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我紧着眉头,一言不发,淮北安慰道:“别想那么多,最起码咱们在沙青烈的手中都活了下来,而且还带回了红鲤,而且等到阎不焕治好你的伤,咱们只赚不亏!”
    红鲤?
    我转过头看向依旧神志木讷的红鲤,皱了皱眉头道“她体内的迷魂汤药效,到现在都还没有过去么?”
    江老大叹了口气道:“迷魂汤是吴老怪赖以成名的绝技,解药除了他谁也没有,也怪我,当时没有留下他让他交出解药,恐怕你朋友的伤……”
    见江老大面露难色,我疑惑道:“咱们不是正好要去找那什么阎不焕么,求他替红鲤治伤不就可以了?”
    “难呐。”江老大叹了一声说:“你知道他杀人庸医的名号是怎么得来的么?”
    “怎么?”我疑惑道。
    “医一人,杀一人,杀一人,医一人。”江老大沉声道。
    我一下子没明白他话里什么意思,可是赶等反应过来,有些忍不住惊讶道:“治病杀人?”
    “是的,阎不焕认为世上的人有多有少,看似无数,却都在老天爷心里有着固定数量,如果他医好许多人的伤病,死的人少了,难免活人太多而死人太少,对不起老天爷。因此,他立下誓愿,只要救活了一个人,便须杀一个人来抵数。同样,他杀了一人,必定要救活一个人来补码。”
    淮北像也是头次听说,瞪大了眼睛看向江老大说:“这他娘的不是扯淡么,治好了人还得去杀人,人谁去杀,他自己?”
    江老大摇摇头,道:“被救之人,只要治好了身上的伤,就得答应他去杀一个人,可能是路边百姓,也有可能是他指定的某一个人,总之要替他杀人便是了。”
    “那如果他要杀的人,超出我的能力范围之外呢?”我问道。
    “那只有被杀。”江老大道。
    “不能找人帮忙?”我诧异道。
    江老大皱了皱眉,说:“这个我不是太清楚,听人说他性格怪癖,精神也是时癫时燥,很难摸清秉性,具体要怎么样,还是要见到他本人才能知道。”
    天下还有这种怪人?
    我咬了咬牙说:“不敢怎么样,必须带红鲤去试试,就这么成了傻子,那比杀了她还难受。”
    不过转念一想到:“他医术很高明吗,如是高明的话,又为什么叫庸医呢?”
    “因为平生死在他手上的第一个病人,便是他的妻子。”江老大道:“当时的他才刚刚在江湖之上小有名气,却因为救了一个被八手仙猴追杀的一个仇敌,其妻子被八手仙猴撸去,将全身的静脉震的根根寸断,并用引魂线将这些断掉的静脉全都连在一起,牵一发而动全身,想要借此为难阎不焕,可谁料这阎不焕医术了得,竟然想出了用一根定魂丝将这些丝线紧紧相连,成了一根固定住它们的主线,像是人的中枢神经,协调着身体各个部位的机能,让妻子恢复如常人一般,简直就是神仙难比的手段。”
    听了江老大的话我心头猛地一跳,问道:“那他妻子怎么死的?”
    江老大叹了口气,说:“八手仙猴向来瑕疵必报,得知引魂线被化解之后,便悄悄潜入阎不焕家中,用内力震断了他妻子体内的定魂丝,让他妻子在其面前静脉尽断,浑身渗血而死,从那以后,阎不焕便认为究其因果,是因为自己出手救活了一个本该死的人,才导致自己的爱妻死亡,才指定下了这样救一人,杀一人的规矩。”
    “放屁。”淮北大骂一声,说:“明明是自己能力不足干不过那八手仙猴,才找出这样的借口,骗自己罢了,什么老天自有定数,扯他娘的淡呢。”
    我见淮北这几次要么不说话,要么语出惊人,一时间有些稀奇。
    虽然淮北所言不无道理,但是我对这个杀人庸医更感兴趣的,是他居然能靠医术将经脉寸断并被连在引魂线的爱妻救活,如同常人,如此高超的医术,若是能将玉姐接到这里,那治好她身上的伤,岂不是指日可待?
