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沉湎在担心张代会因为担忧我,而出点什么岔子的煎熬里,我茫然不知时间变迁,也没有再关注汪晓东。
    破天荒的,汪晓东不似之前不咋咋呼呼会死的个性,他也是十分安静坐在另外一头,他没有制造出任何杂乱声响,只有他时高时低的呼吸声在向我提示着他的存在。
    可慢慢的,我越发觉得汪晓东的呼吸声变得异样起来,那些粗重的扑哧声源源不断钻进我的耳膜,我下意识朝汪晓东扫了一眼,我浑身的鸡皮疙瘩顿时竖了起来。
    连滚带爬的,我像一只受到惊吓的猪似的逃窜着与汪晓东拉开了一段距离,这才敢开口小心翼翼询问:“汪晓东,你没事吧?”
    脸赤红成一片,汪晓东的眼瞳迷乱张狂着躁动的光芒,他不断用手扯着自己的衣服,他几乎是从牙缝里面挤出一句:“那矿泉水有问题。我现在更热了。”
    回想到刚刚被汪晓东压在沙发上的那一幕,我还心有余悸。
    腿脚发软,我用手撑着十几秒才站起来,我还想离汪晓东更远一些,却没走几步就顶住了墙,被限制住的我紧张得都有些结巴:“汪,汪..晓东…你冷静一点。你….”
    用视线涣散得比此前还厉害的双眸瞪视我一眼,汪晓东突兀朝着自己的脸上狠狠抡了一巴掌,他正了正身体,再用目光到处环视一圈,他的目光最终落定在一个位置上。
    盯着看了一阵,他再把目光移回到我身上:“你到洗手间去,把门关上!不管等会我怎么踹门怎么骂你,都不要给我开门!”
    汪晓东这般比刚刚还要可怕的状态,让我心生畏惧,我不敢再纠结迟疑,箭步朝着汪晓东刚刚扫视的方向奔过去,可走近我才发现,洗手间的门锁,根本就是坏的!
    有些怯生生的,我回望汪晓东,哭丧着脸:“门锁,是坏的。”
    上下两边嘴唇死死咬合在一起,汪晓东滞了滞,他咬牙切齿:“我艹!”
    像是个醉汉般,汪晓东摇摇晃晃朝这边方向走过来,他还没靠近我就先说:“给我滚一边去!”
    我刚刚弹开一些位置,他就急急冲进洗手间,重重地把门给摔上了!
    那一阵关门的闷响,砸得我自觉一顿的心颤,我迟疑一下,终是不敢再靠前上去。
    没一阵,里面传来一阵哗啦啦的流水声,而汪晓东的唧唧哼哼就纷杂在这流水声中,听得我一阵阵的难受。
    正当我像个傻逼似的杵在原地,隔着没上锁的门,汪晓东十分焦躁:“蠢鳖女人,别跟个智障似的站在门口,能滚多远滚多远!”
    我还有迟疑,汪晓东将门狠狠踹了一脚:“要不然等会老子忍不住冲动,把你艹了,你别给我哭哭哭!”
    见过鬼的我自然更怕黑,我吓到大气都不敢乱出,拔腿就跑。
    无奈这里就巴掌大的空间,我跑没几步就到底了,就差贴在墙上了。
    不敢再坐下来,我抵着墙站得笔直,眼睛直挺挺盯着洗手间的方向不敢乱瞄,我就怕浑身湿漉漉的汪晓东忽然跑出来,像疯子似的把我拽过去施暴。
    在这番似乎煎熬困顿中,洗手间的流水声越来越轻,而汪晓东不知道在里面踹什么,反正那乒乒乓乓的声音不绝于耳,每一次的闷响都让我的心徒然一颤。
    可我越听到后面,我越是觉得不对劲,我捏着胆子,反复酝酿好一阵才敢怯怯试探性开口:“汪晓东?”
    回应我的,只有一阵阵没有规律的闷响。
    心提到嗓子眼,我加重语气:“汪晓东!”
    寂静了将近五分钟,汪晓东才缓缓接茬:“别在外面鬼叫鬼叫的,给我闭嘴安静待着,不然你别怪我现在就出去,把你上了!”
