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青抬起头,刚刚看到太阳从地平线上露出一丝光亮,将刘彻离去的身影笼上了耀眼的金边,看着那个影子越走越远,卫青竟然有一丝似曾相识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时候见过?他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中。
    刘彻初登基不久,早朝看来并没有什么要事,只一个时辰便结束了,春令将卫青带到了承明殿,只见已经有一些年轻人在那里等候,还有不少熟悉的面孔不断从外面走进来——都是些在侍中加官外有其他官职的。
    卫青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意气风发的严助,此人在建元年间是刘彻侍中里最受重用的,也不过刚刚二十出头,一身素雅的儒生打扮,充满了年轻人的朝气。
    而和严助一路相谈甚欢的竟然是张骞,卫青记得他上辈子并没有加衔侍中,更是确定了重生后有不少事情和上一世并不相同。
    况且这承明殿卫青虽然来过不知道多少次,熟悉得闭上眼都能描摹出里面的每一个细节,却也发现比起重生前,有了许多不同的地方。
    比如大殿两侧多了许多用屏风隔开的坐榻,上面都铺着柔软的蒲团,小几上摆着各色瓜果和酒水,那些等候的侍中都三三两两随意地坐在上面,并不是拘谨地等候皇帝驾临,而是高谈阔论,各抒己见,说到有趣的地方,还会去墙壁上悬挂的小柜子里拿出笔墨,在竹简上将观点记叙下来。
    卫青看得有趣,正欲上前询问,就感觉有人轻轻地在后面拍了一下自己的背,转头就看到一个长得和自己一般稚嫩的少年,手里抱着一卷竹简,正热情地招呼:“你就是新来的郑侍中?”
    “正是在下。”卫青好奇地打量对方,一时没认出是谁,“不知道侍中如何称呼?”
    “我叫桑弘羊,你来了之后,这儿年龄最小的就该从我让位给你啦。”桑弘羊打量着对方,“你是有什么才能被陛下看中的?”
    原来来人正是十三岁的桑弘羊,上辈子为了打匈奴筹集军费,卫青和刘彻都没少找他薅羊毛,卫青熟悉桑弘羊后来瘦削而精明能干的脸,对着这么一张如刚剥壳的鸡蛋一样白嫩还带点婴儿肥的脸,一时没有认出来。
    桑弘羊是个神童,靠心算被刘彻赏识,大概天才儿童总归是有些傲气的,他看到卫青便不自觉有了一丝比较的心思。
    看着眼前少年瞪得圆滚滚的眼睛,卫青差点没忍住伸手摸头了,他好歹还记得自己现在的身体只有十二岁,因此面上露出点久违的天真来,笑着说:“我也没有什么才能,只是对打仗有些想法,刚好对了陛下的胃口吧。”
    桑弘羊虽然出身商贾,却是一个积极的强权派和主战派,他听卫青这么说双眼一亮,连忙拉着卫青找了一处空着的坐榻,开始向他讨教起兵法来。
    卫青和桑弘羊聊了一会兵法,桑弘羊对他一见如故,卫青趁机询问:“这承明殿的坐榻和吃食是怎么回事?”
    “这个啊……”桑弘羊面露出崇拜的神色,“是我们陛下想出来的英明决策,说是承明之庐,集聚群英,大雅宏达,启发篇章,所以让我们这些侍中在这里可以边休憩边议论,陛下每次早朝之后还会来这里询问我们对朝政大事的见解。”
    卫青从桑弘羊的话里总结出,刘彻早在建元元年便有意将内朝搬上议程,并且和外朝同样形成了五日一朝的规矩,难道这辈子的刘彻竟然是更加聪慧?
    “那陛下登基迄今,有无推行新政?”卫青压低声音询问。
    “什么新政?”桑弘羊听得一头雾水,“没有听说过啊,陛下只说现在还不是时机,让我们将议论所得都记在竹简上,留待日后使用。”
    竟然连建元新政都没有推行,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一辈子都锐意进取,不折腾个翻天覆地不罢休的陛下吗?卫青越想越心惊,他先前只觉得自己重生回了过去,但现在看起来却并非如此。
    突然所有人都匆忙跪在地板上,桑弘羊也扯着卫青一起行礼:“参见陛下。”
    “都起来吧,在承明殿中无需拘礼。”刘彻洪亮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卫青低着头,听着刘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如果刘彻也和自己一样是重生的,那么他确实会提早来到平阳侯府,会为了保存实力暂且不提新政,会将内朝雏形做得比上辈子更加完善……
    “还不起来陪朕走走。”刘彻的声音自卫青头顶传来,“郑侍中……”
    卫青抬起头,眼神有一瞬间的失落。是啊,如果刘彻是重生的,又怎么会认不出自己,将自己唤作郑侍中呢?
