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有水,贵人洗一洗吧。”冰玉将铜盆送到她手边。
    “多谢。”毛贵人温和的冲她点了下头。
    腾芽一直在旁边没有做声,直到毛贵人洗净了手上的墨汁,她才起身走过来。
    冰玉这时候预备让丁贵仪打指印,凑巧被她拦住。
    “去拿些口脂和脂粉过来,给黄桃重新上妆。”腾芽停在毛贵人面前,眼睛却看着丁贵仪。
    丁贵仪有些不自在的垂下头去:“黄桃姑娘虽然去了,但如是芳魂有知,知道娘娘这样待她好,想必一定会觉得很安慰。”
    “这都是欺骗活人的话。”腾芽轻嗤一声,笑容有些沉冷:“她活着的时候,本宫都没能保全她的性命和荣华,找出害她的凶手,不是很应当的吗?丁贵仪不如先替黄桃把方才那种颜色的胭脂找出来,再打指印。至于毛贵人,你来选黄桃用过的口脂。”
    丁贵仪能感觉到腾妃灼热的目光,心中有些莫名,难不成腾妃是在怀疑她吗?她走过去,从众多的胭脂之中,选了一盒打开。“腾妃娘娘莫不是在疑心臣妾吧?”
    “贵仪怎么这样问?”腾芽凝神与她对视了一眼。
    说不出来是一种什么感觉,丁贵仪只是觉得腾妃就是故意在怀疑。她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什么。
    “选好了吗?”腾芽问毛贵人。
    “选,选好了。”毛凝皱眉,从那放了好几种口脂的盒子里选了一盒,拿在手上。
    当冰玉将整个托盘转身交给身后宫婢的那个瞬间,鹰眼一个箭步上前,举起了手中的匕首,直直的朝着毛贵人的咽喉刺过来。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把丁贵仪吓的瞪圆了眼睛,腿软的居然连闪避都不能。
    说时迟那时快,毛凝眼看着寒光闪闪的锋刃朝着自己直直戳过来,惊叫着往一边躲。“腾妃娘娘,腾妃娘娘救命……”
    然而鹰眼却不依不饶的追上她,一把揪住她的发髻,锋利的刀子割断了她的发丝,被鹰眼一把扬在半空中。
    在场的其余人都看的目瞪口呆,不知道鹰眼为什么忽然就发狂了。
    “腾妃娘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丁贵仪额头上的冷汗涔涔汨汨的往外冒,一双眼睛充满疑惑的盯着腾妃。“鹰眼为何这样对毛贵人……”
    她的话音还没落,就听见毛贵人一声惨叫。
    看过去才发现,鹰眼居然朝趴在地上往前爬的毛贵人肩膀狠狠刺了一刀。
    “救命……”毛凝发出痛苦的求救声:“救命啊……”
    “来人……”丁贵仪想要唤来侍卫阻止鹰眼的一瞬间,忽然明白过来:“腾妃娘娘,难道毛贵人就是害死黄桃的凶手吗?”
    她这么一问,在场的人又是一片哗然。
    “鹰眼,你让她自己说。”腾芽的脸上,一片死寂。
    目光所到之处,没有人敢发出半点声音。她微微侧首,对冰玉递了个颜色。
    冰玉朝身边的戍卫点了下头,戍卫们立刻出击,将在场的一个戍卫死死钳住。
    “腾妃娘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丁贵仪惶恐不安,腾妃的样子,就像是要杀光众人一样。她在皇后身边多年,都不曾见过皇后有如此刁毒狠戾的时候,今日却被腾妃这样的气势震慑,心都吓得直哆嗦。
    “鹰眼,你来说吧。”腾芽坐回自己的位置,沉眸坐好。
    鹰眼狠狠揪住毛贵人的头发,硬生生的将她拖到了腾妃面前。“属下在黄桃的尸首附近,发现了一团奇怪的雪,雪部分融化成冰,又被后来下的雪掩盖,里面居然有很深有淡的血液,那一定是凶手触及了黄桃的伤口,像毛贵人方才沾满了墨汁的手用雪搓后留下的痕迹。”
    “可能凶手只是和毛贵人有相同的习惯罢了。”丁贵仪皱眉道:“总不能单凭这个,就……”
    丁贵仪的话还没说完,腾妃的人已经从被擒获的戍卫身上,搜到了一个镶嵌了玉石和珠宝的匕首鞘。竟然和呈上的证物一模一样。
    腾芽凝眸扫了一眼那戍卫,对鹰眼道:“他哪一支手伤了黄桃,你就把他哪只手给切下来。”
    鹰眼一把搡开毛贵人的头发,拔出了身旁戍卫的刀,按照腾妃的话一刀下去。
