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你已经说了很多遍谢了。”腾芽轻轻叹气:“说真的,本宫很羡慕你。虽然历尽苦楚,但最起码能和自己的母亲相依为命。本宫的母亲,在本宫九岁的时候,为了保护本宫……看着你哭的这样肝肠寸断,本宫不由得想起了那个时候。”
    腾芽眼眶微微湿润,她已经很久没有因为思念母亲而落泪。
    “都是我不好,勾起了腾妃娘娘的伤心事。”赵翎兒红着眼睛:“娘娘切莫忧思过度。翎兒以为,天下间的母亲,都是如出一辙的心思。只要自己的儿女过得好,便是远在天上看着也是高兴的。”
    “是啊。”腾芽微微点头:“时候不早了,冰玉,你着人送昭华娘娘回宫去。哦,对了,皇上让你住哪里?”
    赵翎兒轻轻摇头:“只是求了皇上赐我一处偏远的宫苑安住就好。”
    腾芽正想着让小河子去问问,就看见外头是颂昌和小河子一道站着。
    “是不是皇上有旨意了?”腾芽看着颂昌问。
    颂昌连忙躬着身子进来,行礼,道:“回腾妃娘娘的话,皇上让昭华娘娘住了茵浮宫。”
    “哦。”腾芽略点了下头:“那就送昭华过去安顿吧。”
    “茵浮宫?”赵翎兒有些不解的问:“请问公公,这座宫殿是否在偏远之处?”
    “并没有。”颂昌恭敬道:“茵浮宫离着腾妃娘娘的漓乐宫并不算远,是从前溪夫人的宫殿。”
    “……”赵翎兒动了动唇,把要说的话变成了一句:“多谢公公。”
    随即她走上前,朝腾芽行礼:“那娘娘好好歇着,翎兒先告退了。”
    “去吧。”腾芽凝眸看了她一眼,才微微一笑。
    冰玉和黄桃陪着颂昌送了一段路,才返回来。
    “主子怎么看这位昭华娘娘?”黄桃对她充满了顾虑。
    “看不透。”腾芽蹙眉道:“至少看不透她对皇上,到底是感激还是……有感情。”
    “奴婢倒是觉得她的身世怪可怜的。其实如果她不说这些事,宫里也未必会有人知道。毕竟溪思淼大人,是巴不得这件事情被掩盖过去的。她倒是自己说出来了。”冰玉禁不住揉了揉鼻子:“听着也是怪可怜的。”
    黄桃轻轻在她的额头上敲了一下。“你能看见的,想必是她希望你看到的。而你看不到的,不是你自己没去看,就是她掩饰的太好了。”
    “也就是说,姐姐觉得她动机不纯?”冰玉闭上眼睛,回忆了一遍她进来之后的种种表现,的确没觉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这么一想,什么都做的那么好,反而让人觉得奇怪了。这倒像是故意来给咱们演了一出戏。”
    “她不是不可怜,只是她很会利用她的可怜。”腾芽沉眸道:“不过,她到底有什么居心,一时半会看不出来不打紧,早晚会看出来的。只是宫里才安静下来,怕又要热闹起来。皇上这个举动,不知道打翻了多少醋坛子,你们想看戏还不容易么。”
    冰玉凑近,笑看着腾芽,问道:“那公主可会吃醋吗?有没有觉得心里酸溜溜的?”
