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笑了笑,我装作若无其事将那个精致的盒子接下来放在一旁,说:“好,谢谢,回头我尝尝。”
    内心不爽时还得保持笑容,真的是一件非常折磨人的事,我不愿意用虚伪的笑容来煎熬自己,于是我又赶紧说:“我得赶上班,先撤了。”
    简直靠那个靠,我之前觉得张代是自来熟,现在我发现这个刘深深比他更胜一筹。
    明明我昨天才与她碰面认识,她整得我跟她认识了十年八年似的,我倒车出来往前开了好几米,她一直站在后面不断朝我招着手。
    好好的心情,就这么被刘深深自来熟的招手杀,给杀个片甲不留。
    揣着满肚子的郁闷,我回到了公司。
    把那盒什么鬼的蛋黄酥送给了前台小梅,打完卡之后,眼看着时间还早,这个点要打电话去跟客户套交情瞎哔哔,说不定会惹来白眼,于是我就去了样品仓,一遍跟仓库那个小伙扯淡着,一遍将新上的样品大致溜了一圈。
    我正忙得不亦乐乎,黄娜忽然跑过来找我,说郑总让我过去他办公室一趟。
    就郑世明昨晚与我讲完电话,我就料到他今天会找我。
    可敲开郑世明办公室门的那一瞬间,我有过几秒的懵逼。
    因为汪晓东这个傻叉,他正端坐在沙发上,翘着个二郎腿,嘴上还叼着一根正在冒着袅袅烟雾的香烟!
    循着我推门的声音,他将目光朝这边瞟了一眼,将烟从嘴里面拿出来,说:“唐小姐,真巧啊,我们居然在这里碰到了。”
    如果我手上有把枪,我想我会毫不犹豫直接把他崩了!
    毕竟他的表情,实在太特么欠揍!
    可我别提我手上有枪,我手上连特么一根草都没有!
    忍着生生不息的郁闷,我带上门,疾步走上前,装出低眉顺眼的样子,朝着汪晓东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汪总,你好。”
    然后我在郑世明的点头示意下,坐到了他们对面的位置。
    但是,简直卧槽卧槽的,我的屁股还没坐热,汪晓东就睥睨了我一眼,再见目光放回到郑世明的身上,他面不改色说:“郑总,也就在你的面前,我才能有资格获得唐小姐礼貌客气的一声汪总。平常我们私底下见面,她要不然喊我****,要么喊我智障,她喊得很顺溜,搞得我常常有错觉,我真的不是****就是智障。”
    我了个擦擦,我真想这时我手上能有把菜刀,让我几刀就能了结汪晓东这孙子!
    但我还是没有!所以我只能眼睁睁看着这气氛,被汪晓东这番话搅合得分外尴尬囧迫起来。
    瞳孔徒然增大一些,郑世明的嘴角抽搐着,他的脸上渐露尴尬神色,他干咳了一声,说:“汪总,我们小唐她这个人平时就爱开玩笑,有些话你别往心里去。”
    目光里徒然多了几分诚挚,汪晓东看着郑世明,一副我就是为你好啊的活雷锋款:“郑总,我认为对于一些员工,你还是得严厉点。虽然说,我能受着唐小姐这些别致的幽默感,但贵司别的客户,说不定不好这口,你说是吧?”