    汪晓东的声音,已不像以往那般洪亮,那些微弱呼之欲出,可里面却带着压倒性的气魄,我被彻底镇住,马上像蝉似的噤了声。
    至于汪晓东,他继续在里面摔摔打打的,那吵杂的声音时断时续,从高到底,慢慢的趋于平静。
    我还是不敢出声,揪着心贴着墙,连呼吸大声点都不太敢。
    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我与汪晓东隔门僵持了不知道有多久,我的鼻子一痒,我有些难以自控地连连打了几个喷嚏,打完没多久,有一股怪异的味道潜入我的鼻孔,我再用力嗅了嗅,我竟发现这是血腥味!
    这股味道,还越来越浓了!
    一下子慌了神,我小腿一软,差点打跪摔在地上,我完全顾不上那么多箭步朝洗手间的方向冲过去,我飞起脚来把门蹬开。
    只见汪晓东他伏趴在洗手台上,他侧着的额头上,血还在不断沁出来顺着他的脸庞往下滑,那白里泛黄的瓷质流里台上,水血交织蔓延着往下滴,我仅看一眼就魂飞魄散。
    已经完全顾不上那么多,我急急慌慌上前抓住汪晓东后背上的衣服扯拽着:“汪晓东你起来!”
    他一动不动,他的手倒是因为我这番拉扯晃荡,从流里台的另一侧掉了下去。
    鼻子里有越来越浓郁的血腥味钻进去,我的心有百般观感杂糅着,我咬咬牙俯身下去,把汪晓东架起来,一点点吃力地挪,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他移回到放到了沙发上。
    大厅里的光线多少比洗手间的橘色光亮,我这才看清楚汪晓东的额头上的伤口,这伤口的外形无比向我昭示着是他自主用力磕出来的。
    面对着还在鲜血淋漓的口子,我开始六神无主在这个巴掌大的地方翻箱倒柜,在一无所获之后我看着自己外套的袖子,大脑一个激灵,我脱下外套死命地咬,我从咬破的口子把里面的棉絮拖拽出来,给汪晓东额头上的伤口捂了上去。
    即便这棉絮,确实是减慢了血流的速度,可因为没有止血药,汪晓东的额头上还是有血液沁出来,慢慢聚积成点点血珠,我越是盯着看眼眶越热,我忍不住冲着汪晓东破口大骂:“汪晓东你有病是不是!你不要命了是不是!你简直神经病,你简直自虐症,你简直了!”
    我不过是一只虚张声势的纸老虎罢了。
    我也清楚明白地知道,汪晓东他会这番自残,他应该是怕他无法控制他自己,会作出伤害我的行径来。
    眼眶越来越热,这些热意硬生生把我横陈在里面的眼泪挤出来,我抓住汪晓东的胳膊死命地晃:“睁眼!汪晓东你给我睁开眼睛!”
    没有咋咋呼呼,没有吊儿郎当,没有打了鸡血般的鲜活,在我眼前这个壮硕的男人,他像是变身成了一截了无生息的木头,他的呼吸声随着血流越发薄弱,需要我努力竖起耳朵才能窥听一二。
    我下意识把手指伸到他的鼻孔处探了探,他的气息若有若无的让我心惊。
    我完全忘了此时此刻在这个拥挤的空间里,只有我和汪晓东,我的手环抱住汪晓东两只胳膊拼命的晃:“有没有人啊,快救命啊!快救命啊!快来个人救命啊!”
    我将这几句话反反复复翻来覆去的喊,我越喊声音越是沙哑,眼泪横陈满脸都是,绝望就像是潮水般一寸寸越涌越多,我摸着汪晓东渐凉下去的手掌,心理防线再度崩溃,我失魂落魄站起来跌跌撞撞朝门的方向冲去,覆在上面死命地拍:“开门!给我开门!把门打开!给我把门打开!”
    突兀的,在我停下叫嚷嚷的间隙,我听到外面有细碎的脚步声。
    刚刚干枯掉的眼泪,再一次奔腾而下,我用手狠狠捶门:“张代,我在这里!给我把门打开,把门打开啊!”
    ☆、第222章 你只是在利用我
    循着我这一顿疯狂鬼叫,外面门锁被撬的尖锐声钻进我的耳朵,我的心并未就此放下,它像是一阵零落的柳絮支配着我,让我更疯狂地捶门:“赶紧啊!赶紧的啊!”