    “去。”腾芽笑着推开她:“你这丫头是胆子越来越大了,竟也敢拿我来打趣。”
    “嘿嘿。”冰玉笑的合不拢嘴:“公主如今和皇上恩爱逾常,想必不会吃醋。毕竟皇上的心都搁在您这里了。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再说,昭华也不见得怎么好看,哭的眼睛都肿了,皇上日日陪着公主,又怎么会把旁人放在心上,不过是为了报答她昔日的救命之恩。”
    “冰玉,我还真有些吃醋。”腾芽少不得叹气:“想起昨晚上,皇后酸溜溜的那目光,我心里也有些不好受。原本以为,从宫里这些妃嫔之中,选几个人来伺候皇上,填补空缺也就罢了。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新人进来。且我看皇上从来不是以貌取人的人,这位昭华,到底和宫里的这些闺秀们不同,她自有吸引皇上的地方。”
    “那……”冰玉一时犯了难:“那咱们要怎么应对,是防患于未然,还是由着她先得意,再看看皇后那边的动静……”
    “今呀,什么都不想了。”腾芽揉了揉自己的脑仁:“先饱饱的吃一顿,再好好的睡一觉,吃饱睡好了,整个人也能舒畅些,再去思考也来得及。”
    “是啊。”黄桃点头:“狐狸的尾巴总不会一条就露出来。且自幼就见惯了脸色,随着母亲江湖上闯荡。从邻国去了鲜钦,这一路上颠沛流离的,想必尝尽了人生百态。奴婢觉得,这位昭华绝不是一般人。总是得下些功夫。奴婢这就去给主子准备早膳。”
    “去吧。”腾芽点头。
    黄桃刚出门,就看见小河子又巴巴的跑过来。
    “什么事啊,下着雨还来回的跑。”冰玉不免疑惑。
    “嗨,不是刚去看了漓乐宫的热闹么。”小河子连忙进了屋,低眉道:“主子,那位昭华娘娘可真是与众不同,她说什么都不去漓乐宫安住,偏要让皇上择个偏僻的院落给她安住。奴才们都把她的东西摆进去了,可她就站在宫门口淋着雨,说什么都不肯进去。这时候,还在雨里头站着呢。”
    “她为何要这样跟自己过不去?”冰玉喃喃道:“奴婢似乎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腾芽笑着问她。“也说给我们听听。”
    “奴婢总觉得,她是故意要和溪夫人划清界限,要和溪府划清界限。想来皇后和宫里的妃嫔们,一定会对她的身世感兴趣,早晚能查出什么来,加之她自己都对您表明了,想必消息也封不住。那就趁早自己表态,也省的后宫的妃嫔再拿这些说是。只是,漓乐宫是皇上的意思,她急着表明心迹就算了,难道连皇上的圣意也不顾了吗?”
    黄桃仍然将信将疑:“一个身份卑微,与母家不睦,没有靠山的新妃,入宫的第一天就敢违拗皇上旨意……若是寻常的妃嫔会怎么看待这个不识时务的新宠?想必不是觉得她疯了,就是觉得她傻掉了。说不定会放下不少对她的戒备,可实际上,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咱们都不了解。先前,她还是秦禹的时候,帮过咱们娘娘,也救过佳音公主,后宫里的妃嫔对她交口称赞,没有人发现她是个女子。眼下,她被皇上这样带进宫,让咱们看见的,居然是截然不同的一面,如此深藏不露的人,又精通演技,恐怕真不是好惹的。”
    小河子禁不住点头:“听说皇上一回宫,就让颂昌先接她去安顿下来。便直接上朝去了。来漓乐宫给咱们主子请安,也是她自己的意思。只是奴才有点担心,她一如宫就来拜见咱们主子,丝毫没顾及皇后那边,会不会让这宫里的人,甚至让皇后娘娘觉得,她会和咱们主子同心同德,亦或者说,她会仰仗咱们主子的庇护,在这宫里立足?”
    “她还真有心机。”冰玉掐了自己的脸,疼的哎呦一声。
    “你这是干什么?”腾芽觉得这样子可逗了,就笑出了声。
    “奴婢真是笨,她这样有心计,奴婢却还差点为她的身世落泪。怎么就这么容易相信人呢。”冰玉心口闷得慌:“若是被她蒙蔽了而做错事,岂不是对不起公主。”
    “她说的声情并茂,就连我也想起了母妃薨逝的情景,你被她打动,一点都不奇怪。”腾芽略微沉眸,道:“她毕竟救过我,杀了挟持我的刺客,不管她与刺客是不是真的相识,还有这里面有什么内情,但别人看来,她是我的恩人。所以,安城的事情,一定要让皇叔尽力办好,将她的母亲找出来好好安顿。让人在她母亲身边盯着,好好留意。如果这一步棋是溪思淼精心安排的,那往后的日子可真的就热闹了。”
    “这件事交给奴婢去办,一定办好。”冰玉沉着脸道:“就当是抵偿奴婢心软,险些被骗的罪过。”
    “好了,我又不在意这些。”腾芽揉了揉肚子:“是真饿了。”
    “好好好,奴婢先去准备早膳,别的话,慢慢再说也不迟。”黄桃笑眯眯的说话,牵着冰玉一道出去。
    小河子也行了礼,跟着一并退下。
    三人出去后,腾芽的耳边一下子就清静了。
    不管赵翎兒对皇上是什么心思,爱慕、利用都好。可腾芽更想知道的是,凌烨辰对赵翎兒是什么心思。赵翎兒救过他的命,他想报答她,只要下令让溪思淼收回成命,并答允为赵翎兒则一门好亲事也就是了。
    御赐成婚,毕竟也是一桩好事,溪思淼纵然不甘心,却也不敢违背圣旨。
    但为什么,他直接把她接进宫来,还册封了昭华……
    听着外头的语声,噼里啪啦的敲打在瓦片,树枝、窗棂、地面的声音,仿佛一下一下在敲打自己的心扉,腾芽越发的不安宁了。如果凌烨辰对她真的有这样的心思,那往后,是不是有多了一个分走他心的人?
