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琅景醒来时就看见疲态尽露的小姑娘守在自己身旁,小手还一直攥着他的手。
    他抿唇,眸里满是心疼。
    外头不知何时起风了, 帐篷被吹的呼呼作响, 小姑娘的肩膀好像有些抖。
    顾琅景费力坐起身, 想下地将她抱起来。可似是忘了腿上的伤,另一脚刚落地便发软直直摔到了地上。
    闷闷的声响监惊动了明琬,她揉了揉眼, 回头便对上一双眸色泛红,带着赧色的眼。
    “你醒了。”
    顾琅景手撑着地,衣襟有些凌乱,露着精致苍白的锁.骨, 尴尬的望着明琬半天, 憋出一句。
    明琬定定的看着他, 刚刚的哭天抹泪恨不得他立刻醒过来。可当他真醒了,她反而冷静下来了。
    他以身犯险的时候,从来就没有考虑过自己。
    不会觉得身后还会有一个人因为他受伤而难过流泪。
    她突然觉得,顾琅景好自私。
    明琬瘪了瘪嘴,起身就打算走。
    “琬琬。”
    顾琅景见她要走,坐起身就拉着她的手腕。可奈何小姑娘在气头上,较着劲的推搡着。
    他刚醒身子发虚,拽了几下没拽住,眼睁睁望着她娇小的身影扬长而去。
    过了会儿,楚琏端着药从外头进来,见到自家殿下呆坐在榻上,太子妃娘娘已不知踪影。
    他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道,“殿下,您和娘娘吵架了?”
    顾琅景斜了他一眼,没作声。
    楚琏将药碗放到了一边,挤眼笑,“床头吵架床尾和,再说了咱们娘娘脾气那么好,殿下你哄几句就成了。”
    “她脾气好?”
    顾琅景揉了揉眉心,他才醒过了小姑娘就咬牙霍霍,最后更是拦都拦不住。
    这妮子脾气哪好了,来劲了他都拗不过。
    楚琏不语,只揶揄望他,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你们两个吵架,定是你欺负了娘娘呗。
    “下去吧。”顾琅景有些烦躁,不耐道。
    楚琏挠了挠脖子,也不知道怎么劝解。
    他在哄女人这方面极不擅长,换句话说,他压根就没接触过几个姑娘。
    膝盖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顾琅景盯着那碗浓黑的药汁,叹了口气。
    掀开帐帘,冷风瑟瑟,似要透进骨缝里钻心的凉。
    周遭侍卫见他下了地,一瘸一拐的,倒吸了口凉气,“殿下,大夫嘱咐过您的腿不能落地的!”
    “孤心里有数。”
    顾琅景眉眼冷淡,另一条完好的腿强撑了半边力气,缓慢朝西侧的小帐篷走。
    侍卫还想拦却被一旁的人拉住了。
    “殿下去找娘娘了,咱们就别多事了。”
    “可娘娘可以过来看殿下啊。”
    “你傻啊,殿下亲自去,那肯定是有原因的。至于原因——”他眼里浮了抹揶揄,哪怕他们最尊贵,无所不能的殿下,也有为情低头的一天,啧啧……
    顾琅景拖着病腿走到明琬帐外,刚欲掀开帘子却发现那两块布被系到一块去了。
    “琬琬?”
    账内还亮着蜡烛,他耐着性子,低低唤了一句。
    明琬躺在床上堵着气,可心里隐隐到底期盼着他来找自己。
    如今真来了,一颗悬着的心也算安了下来。
    她清了清嗓子,说出了和心里相反的话,“我歇下了。”
    “你先把帘子打开。”
    答非所问,明琬有些失落,怏怏道,“你也早点歇息吧。”
    顾琅景听出她话音里含着赌气的意味,也不觉得她无理取闹,反而觉得可爱的紧,忍不住笑“你是孤的妻,不同孤睡一处,难道还要自己睡?”
    他抬首望了望天,自顾自道,“外面风凉,似要落雨之兆。琬琬,孤记得你好像怕雷声。”
    明琬霍然起身,走到帐篷前解下了门帘的带子,露出一张气的鼓鼓的脸,“你故意吓我!”
    见她终于肯出来,顾琅景一把揽过她小小的身板,下巴就势抵在她肩上,温声道,“琬琬,想你了。”
    四下寂静异常,耳边只有呼呼刮过的风声,
    明琬本能的回抱他,温热的身体传来了“咚咚”的心跳声。
    好像心里那道防线终于溃不成军,只一句,她就缴械的一塌糊涂。
    她吸了吸鼻子,“那你以后出去还告不告诉我?”