    我的话音落下没多久,原本紧闭着的门终于被缓缓往里面推开,张代满脸焦燥越进来,他的手犹如藤蔓扣住我,将我整个人团入怀中。
    手覆在我的后脑勺处,张代的声调很轻:“没事了,唐小二,没事了,你别怕,没事了。戴秋娟也没事,她没事。”
    我满溢着崩溃的情绪无处安放,我急匆匆推开张代的手,我的舌头打结得厉害:“我没事,汪晓东….汪晓东他….”
    张代环的身体僵了僵,他疾疾松开我的手,他用目光往前勾了勾,他一边安抚着嘴里对我说别担心,急急忙忙将他的外套脱下披在我身上,一边朝着沙发冲过去,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把汪晓东的双手架勾住他的脖子,他直了直身体,把汪晓东整个人背了起来。
    借着昏暗的光线张代背着汪晓东走在前面,他步履匆忙,却还不忘提醒我楼梯上青苔太多小心别滑倒,我的魂魄涣散依旧,哪里听得进张代这番提醒,我跟在后面趔趄踉跄了好几次,还好我都有扶着冰冷的水泥扶栏,还不至于从摔个半死。
    把汪晓东塞进车后箱,张代拍了拍我的肩膀:“唐小二,你不要太紧张,刚刚我摸了摸汪晓东的脉搏,情况还好。我坐到后面顶着汪晓东,不让他再磕到伤口。你来开车,按导航去最近的医院。”
    被张代这么安抚,我总算是吃了定心丸,嗯了一声,我接过车钥匙,钻进车里一只手划导航一只手拽过安全带系上,定位好之后我朝着西丽医院一路狂奔。
    等到汪晓东被医护人员放上担架推进急救室,我就像是一个膨胀到了极点终于崩坏的气球,身体颓然往后倾。
    还好站在离我一米多远处的张代,他箭步冲上来用手环住我,将我引到旁边的等候椅上坐下。
    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我死死抱住张代的胳膊,把脸埋在他的胸膛上:“张代,汪晓东是因为我,才自残的。他被人下了药,他肯定是不想伤害我,才用头去撞墙的。如果他死了,那我就是间接杀害他的凶手….”
    暖融融的手覆在我的脸颊上来回抚动着,张代轻声说:“唐小二,我刚刚真的有摸到汪晓东的脉搏,情况不算是太糟糕。他这不算是失血性休克,他只是因为药物的作用暂时晕厥过去,他会没事的。”
    这样的安慰虽然捉襟见肘,可对于犹如惊弓之鸟的我无疑是雪中送炭,我风声迭起的情绪暂时放缓一些,理智也慢慢汇聚起来,我把脸抬了抬,扫了一眼急救室的指示灯,我再用力抓了抓张代的胳膊:“张代,汪晓东现在这样,要不要通知下汪晓东的爷爷?”
    张代的瞳孔张了张,他的脸上有异样神色一掠而过,他很快恢复如初:“再说吧。”
    我敛定心绪思虑十来秒,我瞬间明白过来,张代不愿意通知汪老头是为了保护我。
    而我也怕这件有头还没尾的事,真的此刻就让汪老头知晓,他过来要是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张代为了护着我指不定跟他有什么冲突。所以这会儿,还真的不是通知汪老头的最佳时机。
    不管怎么说,汪晓东确实是因为我的缘故承受了这样的结局,汪老头就算把我拆皮剥骨也符合常理,可我不能再给张代制造出什么麻烦来。怀揣着这样两方拉锯的心情,我咬着唇静默一阵,说:“嗯,好。”
    没有再多说什么,张代把手平坦覆在我的后背上,力道均匀不断轻拍着。
    虽然这样安抚的作用微乎其微,我梗着一口气,装作已经彻底镇定下来。
    静默相对一阵子,张代的手机响了,他可能是怕抖到我,他很缓慢从口袋里面摸出来,接通放到耳边,他嗯几声就挂了电话。
    把手机硬塞回兜里,张代声音缓缓:“李达在洲际那边碰到胡林,又联系上了戴秋娟,本来她们要过来看你,但这会她们过来不太方便,容易打草惊蛇,李达就劝她们暂时散了,回头再说。”
    我直起身板:“戴秋娟其实是在家,她不过是丢了手机对吧?”
