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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