    像郑世明这般沉稳内敛,经常处事不惊的人,愣是没能招架住汪晓东这种款式的****,他的眉宇间渐渐有浅浅的皱意,嘴角耸动得更是厉害,他的尴尬捉襟见肘。
    实在不忍看着郑世明被这种无赖弄得不上不下的,我努力吞咽了一下,搭上汪晓东的话茬:“汪总,我这个人有时候确实不太会聊天,开玩笑什么的也不懂把握尺度,之前给你造成困惑,我很抱歉。”
    夸张地用手绕着耳朵围成一个半圈,汪晓东的嘴角蒙上笑意:“唐小姐你刚刚说什么,我没戴帽子我听不清楚。”
    几乎是打碎了牙往下咽,我磕磕巴巴将刚刚那番话又说了一遍。
    汪晓东这才露出心满意足般的笑容,说:“既然唐小姐那么有诚意,那我就暂且原谅你了。”
    但消停不过十秒,他又冷不丁的:“但我还是想问问唐小姐,能不能把我的手机号码从小黑屋里面释放出来?不然我后面有急事想联系唐小姐,又联系不上,那可就麻烦大了去了。”
    忍着满心窝子的蹭蹭火苗,我昧着良心堆着笑:“额?可能是我不小心误点到了,我回头看看手机设置。”
    嘴角浮着小人得志般嘚瑟的笑,汪晓东咧了咧嘴:“那唐小姐下次可要注意,你一个手滑,说不定损害的是你们品博的利益。”
    啊啊啊啊,老天爷求立刻赐给我一个炸雷,把这个****炸碎行不行!
    笑得分外勉强,我艰难说:“好,我知道了。”
    这才放过我,汪晓东把烟按熄,又抓起茶几上的一份文件潦草翻了几下,他再次看向郑世明:“郑总,关于你们品博的大致情况,其实唐小姐已经非常专业地向我阐述过了,可有些细节上的问题,还有待斟酌。这样吧,反正后面就由唐小姐来直接与我对接就行。”
    抬起手腕,特别装逼地看了看时间,汪晓东站起来:“我还有事,回见。”
    我与郑世明齐刷刷站起来,郑世明率先朝汪晓东伸出手去,轻握了一下,说:“谢谢汪总今天亲自跑一趟。”
    视线肆意落在我的身上,汪晓东的嘴角勾起一抹颇是玩味的笑意:“能一大早就目睹唐小姐迷人的风采,是我的荣幸。”
    丢下这么一句话,汪晓东随即潇洒迈开步伐,郑世明也迎上去与他并排走着,我只得硬着头皮跟在后面。
    彻底将汪晓东这渣渣送入电梯后,我正要脚底抹油开溜,郑世明叫住我:“唐二,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关上门,重新坐回到沙发上,我有些坐立不安地等待着郑世明的训斥也好,批评也罢。
    但出乎意料的,郑世明对我进行了将近半分钟的目光审视后,他冒出来的话是:“唐二,拓峰的汪晓东,他在私底下骚扰过你?”
    怔忪小半响,我的脑海中徒然浮现昨晚张代那些话,他当时说得挺清楚,若然是汪晓东主动上赶着给我塞订单,那我接着就是。
    虽然我未必能看上汪晓东这个傻叉给我带来的那点提成,可我在冥冥中觉得,或者品博与拓峰合作,是对张代最好的结果。
    那我肯定要不遗余力地将结果往这上面引。
    而按照我的理解,郑世明确实是一个精明的生意人,可这不代表他没有自己的底线,也不代表他会为了订单,而枉顾自己的员工遭受客户无端的骚扰。
    忙不迭的,我收起怔滞,摇头:“没有啊。”
    半信半疑的模样,郑世明又问:“真没有?”