    杀猪一般的嚎叫声,让伏在地上的毛贵人嘤嘤的哭起来。
    “这真是有趣了,你自己被捅了一刀都没哭。他手被剁掉,你怎么这么难过?”腾芽冷厉的目光,比刀子更锋利的划过毛凝的脸:“你以为你隐藏的很好嘛?殊不知那匕首已经出卖了你。本宫让鹰眼彻查了皇城内外大大小小的银楼、兵器铺,甚至古玩玉石店,你拿了那么多珍贵的东西出来,订制成这把匕首,送了你认为要紧的人,他即便是丢了匕首,也舍得不丢掉你送的定情信物,所以当你的情郎发现呈上的凶器居然是一把完整的匕首时,他会情不自禁的去摸藏在身上的匕首鞘,而且二魂不守舍的想要告诉你,本宫已经知道这东西的来源了。可惜你自己心里紧张,根本就无暇与他互通神色。不过,就算你知道他在做什么,也无计可施,你们的一举一动,根本就在本宫的意料之中。”
    腾芽微微侧首,对冰玉点了下头。
    冰玉走过去,握住了毛贵人的右手,用力的掐住她的手腕,把手举起来:“方才奴婢就发现了毛贵人的手指上有一块发红的痕迹,且这一截手指,有些肿胀,显然是长期佩戴一个同样的指环,难以摘下来,却不得不赶紧收起来,强行取下所留下的痕迹。其实只要用些猪胰水,用的润滑一些,很容易取,没有必要硬拽不是么?除非,是毛贵人你不得不赶紧将指环摘下来,以免被别人看见,也就是说你的指环根本就是按压在黄桃脸上,留下痕迹的那一枚。”
    说完这番话,她松开手,转身走到方才毛贵人蹲下用雪搓手的地方。那染了墨迹,在那染了墨迹,漆黑的雪团里稍微扒拉几下,果然找到了一枚镶嵌着翡翠的蝴蝶形戒指。
    冰玉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她举起戒指,面向腾妃,含泪道:“公主,毛贵人当晚,就是用这只手,死死的捂住黄桃的嘴,让她不能求救,由着她的姘头杀害黄桃,这就是铁一般的罪证。”
    丁贵仪着实吃惊,难以置信的看着毛贵人:“这怎么会……这……”
    “怨不得毛贵人好好的龙胎忽然就小产了。”腾芽冷蔑道:“还想着拿这件事情嫁祸左惠妃,当真是无比阴毒。却原来,你早就心有所属,根本就不屑诞育皇嗣,哪怕是个公主,你也不想给她活命的机会。”
    “虎毒不食子……”丁贵仪只觉得毛贵人这么做太残忍了。“你居然连自己的孩子都……你既然已经有心上人,何必入宫?即便入宫了,又为何不去求皇后开恩,将你逐出宫去,想着荣华,还要做尽不要脸的事情,你……你……怎么可以这样。白白可惜了你那个可怜的孩子!”
    “你是替她可怜了那个孩子,可她自己却不这样认为。且她与这个侍卫也不是一早就生情,而是在宫里才慢慢的暗生情愫。若非如此,也不至于寒冬的深夜,还要这样急不可耐的与对方私会。黄桃也是不走运,凑巧就撞见了这样的狗男女送了命。”腾芽倒吸了一口凉气,又是一声长叹,她蹙眉道:“黄桃根本就没有涂抹任何颜色的口脂,本宫却偏要说那口脂是新进贡入宫的。其余人瞻仰遗容的时候,都会疑惑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口脂,怎么看不出颜色,也因为如此,她们都会不自觉多看黄桃的脸庞几眼。唯独你,你经过棺椁的时候,眼下的确是往下垂,看着很像是在看。然而本宫让你挑出那口脂的时候,你只会挑一个你从来没在宫里看见过的新盒子,以为那就是刚进贡的。殊不知,那不过是本宫让人从街市上随意买的罢了。你心中有愧,才不敢看黄桃的样子,暴露了你自己杀人的罪证。所以鹰眼才会那么狠的扑上来,你根本死有余辜。”
    “果然如此,那左惠妃娘娘也太冤枉了些。”丁贵仪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忽然就冒出了这么一句。
    腾芽没有做声,只是死死的盯住毛贵人:“皇后娘娘抬举你,你舞跳的好,一晚侍寝就有了身孕,这本是极好的前程,可你却不识抬举,落得如此地步,着实白费了皇后娘娘一番苦心,也愧对皇上的厚恩。”
    “何来的恩?”毛凝冷笑了一声:“皇上眼底除了腾妃娘娘您,可曾有过后宫的姐妹?这样薄情的人,凭什么要我对他挖空心思的去讨好?皇后栽培我,不也是利用我获宠吗?何来的真心。”
    “所以你怨气这么重,将内务局布料的事情故意透露给本宫?”腾芽虚着眼睛,看着趴在地上,脸色苍白的毛凝:“见本宫不领情,便又跑到皇后面前去献媚?”