    还有红鲤,甚至是姚二爷,包括我已经废掉的右手……
    想到这里我莫名地开始有些兴奋,可是随即一想到这里不是黄河,而是黄河古道,顿时又有些蔫吧了下去。
    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才能回去,更何况带他们进来?
    这个时候耳听得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门口有人喊道:“江老大,活人尸船已经备好,可以出发了。”
    江老大点着头,冲门外招了招手,就见四个光着膀子的黝黑大汉迈步走了进来,默契地分成四个方位站在我旁边,接着一弯腰,只感觉眼前的画面蓦的抖了一下,连人带身子下的床板,便被抬了起来,直直地朝外门外走了出去。
    “一路船行颠簸,可能要委屈老弟了。”
    等来到屋子外面,才发现依旧是在落雁镖局门口,赶等出了门躺在床板上脑袋朝天,正好看见了那两面在旗杆上飘扬的旗帜,只是左手边本是绣着金雕的镖旗,竟然换成了一面画着面目狰狞的黑龙旗,顿时感觉奇怪,便问江老大这是怎么回事。
    江老大蓦的叹了口气说:“既然落雁镇已经归到了鬼门龙王势力之下,以前的镖旗不能再用,必须换上他们的旗才可以。”
    “谁说的,沙青烈?”我诧异道。
    “不是啊。”江老大看着我不解道:“这是黄河古道的规矩,你不知道么?”
    我愣了愣,随即着急地说:“你疯了,赶紧把旗帜取下来,那沙青烈根本就没有打算把落雁镇交给鬼门龙王,不然你凭什么觉得他这么好心,会将镇子交给我和淮北这两个外来之人,还要将吴老怪发配到什么西陵渡,就是为了不让外人染指落雁镇!”
    江老大似乎没有反应过来,我疼地直咬牙说:“新的河口松动,势必会引发四大势力的激烈争夺,这沙青烈狼子野心,只身一人前来收城,就是想在这里盘踞属于自己的实力,并赶走吴老怪,封住他的嘴,让我们两个外来人当迷魂散,而且你以为这破镇子有什么好管的,他就是拿我们的朋友做要挟,让我俩守住这里的秘密,以免被四方势力知晓,亏你还是个走江湖的镖头,怎么连这都不知道!”
    江老大疑惑的神情逐渐舒展,一排大腿正要张口,就听见身后有人急匆匆跑来说:“镖头,有八手仙猴的船队靠岸,说要进镇调整休息!”
    第二百零五章 漕运商队
    八手仙猴?
    这里的事情连他都也知道了?
    江老大皱了皱眉头,说:“来了多少?”
    “最少有十艘商船。”那人回道。
    “这么多?”
    江老大沉吟了片刻,随即脸色微变,诧异道:“商船?”
    “嗯,是八手仙猴的船队。”
    看着江老大面露难色,我想了想说:“去看看吧,该来的总也躲不掉,兴许是巧合也未必。”
    江老大犹豫了片刻,咬着牙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走,看看去!”
    朝着渡口的方向一路前行,我躺在床板上被逐渐升高的日头照的眯着眼,感觉着从体内五脏六腑中隐隐传来的剧痛,突然开始念每次在长生当短暂而又美好的生活。
    那里是我唯一的避风港,有玉姐,有老黑,还可以去姚二爷的宅子里喝酒下棋,喝醉了就在那过一夜,听二爷讲江湖风云事。
    只是现如今玉姐身负重伤,老黑成了黑老太爷,带着霍老太藏于一角,红鲤也跟着在黄河古道中变成此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而我也被打成了废人,不知何时才能离开这地方,跟他们相聚。
    或许江湖就是如此,身在其中的每个人都身世如飘云,就像是风中的落叶,水中的浮萍,什么都抓不住,什么都没有,连根都没有。
    有的只是一腔血,很热的血,却不知何时会挥洒一方,成为孤魂野鬼。
    “是不是在想玉姐?”