    “告诉。”
    “还会不会弄的遍体鳞伤回来?”
    顾琅景顿了一下,“我尽量。”
    明琬在他腰间搡了下,疼的他身子一颤,“好琬琬,孤已经筋疲力尽了。”
    到底惦记着他身上的伤,明琬便是一身的气也没个干净,挽着他的胳膊小心扶着往帐篷里走。
    两人躺好后,顾琅景吻了吻她的眼皮,“睡吧。”
    明琬眼睫微颤,握着他的手,声音有些疲惫,“天儿就快亮了,这会儿有点睡不着。”
    “怪我了。”顾琅景替她掖了掖被角,“听话,好歹睡一会儿。”
    他的声音很轻很缓,枕在他身边明琬觉得很安心,心弦崩久了一松懈,困倦感便铺天盖地的席卷了上来。
    眼皮渐渐抬不起来,明琬睡前依稀依稀嘟囔了一句。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呀?”
    顾琅景默了良久,枕畔的人已睡得香甜,他低低道了句,不知是说给谁听。
    “就快了。”
    *
    暮秋时节,树上的黄叶枯的也不剩几片,瑟瑟凄凉。
    整个越京笼罩在一片惶惶的氛围里,文武百官上朝时恨不得将脑袋揣在裤兜里,谁都不敢得罪龙位上的那个男人。
    顾怀远身上的衣袍绣着五爪蟠龙,显然越了他皇子的身份。
    可前几日有位言官依言劝谏却被关入了大牢,一家老小统统充军。
    许是那花甲老人并着懵懂孩童的哭声太惨,朝臣们愣是敢怒不敢言,谁也不敢再提这茬。
    顾怀远居高临下睥睨群臣,淡漠的声音带着一丝得意,“兰绍,可有轻点好禁军人数,何日歼灭太子余孽?”
    兰绍眼眉低垂,拱手出列,“只要殿下愿意,随时可以。”
    顾怀远冷笑,从龙椅上站了起来,脸上写满了势在必得,“那就明日。”
    退朝后,他没有回寝宫而是挥退了随从,独自一人绕过御花园径直走向后宫。
    穿过了幽深的小径,他停在一处废弃的宫殿旁。
    房屋背阴,院里只有几颗枯萎的老树,栅栏小门的扶手上蒙了一层厚厚的灰。
    轻轻一推,发出“咯吱”难听的响声。
    门口坐着个小太监,举着扇子一脸冷漠的煎药,见到顾怀远麻溜的起身行了个礼。
    “老头子睡着呢?”
    阴测测的声音惹得小太监抹了把额头的汗,低声答,“早上迷盹会儿,现下醒着呢。”
    顾怀远嘴角噙着笑,眸色阴沉的径直朝里走。
    “啧啧,顾洵,你也有今日呢。”
    启微帝躺在破旧的小床上,整个身子被病势折磨瘦的不成人形,颧骨凸出,唇有些干裂。
    他闻言挪过头,枯黄的眼眸死死盯着顾怀远,“畜,畜生!”
    “畜生又如何?”顾怀远坐在他床前,环着臂,“我这个畜生还不是你生出来的,你若从一开始就一心想捧着顾琅景,你又何必把我生出来?”
    “顾洵,你怕是这辈子都没尝过一个庶出子是怎么长大的滋味吧?就因为大哥是皇后所出,所以太子之位他生来就有,凭什么?”
    顾怀远胸膛有些起伏,指着启微帝鼻子骂,“你最亲爱的儿子现在已经成了勾结他国余孽的叛徒,而这越京也都在我的掌控之下,你最不喜欢的儿子如今就要登基称帝了,你是不是该为我高兴?”
    启微帝枯瘦的眼皮合了合,死灰般的声音带着一丝可怜,“远儿,父皇也是庶出。”
    一个庶出子想要在皇族里活下去,那种感觉他比任何人都了解。
    他封了怀远的母妃为贵妃,就是想让他知道,在他心里对待他和小景是一样的。
    启微帝蓦地失笑,或许他错了。
    第50章 大局落定
    是他一味的纵容和包庇才会养出这样一个孩子。
    因为是庶出, 所以不想让远儿和自己一样,可最后他还是走了邪路。
    顾怀远俯下身子捏着启微帝的下巴, 笑的畅快,“父皇,我不会杀了你。我会让人好好伺候你,让你看看顾琅景那条狗是怎么死在我脚下的。”
    “莫要后悔啊。”
    启微帝呛了半晌,咳出颤颤巍巍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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