    宛心的醋意,左清清的愤怒,还有这后宫里无数妃嫔**裸的嫉妒,都是真的。
    腾芽想着想着,心里如同塞了棉絮,窒闷的难受。
    这时候,雨渐渐的下大了。
    离着挺远的,宛心就看见怔怔立在雨中的那个倔强的身影。“她还真是与众不同。”
    雪桃顺着皇后的目光,往那边看了一眼,眉心锁紧:“皇后娘娘不必介怀,她不过是溪府赶出去的私生女儿,登不得大场面。眼下不肯入茵浮宫安住,怕也是为了跟溪府划清界限,亦或者是装作要划清界限的样子。但无论怎么都好,倔强倨傲的女子,从来都不会有好日子。”
    “或许是不会有好日子。可皇上不就是喜欢倔强倨傲的女子么!”宛心连连叹气:“腾妃如何不倔强不倨傲了,为着皇上迎娶本宫为后,她居然能两三年不理睬皇上,不肯成婚。可皇上还不是巴巴的亲自去了盛世,把她给迎娶过来。这可倒好,腾妃刚在宫里站稳脚跟,与本宫分庭抗礼,皇上身边又来了这么一位。或许起初,她是要吃点苦头的,但之后呢,保不齐也同腾妃一样,成了皇上心里不可或缺的人。那本宫这个皇后当的,还不如拱手让贤。”
    “娘娘切莫说这样的丧气话。”雪桃眉心一凛:“腾妃是盛世的公主,又有裕王近畔守护,说到底,若是要动也确实不容易。可是她算什么。一个江湖卖艺女子生的贱丫头,她想在宫里站稳脚跟,就要问皇后娘娘手底下的暗士答不答应了。”
    “别急着妄动。”宛心凝眸道:“内务局衣料的事情才过去,本宫不想让皇上再对本宫生疑。她若有本事分宠,说到底最介意的人还是腾妃,拿刀子去剜腾妃碗里的肉,且看看腾妃怎么回敬就好。”
    “是。”雪桃连忙垂下头去:“那娘娘,可要劝一劝她吗?”
    “不。”宛心冷蔑道:“她爱怎样就怎么样,咱们回宫。”
    “是。”雪桃放下了车帘:“这雨若再大一些就更好了。”
    “是啊。”宛心点头:“她既然要装可怜,老天就该多多垂怜,不淋透了,淋病了,皇上的心怎么会痛呢。皇上的心不痛,腾妃怎么会动呢。本宫就盼着腾妃早点动手,本宫也好帮衬一二。什么时候,这后宫里的女子都死干净了,本宫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娘娘……”雪桃刚张嘴,就被皇后示意别出声。
    “生于皇室,必定死于争斗。”宛心仰起头,不让自己落泪:“这就是本宫的宿命。本宫心中早已了然,没必要再劝。”
    “是。”雪桃不再多言。
    马车里,雨声盖住了沉默。
    第224章 赋予瑶琴
    >>    凌烨辰来漓乐宫的时候,是傍晚了。
    腾芽早就用过晚膳,正在后院的花圃里看菊。
    “你这里菊花开的倒是好,什么颜色都有。看着倒是不必御花园逊色。”凌烨辰走进来,便禁不住啧啧。
    不慌不忙的转过身,腾芽微笑着朝她行礼:“皇上来了,怎么也不让人通传一声?”
    “知道你在这里赏花,不忍心打扰。就想着过来陪一陪你。”凌烨辰走过去,握住了腾芽的手:“朕本来早该过来的,朝堂的事情一直拖延到现在才算是解决。这时候过来看你,又怕你还在生气,才不敢让人通传,就自己过来了。”
    “生气?”腾芽与他对视一眼:“怎么皇上觉得臣妾会有这样的心思?”