    淮北走在一旁看着我笑道。
    我苦笑了一声,说:“嗯,想回去了。”
    “等治好了你跟红鲤身上的伤,咱就想办法回去,我在这鬼地方也待够了,没有电视,没有电脑,什么都没有,真是无趣啊。”
    淮北两只手捧着后脑勺一边走一边笑,我跟着他笑了笑,喃喃道:“但愿吧。”
    落雁镇的渡口不大,寻常停靠一些木船,舟筏也勉强足够,可是眼前再看,沿着渡口往下游的河岸便被一艘艘巨大的木质商船给遮的严严实实,遮天蔽日,远不止先前报信那人口中所说的十艘之数。
    而且每艘船的船帆上,都用黑墨大大地涂上了一个刺眼的“漕”字,其笔劲龙飞凤舞,挥毫之人,想必也是心藏不凡。
    渡口之上在此刻也已经站满了人,从穿衣上大致可以分为两拨,估计就是落雁镖局跟商队的人马。
    江老大看着铺满河面的船队微微怔神,朝身后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停下之后,只身迈步朝着渡口走了过去。
    抬着床板的四个壮汉一直都没有松手,我躺在上面只能使劲儿地转动着眼珠子往前瞅,只能隐隐看到江老大站在渡口上和人交谈,从神态和言行举止来看,应该真的只是商船路过,没有别的事情。
    可是这里既然是古道上游,落雁镇又是最首的镇子,商队怎么会经过这里,是要顺着鬼门峡送到三道湾么,这不太可能啊。
    果然,没大多会儿的功夫江老大就怒气冲冲地走了回来,嘬着牙花子说:“这些人居然要在镇子上过夜,哪有那么多地方。”
    我皱了皱眉头,道:“八手仙猴的人?”
    “不是。”江老大说:“这些船都归属于漕帮的商会,请了八手仙猴的人来护航,结果跑偏了河道,到这来了。”
    “那他直接原路返回不就是了,这才刚天亮,干嘛要在这休整一晚。”我听了不解道。
    江老大一脸愁容说:“说的就是这个,昨天晚上河上起了大浪,三艘商船被刮到浅岸搁浅,虽然最后全都又挪了出来,可是船体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坏,他们这次来一是为了休整,二就是想在这修船,毕竟镇子上的人在这方面都是好手。”
    “以前有过类似的情况发生么?”我问道。
    江老大想了想说:“有,因为从这边开始往下游走有很大一段水域都不太平静,特别是在晚上,浪大鬼多,很容易出事,但是像这么大的船队停靠,还是头一回。”
    听了他的话我第一反应是事情未免也太过巧合,可是也不由得想起刚到这里时吴老怪曾经说过,这一带的水域天黑之后不能行船,本以为是他在妖言惑众,听江老大这么一说,还确有此事?
    在将心中的疑惑告知给江老大后,江老大皱着眉说:“这边的水域里到底是什么情况说实话我也不太明白,天黑之后不得行船的规矩向来都有,都是镇子上的老人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没人知道具体什么原因,只知道天黑行船的话,怪事很多,人跟船全都回不来,尸体在几天之后飘到下游很远的地方也屡见不鲜,总之一到晚上这里处处都透着邪乎,除了那些艺高人胆大遇到非走不可的急事外,一般人谁也不敢亲身涉险,毕竟已经死了那么多人,谁也不会嫌自己命长不是?”
    我听了也有些唏嘘,看来不管是在哪里,深藏在大自然中的秘密向来都是人们所忌惮的对象,可是看着河岸上乌泱泱的船队还有人群,忍不住问道:“那今晚是不是就走不了了?”
    “没事,只是修补船体和安排这些人住宿,有副镖师盯着就行,我跟你们去找阎不焕。”
    江老大说着招呼人继续抬着我往渡口上走,等到了渡口,才发现硕大的商船紧紧贴靠在岸边,不断有人走下岸,从穿着上来看这些人的身份要比镇子上尊贵许多,身边不管是丫鬟还是奴仆模样的随从也跟着不少,看来不管在什么地方,人与人之间都要分出三六九等,天上地下,永远不会有平等一说。
    在渡口等着我们的是一只双层的乌篷客船,体积不大,最多只能容纳七八个人同时乘坐,我好奇地问江老大这是不是就是吴老怪口中所说的活人尸船,江老大干笑一声道:“不是,这是我们常走镖用的镖船,活人尸船还差着龙骨材料,没有完工。”
    看着在船头迎着河风猎猎作响的金雕镖旗,我忍不住好奇道:“这活人尸船到底是什么东西,是不是真的就和名字一样,是用活人或者尸体做成的鬼船?”