    刘彻不知为何跟在自己身后的少年浑身散发着一股不高兴的情绪,明明早上分别之前还是开开心心地吃东西,不过当着众人的面,他也不好特别关照。
    在进行完了侍中例会之后,刘彻对严助和张骞说:“这位新来的郑侍中,这几日就由你们多加照顾,熟悉一下宫里的各项事务。”
    周围顿时传来艳羡的目光,大家都知道在承明殿里这么多人里,最受刘彻喜爱的除了为首的严张二人,就是有算术小神童之称的桑弘羊了,现在这位郑侍中一进门就和神童交上朋友,又搭上了严张二人的线,简直是肉眼可见的即将飞黄腾达。
    卫青宠辱不惊地上前和严助、张骞二人打招呼,上辈子他去世的时候博望侯早已故去,而严助坟头的树据说都已经高耸了,重生遇故人,他很想和两人多聊上几句,却被刘彻喊走了。
    精力充沛的少年天子想要去长安城外骑马溜达一圈,也不问卫青骑术如何,直接让人给他牵来一匹毛色乌黑发亮的高大胡马。
    卫青有些惊喜,上前亲昵地摸了摸马脖子上的鬃毛,不为别的,只因这匹马和他还颇有些渊源——上辈子他初任建章监的时候,刘彻送给他的第一匹好马便是这匹乌云踏雪。
    马是好马,当时年少的卫青虽然识货,但却不识马价,高高兴兴地谢完恩后很是淳朴地说:“怎么好意思让陛下白送臣这么好一匹马?等臣攒够月钱就把购马的费用还给陛下。”
    刘彻哈哈大笑:“这匹马价格可不止千金,把你卖了都不够抵一半的。”
    建元年间的风仿佛穿过了几十个年头迎面拂来,带出那些尘封在记忆里的温情画面,只是此时的卫青再也不能像少年一般说出懵懂无知的话语了。
    他和眼前这个同样被唤作陛下的刘彻,隔了整整一个甲子的岁月,很多事情并不能当做从未发生过,从他冒姓卫的那个时刻开始,他的人生就和卫家的荣辱兴衰维系在了一起。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承明殿的部分描写引用自班固《西都赋》:“又有承明金马,著作之庭,大雅宏达,于兹为群,元元本本,周见洽闻,启发篇章,校理秘文”。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相逢拌酩酊,何必备芳鲜。”出自宋代陈著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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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章 建元元年06
    许多年轻健壮的骑郎已经在未央宫的南阙宫门口等待,卫青一眼就在人群里看到了公孙贺和公孙敖。
    刘彻骑在马上,凑过身对卫青低语:“你不是说要建一支骑兵吗?看看朕这期门军如何?”
    没想到这一世刘彻连期门军也提早弄了出来,不过饶是谁看到上辈子被自己统领了许久的队伍,也无法非常惊喜地夸赞出来吧。
    卫青只是微笑着恭维:“陛下真是英明神武。”
    刘彻对这种标准答案并不满意,不过也没有说什么,而是一扬马鞭:“走,跟朕去在建的上林苑里逛逛。”
    上林苑应是刚刚破土动工,山林里许多秦时旧宫还是一片断壁残垣,只是那水边桃红柳绿,山岗上梨花片片如白雪,还是一片绝好的春光。
    许多从冬天苏生过来的动物幼崽,毛茸茸、圆滚滚地在草丛里爬行,刘彻也不射猎,只是从树洞里掏了两只熊崽子扔给卫青,然后去了建章营暂歇。
    建章营驻扎在秦时旧宫建章宫内,说是宫但建筑范围很小,只够刘彻带着随从临时歇脚,而在行宫西侧则是大片用木头搭建出来的军营,人气比破败的宫殿倒是旺了许多。
    刘彻一进入行宫,公孙敖就忙前忙后,张罗人将正殿收拾妥当,请刘彻入座,又亲自去提了一篮新鲜采摘的水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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