    张代嗯了一声,说:“对。她早就回家了。是有人拿了她的手机在误导。但是有些信息可能会经由她的手机散出去,我已经让李达找黑客处理,第一时间把她手机黑掉了。”
    即使我今晚,就像是被人当猴子般耍跳了一趟,可戴秋娟从头到尾没受到袭击没受到伤害,这对于我而言是个喜讯,我平铺皱开的眉头敛回一些:“戴妞她这人虽然大大咧咧,但她心细。自从她发现刘鹏出轨之后,她不管跟我聊微信也好,发信息也罢,她都会看完即删,这条不用担心。”
    停了停,我压低声音:“张代,这个躲在暗处装神弄鬼的人,是夏莱吧?”
    眼眸里有星点的不确切游走,张代侧了侧脸:“要制造今晚这一场闹剧,所有人员配合时间调动上,都需要谨小慎微,要随时关注变化发出新的指令,才能确保每个环节不出岔子。几个小时前,夏莱和她几个酒肉朋友待在一起吃饭聊天,整个过程她没有什么异常,手机也玩得很少,似乎在昭示着做这一切的人不是她。当然,单凭这个我暂时也不能下决断,这事不是她做的。”
    我眼睛撑大一些:“你在夏莱身边安插了眼线?”
    张代用手环了环我,将我倾斜出去的身体扭回来:“我有客户要带,没在深圳,自然要谨慎一点。”
    蹙起眉来,我砸了砸嘴:“除了夏莱,张代你认为会不会是吴邵燕?”
    摇头,这次张代倒是万分确定:“不会是她。吴邵燕她的智商还没到这种程度。”
    再把我的身体掰正一些,张代把语速再放慢一些:“唐小二,这事暂时没有清晰的脉络,我们现在单凭直觉揣测也无法得出确切的结论,这事暂时搁置吧。你把衣服裹紧一点,别着凉了。”
    我这才惊觉过来,在那个房间里张代把外套给了我,此刻他正穿着一单衣,我再细致摸了摸他的手,不似以往温暖,反而一阵阵的发凉。
    赶紧抓起他的手捂了捂,我说:“张代,你冷不冷?我把外套还给你啊。”
    反手抓住我的手,张代勉强扯了扯嘴角:“傻。我一个大男人,再怎么的也比你抗寒。”
    眼帘往下扫了一眼,张代的眉头轻蹙起来,他示意着他先打个电话。
    把手机掏出来拨号贴到耳边,张代淡声说:“你手头的事情处理完之后,到我家里给唐小姐带一套干净衣服过来….对,都要带,拿个厚一点的外套。”
    一个多小时后,李达匆匆赶来,他把一大袋子衣服递了过来,张代就拽着我去了更衣室那边,他守在外面,让我把身上那一套睡衣彻底换下来。
    等我们返回急救室门外走廊,“手术中”的指示灯已经暗下去,李达也不见踪影,他应该是跟着医护人员把汪晓东送到了别处。
    跟我的懵逼截然相反,张代一手拎着袋子一手牵着我,三两下就找到了安置汪晓东的病房。
    看到汪晓东并非是被送进重症监护室,只是一般病房,而又听李达转述医生的话,说汪晓东过不了几个小时就能醒来,我极度飘摇的心这才彻底放回肚子里。
    转述完,李达想到什么似的,他从口袋掏了掏,再朝我递过来:“唐小姐,这是你的手机。”
    我真的觉得李达简直太神奇,我很是惊讶:“你在哪里找到的?”
    李达语气淡淡:“那个老房子楼下的垃圾桶里。手机被关机了,你再自己开一下。”
    再朝我侧了侧身,李达转向张代:“张先生,我这边还有点事需要跟进,我先撤了。”
    得到张代的首肯,李达大步流星地走了。
    完全冷静下来,我与张代并排坐在椅子上,我抬起眼帘扫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才猛然发现时间已经过了凌晨四点。
    从危机中彻底松绑过来,没坐多久困意就席卷上来,张代很快察觉到我的精神靡靡,他拍着我的手背:“唐小二,你到隔壁陪护床躺一会,我来看着汪晓东输液就好。”
    我还有迟疑,张代的手一把重重捏住我的手:“别担心,我跟汪晓东是有点不对盘,但我分得清是非轻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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