    江老大脸上的表情很尴尬,捂嘴干咳了一声,说道:“这艘船起名为活人尸船的真正含义,是因为船体确实是用人或者水下动物的尸体骨架搭建,但却是载活人过河,才取名为活人尸船,难怪老弟一直对我不放心,原来问题是出在这上面了。”
    我一听脸上顿时也有些尴尬,可脑子里想了想,突然奇怪道:“难道你们是想在夜晚行船?”
    江老大点点头,说:“本来干我们这行走夜路是常有的事情,而且沿着落雁镇往下走还有不少的沿河村镇都有生意可做,如果只限制在白天走镖的话,许多要紧的镖单都会受到不小的耽搁,所以我才想到用动物或者人类尸骸做成的镖船,来掩盖船上活人的气味,用以躲避在夜晚行船时来自水下恶鬼的袭击。”
    我诧异地看向江老大,没想到这么糙的汉子居然心思如此细腻,而江老大也笑着看对我说:“不过眼下好了,镇子里没了吴老怪,可以将更多的时间花在镖局上,而不是整天想着怎么对付开人头包子铺的那个老家伙。”
    我也跟着笑了笑,感觉着四个壮汉小心翼翼地将我抬上了客船,稳稳落在底层后,江老大说:“河上风大浪大,下面稳,不晃悠,我们全程陪着你,上面也会安排人守风,而且落雁镖局常年在河道上走,虽说没闯出什么名堂,但是江湖之人多少都卖我几分薄面,相信此程一定会一帆风顺,马到成功。”
    第二百零六章 河口坞
    客船缓缓驶离渡口,沿着翻滚的波涛在河面上缓缓前进,淮北跟江老大分左右坐在我身边,满脸肃穆,我忍不住笑道:“去看病又不是送死,回来就好了,至于搞的这么大义凛然么?”
    他俩笑笑没说话,而我在这个时候才注意到红鲤没有在身边,便问他俩哪去了。
    “楼上看风景。”江老大淡淡地说了一句。
    “她好些了?”我闻言惊奇道。
    江老大摇了摇头,说:“还是那样,吴老怪别看本事不行,迷魂汤却算的上是一绝,许多人重金求得一方他都不肯卖,估计普天之下也就阎不焕能解此毒,但愿他这次能高抬贵手,将你们二位从深渊中给拉回来。”
    江老大的话音落地后,船舱里便陷入到了沉默。
    听着在耳边回响的阵阵涛水,我几次想张口问江老大这个黄河古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是觉得以他在这里的地位和见识,恐怕知道的也不会太多,而且我也不想在他面前过多地暴露自己,正如姚二爷所说,虚虚假假,真真实实,让对方摸不清底细,才能有更好的合作价码。
    我躺在客船的正中间,除了脑袋上略有潮湿的木板外,别的什么都看不到,只能感觉着小船在一直往前航行,甚至连弯都没有变过,耳边除了偶尔能听到大型船只激过水面的声音外,剩下的便只剩下“哗啦啦”的水声了。
    中间的时候船在河面上也被拦停过两次,听着外面的说话声像是要过路费的,我听着感觉新鲜,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天生地长的黄河,竟然有人在这收过路费。
    可是江老大却告诉我说,越是往前走,这样的人就越多,因为古道河面上行凶作恶之人非常多,杀人越货之后在水上连个影子都找不到,而这些收过路费的人,都是沿途镇上的居民,他们自发组织维护附近河域的安稳,然后找过河的商队或者像是我们镖局这样的船只索要过路费,也算是谋得一份差事。
    我闻言若有所地应了一声,其实挺想出去看看这黄河古道究竟是什么样子,只可惜这副身体莫说是去看了,咳嗽一声都连着肋叉子疼,但愿从阎不焕那里回来的时候,能饱览沿途的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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