    嗯了一声,我开始不遗余力地编:“拓峰的汪总,我跟他接触也有一段时间了,算是比较熟。他这个人就是爱开玩笑,逮住一个熟人就要开玩笑。反正我们做业务的,是服务岗位,汪总喜欢开玩笑,我就得接他这茬,让他心情愉悦一点,后面谈事就容易多了嘛。”
    郑世明正了正身体:“唐二,虽然在品博,在这个办公室,我的身份是你的老板你的上司,可这也无法抹杀掉我们是朋友这一关系。我固然对品博的利益很是看重,可如果有些客户在私底下给你带来困惑,让你很是为难,那你遵从自己的内心和原则作出选择,我也是可以理解和接受的。”
    在这个熙熙攘攘唯利所驱的大千世界,郑世明这番话不管诚意的份量是多少,都让我颇有些许感动。
    敛眉,我轻声说:“我明白。不过汪总那边,我可以应付得来。”
    我也不知道郑世明是不是真的顾虑全消了,总之他的脸上那些疑惑的神色慢慢散去,他正了正身体,说道:“唐二,今天拓峰的汪晓东出现在这里,你那么聪明,应该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不可否认,我很欣赏中州的张总,他确实是年轻有为,可我不过是一介生意人,我自然有别的东西需要考虑。品博虽然不算是大公司,也掌握着好几百号人的生计,我既然回到品博来,也更需要努力去规避风险,希望你明白,我其实也并不那么愿意动手砍掉你的客户。”
    停了停,郑世明话锋一转:“不过,我不会让你蒙受提成的损失,你之前能从中州挣到的提成,如果后面大有和拓峰无法跟上,那公司也会按照正常程序,给你补助这些。”
    把话说开了,再也不用揣着掖着,我觉得这样更好,于是我忙不迭点头:“好,我知道了。”
    从郑世明的办公室出来,我忍着愤恨将汪晓东的手机号从黑名单放出来,又花了几分钟将心情收拾了一番,逐个给那些好一段时间没怎么联系的客户打电话联络感情,一天下来口干舌燥的感觉整个人被掏空。
    临下班前,我灌完一大杯水,正准备关电脑走人,可我的手机却突兀叫了起来。
    以为是哪个客户赶着下班的点,要来帮衬我的生意,我忙不迭地将它抓了过来。
    但,扫了一眼手机屏幕,我整个人愣了愣,内心有肆意奔腾止不住的慌乱,不安的预感油然而生蔓延成一片汪洋大海。
    ☆、第51章 你给我老实点!
    这一刻给我打来,居然是来自我家里的电话号码。
    四年了,整整四年,尽管这一串电话号码我滚瓜烂熟做梦都能背出来,我却没有勇气再拨过。
    而这个号码,也沉寂了四年,不管我换过多少个手机,它都不曾像此刻般跳跃在我的手机屏幕上。
    今天它忽然苏醒,我的第一直觉,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还是惹上什么麻烦了!
    手抖了好几下我才触到接听键,按住快要蹦出来的心,颤着颤着将手机贴到耳边。
    那头传来的,是我哥唐志的声音。
    带着海风侵蚀和时光奔腾卷来的沙哑,他说:“唐子,你在忙吗?”
    听到我哥声调平缓,没有一丝急躁的迹象,那些不安感减弱了一些,可愧疚无措等等繁复的情绪却再一次占据心头,我用力握了握手机,一个字一个字的慢慢说:“不忙。”
    毫无前兆的,我哥在电话里爽朗笑了笑,他说:“打给你,是想给你说个事,我给你找到嫂子了,老妈找了人盘好了日子,准备在下个月9号摆宴,你到时候回来吃酒。”
    原来,并没有出什么事也没有惹麻烦,而是喜事,真好!
    完全控制不住的,我的眼眶里全是热意涌动,我腾一声站起来疾步走到门边上,将门栓顶上,又将情绪收敛一番,努力将声音里的颤意压制住:“我,可以回去吗?”
    依然笑得爽朗,我哥没有丝毫迟滞:“傻姑娘,你哥结婚你不回来,像什么话啊!你当然得回来,还得帮忙招呼客人啦,我那天肯定没啥空的,需要你帮着看看头看看尾呢!”