    毛凝没有做声,像是没有了力气一样。
    “腾妃娘娘,这两个人要怎么处置?”鹰眼急不可耐的问。
    “死一个,活一个。”腾芽毫不犹豫的说。
    “为何?”毛凝一脸茫然的看着腾妃:“人是我们杀的,为什么不给我们一个痛快?”
    “本宫从来不会成仇人之美。你们杀了黄桃,想要共赴黄泉,焉能让你们如意?”腾芽皱眉道:“区区一个戍卫,死也便罢了,你可是皇上的毛贵人,你的父亲如今也在朝中为官,你的生死,自然不由本宫说的算。自然,你可以选择畏罪自尽,但是妃嫔自戕是什么罪名,你心里明白。若然可以不顾活着的人,偏要最一对亡命鸳鸯,本宫也拦不住你。”
    “不要。”看着鹰眼要解决她的心上人,毛凝急的快要哭出来:“臣妾巴结皇后另有目的。腾妃娘娘,若能放过他,臣妾愿意将所有的事情如实相告。”
    “毛贵人,你不要一错再错。”丁贵仪是不得不阻止她,否则皇后知晓此事,必然要责备。
    “方才不是说了么,只能死一个活一个,你要让本宫留下他的命,那你的命可就保不住了。”腾芽是有点好奇,这个毛贵人为何两面三刀的,虽是最终选择了效忠皇后,却仍然不见半点忠心。这里面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她确实好奇。
    “腾妃娘娘……”鹰眼不想放过任何一个,两个都要死才是他要给黄桃的交代。
    腾芽微微抬起头,看了一眼天色。“鹰眼,是时候送黄桃出宫了。”
    她这么说,鹰眼也唯有点头。“属下这就送黄桃出宫。”
    “你放心,本宫自会料理好之后的事情。”腾芽沉眸:“今日多谢诸位相送,本宫自然会记住你们这份人情。”
    妃嫔们各自行礼,带着心中的疑惑退去。
    而丁贵仪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看见鹰眼将棺椁合上时眼中的不舍,也看见被剁了手的戍卫疼晕在冰凉的雪地上,再看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样的毛贵人,对腾妃的敬畏与恐惧充斥在身上的每一处。
    毛贵人是被两个戍卫,面朝下抬进漓乐宫的正殿的。
    腾芽端身正坐,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冰玉在一旁咬牙切齿,恨不得扑上去踩她两脚。
    “说吧,到底是为什么?”腾芽冷着脸:“你的心上人一直在流血,吃一些,神仙也救不了。”
    这句话像是一盆凉水,瞬间就让毛贵人清醒过来。“臣妾接近皇后,是为了替他的幼弟报仇。他的幼弟自幼就被送去了开乐生活,后来成为焸公主府中的亲卫,本来一直都好好的。可就是在四年前,焸公主母女从盛世返回开乐的途中,遇到伏击,高世渊派府中的亲卫出府接应,而那些亲卫居然一个都没能回来……”
    毛凝喘咳不止,好半天都没能继续往下说。
    这件事情腾芽也知道,当时是凌烨辰护送焸公主和宛心回开乐,只是再要进入开乐国境的时候分开了。后面的事情就不得而知。“这和你要找皇后报仇有什么关系?”
    腾芽着实不解。
    “那些亲卫,并非是被劫持焸公主的人所杀,而是被宛心公主下令诛杀。他的幼弟就是其中一个。当时幼弟命大,滚下山崖之后被农夫所救,他千辛万苦的写下了一封迷信,用身上最后的一点银子,送来邻国。”毛凝的脸上,忽然浮现了一点温暖:“自我入宫以后,就只有他这么个人对我知冷知热,无微不至。虽然他只是个戍卫,卑微如尘,却给了我实际上的温暖和关怀。而我深知,我入了宫就是皇上的人,皇上可以夺走我的身子,却不能夺走我的心。接近皇后,我真正的目的就是要为心上人复仇,所以我破坏皇后陷害你的计策,本想着依附于你,借用你的手杀了皇后,可当我看清楚你的聪明,才知道我根本就无法利用你。于是我只能用小产来夺取皇后的信任,重新回到她的身边。而我的目的从来就不是争宠……如果,不是因为黄桃撞见了我们,我根本不可能会下狠手。仇还没报,我不想横生枝节。”
    “你心上人的幼弟被自己的主子所害,你们要报仇。可本宫身边的黄桃却被你们无辜所害,本宫也一样要报仇。正如你现在将这件事情告诉本宫一样,你同样是存有别的目的,希望本宫能替你复仇。”腾芽淡然道:“所以毛贵人,你打算用你的命来换他活着?”