    “难道没有?”凌烨辰握着她的手,把她拉进了自己的怀里。“赵翎兒的事情,朕也是昨日才知晓。在此之前,朕一直以为她就是秦禹。”
    “皇上何必解释。“腾芽明亮的眼眸,看着凌烨辰轮廓分明的脸。忽然觉得即便是在他怀里,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却同样无法拥有他这个人。他的一切,说变就变,不一定是谁能掌控的。兴许这时候和他有关,可下一秒,不知道她又会将谁揽在怀里。
    “朕知道,即便不说,你也会信任。但若不说,总觉得心里堵得慌。”凌烨辰蹙眉道:“赵翎兒来过你宫里,想必讲述了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以及她的身世。这是她自己的意思,朕没有勉强她告诉你。她只是不希望你误会。不过现在看来,是多此一举了。”
    “她的身世的确可怜。”腾芽凝眸道:“但是臣妾不懂,这些世家,为什么对皇上忠心耿耿,对朝政兢兢业业,却对自己的女儿这般的狠心,好像不是亲生的一样。”
    “你出身皇族,也未必无忧无虑。氏族世家当然也有他们自己的渴望。那溪思淼,是先帝留给朕的人。就算是当日凌玄宗父子祸乱邻国,他也仍然继承着先帝的遗志,一直暗中寻找朕和母后。很多事情,若不是得他相助,也不会如此顺利。当然,他的功劳朕记着,他的野心朕也并非没有看见。所以溪娟一入宫就是溪夫人,这是朕奖励他溪思淼以及溪家的恩泽,却偏偏不济。赵翎兒毕竟救过朕,朕不想她后半生的命运就这么被人随意摆布,才不得已册封为昭华,同样也是为了给溪思淼这个脸面。你放心,等这件事渐渐过去,朕会随意择个由头,放她出宫过她自己的日子。”
    “这话,皇上怎么说给臣妾听。”腾芽转过脸去,只是清淡一笑。
    “怎么?你不信朕这话?”凌烨辰捧着她的脸,让她与自己对视。
    “是。”腾芽点头:“赵翎兒与众不同,又救过皇上,如今已经是昭华,皇上可以说放出宫就放出宫么?何况她如今也是溪家的女儿了。”
    “出宫是她自己的心愿。”凌烨辰蹙眉:“朕答应过她。”
    “时移世易。”腾芽微微一笑:“虽然皇上您贵为天子,不是仍然有许多事情无法改变,还有许多事情无从把握。她现在的想法是将来可以离开邻国,但谁能保证,一年之后,十年之后,她的想法不会改变呢?”
    “芽儿……”凌烨辰用力的把她揉进了怀里。“说到底,你还是怪我当初没有兑现娶你的誓言。”
    “怪过,也已经不怪了。”腾芽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四目相对:“就算如今芽儿为后,料想与皇上的情分也是一模一样。既然都一样,那为何还要责怪?”
    她的意思是,她根本就把握不住凌烨辰的心,不管是不是皇后。
    “芽儿,有你这句话,朕就放心了。”凌烨辰激动的把住了她的双肩,用力的抱紧在怀中:“朕知道有许多事情,未必能尽如人意,可唯独待你的心,从来未改分毫。即便你不是皇后,你也是朕心里唯一认可的妻子。身为帝王,不可以专宠,也不会只有一位妻子,但在朕心里,少了任何人都无妨,唯独你不可或缺。”
    这便是帝王之爱吧?
    腾芽禁不住幽幽一笑:“多谢皇上。”
    凌烨辰贪婪的吮吸着她身上淡淡的香味,不愿意松开圈住他的双手。
    虽然腾芽也拥抱着他,双手搁在他结实的背脊上,却远没有他那么用力。手里的流沙,握得太紧,就只会洒落的更快。君王之爱,又何尝不是呢?
    “风凉了,回房好吗?”凌烨辰不想离开她这里。
    “皇上这时候过来,是不是还没用晚膳?”腾芽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下:“臣妾午后就饿了,早早就吃了晚膳,只怕不能陪皇上一起用了。这就让冰玉去准别。”
    “也好。”凌烨辰看她温和的样子,和平时似乎没有什么两样。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能很清楚的感觉到,她的心并不和往常一样。
    “皇上、主子。”黄桃快步进来,行礼才道:“毛贵人身边的雪花过来了,说贵人的身子有些不适,想请太医过去看看。”
    “这事不是该去问皇后么。”凌烨辰正不知道怎么哄腾芽高兴,毛贵人那边就又来了人,让他有些不高兴。
    “回皇上的话,皇后娘娘早起祈福的时候偶感风寒,午膳没用就请了太医过去请脉,随后便吩咐丁贵仪侍疾,锁闭了宫门。这时候谁都不见,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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