    天知道我这四年,等待着可以回家的那一刻,等得有多煎熬!眼泪差点夺眶而出,还好我飞快将它们禁锢在身体里,声调里却满是涩意:“好,我到时候提前请假。”
    应该是从我的声音里察觉到了我奔腾的情绪,我哥却没有揪住不放,他依然用爽朗的笑声来冲破我的无措,止住笑之后,他的话锋徒然一转:“还有唐子,我再给你说个事啊。以后,你不要再每个月固定往家里打钱了。这最近啊,很多大老板过来我们这边包地种西瓜种香蕉什么的,爸妈去帮着做工一天一人能挣六十块。咱们隔壁村吧,前段时间又来了个新的煤炭老板,他把之前荒废的煤炭窑包下来重新开业,他看中我有几年的烧炭经验,让我帮着打理整个场子,工资一个月能有五千块呢。现在家里的生活好过多了,你真的别往家里打钱了。”
    我蹙眉,干脆说:“钱,要打的。天气那么热,你们少些奔波。”
    不料,我哥的声音一直往下沉:“这不仅仅是我个人的主意,是爸妈说的。前几天咱们村小莲回家,她跑我们家串门,她跟我们说,在外面打工很辛苦的,如果不是坐办公室,那比干地里的活还累。爸妈跟我听了都特别的难受。你这几年往家里打的钱,肯定挣得不容易。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多对自己好一点。现在我给你找到嫂子了,你要在外面有瞅对眼的,也可以趁这个机会带回来给家里瞅瞅。咱们家现在不是住那土房子,造了楼房,也够宽敞。你打回来的钱,爸妈也没敢大手花,攒着一部分,给你当嫁妆的,反正有好的男孩子,你要考虑考虑,别顾着挣钱给耽误了。”
    只觉得贴在我耳旁的手机滚烫得要将我灼伤,我的嘴巴张合了好几次,最终只能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那头沉寂了将近半分钟,我哥的声调更沉:“你别说傻话,一家人说什么傻话。”
    停了停,他又说:“刚开始,我们确实很气。但让你暂时别回来,只是怕你被那些嚼舌根的三姑六婆指指点点,受不了。”
    挂掉了电话之后,我整个人窝在办公椅上,对着晃眼的电脑屏幕,捂住嘴巴哭得像个****一样。
    在用掉了大半盒的抽纸后,我的眼泪终于止住,而这四年以来最刻骨的心病,似乎全然不药而愈。
    越过下班后显得冷冷清清的走廊,我去洗手间将自己收拾了一番,就慢慢驱车回家了。
    心情好得要命,我一点也不觉得饿,把包包放好后,我就给戴秋娟打电话,约她明天晚上带上刘鹏一起出来吃饭。没在电话里告诉她,我是要带男朋友给她看,我卖了个关子,说是有好事庆祝一下。
    待我跟戴秋娟扯淡完,夜色越浓,我正准备去摘两个辣椒弄个小炒肉啥的下饭,外面那道铁门被拍得老响。
    我以为哪个邻居上来找我借醋啥的,就赶紧溜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人却是张代。
    他的左手贴着腰夹着一个大枕头,还揣着一束花和用小拇指勾着一个黑色袋子,右手上则拎着大大小小好几个餐袋,整得一个逃难的款。
    我看得一愣一愣的:“你这是干嘛?”
    一边越过我往里面走,张代一边答我:“还能干嘛,当然是过来睡觉。早上我们不是说好了,晚上我继续在你这里过夜吗?”
    我了个擦擦!早上他确实叨叨着今晚还来我这,可我当时的回应是再说,我并没有答应啊!什么叫我们说好了!
    郁闷归郁闷,我看着他这么大包小包的,也不忍让他再抱着滚下楼去,随即顺势将门关了起来。
    把那些满满当当的餐袋放在葡萄架下的小茶几上,张代拿着枕头黑色袋子和花进了房间。
    反正他来不过几天,却自来熟地把这个当他的地盘了,我也懒得跟进去看他折腾啥,就重新坐回鸟巢椅上,任由他去了。
    几分钟后,张代晃荡着出来,他将我从鸟巢椅里面抓出来,摁坐在茶几旁,说:“赶紧吃晚饭了,瞎发什么呆。”
    把筷子和米饭递给我,张代很快将所有餐袋里面的盒子拿出来一字摆开,说:“快吃,太晚了。”
    连续往嘴里面塞了好几口的酸辣娃娃菜,我含糊说:“你怎么知道我还没吃饭?”
    跟我饿死鬼式的吃相不同,张代夹菜啥的都很特么优雅,他瞟了我一眼:“直觉。”
    哑然失笑,我吐槽:“你这个答案倒是清奇。”
    张代又扫了我一眼:“早上我们说好今晚一起过夜,临下班了你没见到我的身影,肯定会胡思乱想茶饭不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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