    毛贵人仰起头,看着腾妃冷若冰霜的面庞,用力点了下头:“臣妾愿意。这深宫之中除了他,再无半点温暖,臣妾再不愿意活在没有他的活人坟墓里。生不如死。倒不如死了痛快,一了百了。”
    “好。”腾芽沉稳点头:“冰玉,给她合适的东西,留条全尸。把她送回她的寝宫去。”
    “是。”冰玉沉眸点头,让小河子带着人把毛贵人拖了下去。
    “娘娘,那他……”
    “你放心。”腾芽只道这三个字。
    毛凝根本就不放心,不放心也没有别的法子。她能帮他的,就到这里了。
    “公主,毛贵人说的是真的吗?”冰玉很是诧异:“皇后处置自己府中的亲卫也不是什么了不得事情。为这样荒唐的理由复仇,不是很奇怪吗?再说,那戍卫大不了去行刺皇后,为什么要让毛贵人用这么迂回的方式来复仇?”
    “兴许这是毛贵人自己的心思,那戍卫未必尽知。我更好奇的是,当时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以至于明明有危险,宛心还要诛杀自己府中的亲卫。”腾芽微微凛眸,总觉得这里面大有文章:“看来那戍卫还真不能死,叫人给他医治包扎,留住他的命,叫咱们的人好好看着,无论如何,本宫要知道真相。”
    “是。”冰玉点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然会有一丝雀跃,好像皇后的秘密就快要被揭穿了。兜不住了一样。好像这就是冥冥之中,扳倒皇后的一个好机会……
    第265章 隐情若揭
    >>    揭开了缠绕在眼睛上的布条,取下了敷了足足一整日的药包,宛心只觉得眼前有丝丝光亮看着特别刺眼。“本宫的眼睛……好像能看见光了。”
    “太好了。”雪桃不由的激动起来:“皇后娘娘,您慢慢的睁开眼睛,看看能否看见奴婢。”
    光太过刺眼,宛心尝试着睁开眼睛好几次,都没能成功。“不行,太刺眼了。”
    “奴婢去熄灭两盏灯。”雪桃起身,走到一侧的宫灯旁,揭开了灯罩将灯吹熄。“没有正对着娘娘的两盏灯,就不会那么刺眼了。娘娘再试试可好?”
    宛心略微点头,用手遮挡在眼前,才慢慢睁开眼睛。“好多了。”
    虽然眼睛里能看见的景象,多少有些模糊,可房间的陈设,雪桃的轮廓,她都能从自己的指缝里看见。“似是好多了,雪桃,本宫能看见你了,只是还看不清。”
    雪桃舒了口气,语气也是格外轻快:“这便是见好了,娘娘别担心,再敷两日的药,您的眼睛一定会痊愈的。”
    “但愿如此。”宛心依靠在软垫上,垂下头去看自己的手指,才顾得上问:“本宫敷药无趣,这一日时睡时醒,昏昏沉沉的。到底腾妃是怎查到是毛贵人作祟?毛贵人现下如何了?”
    “毛贵人……”雪桃正要说话,就看见一个有些刺眼的人影走进了房中。顺势望过去,她不由得心头一颤。“你……你……”
    宛心听她的声音倏然变了,不禁心慌:“雪桃,你这是怎么了?”
    “皇后娘娘,是左惠妃……左惠妃娘娘……进来了。”雪桃虽然不信这世上有鬼,可是看见左惠妃的一瞬间,她的冷汗就打湿了贴身的衣裳,身子不住的颤抖。
    “你胡说什么!”宛心蹙眉,脸色相当不好看:“左惠妃早就入土为安了。”
    “皇后娘娘的眼睛是怎么了?”左清清忽然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且还带着一丝妩媚。“臣妾不是活生生的站在您面前吗?怎的就入土了?”
    “你!”宛心整个人像被雷击一样的弹起来:“你居然……诈死!”
    “噗嗤!”左清清没忍住笑了出来,连连对皇后点头:“要不怎么说还是皇后娘娘最有见地呢,一下子就查出臣妾是诈死。也是亏得娘娘您及早让臣妾出宫,臣妾才不用继续睡在棺椁里,毕竟那归西药是很伤身子的。”
    “你……你和腾妃使的手段。”宛心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根本就是你们联手故意诓骗本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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