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风引剑是十二恨前半套剑式当中最强的一招,只攻不守,置之死地而后生,痴如闪电矫如飞凤,疾似风气雷厉行。
    人同剑形成了一条直线,在空中飞驰而近,沙青烈蓦然转头,脸色闪过一丝惊恐,想要回身拿手阻挡却已然为时已晚,堪堪转身,剑锋插肩而过,一股猩红的血花陡然绽放,可他却一丝停顿都未曾出现,任由剑刃洞穿肩膀,咬着牙一把抓着我的手腕,抬起另一只手朝肩头用力一拍,宛如泰山压顶一般的力道顿时席卷全身,紧攥着剑柄,身体不受控制地便朝身后倒飞了出去。
    尚未着地,耳边厢在空气中响起了一阵鞭响,软鞭缠身,卸掉了在身体里流窜的力道,二姑姑垫步凌腰拉着我急速向前,可此时沙青烈已经站在了船中心,一鼎足有三人多高,刻画着万鬼齐吼的青铜古钟,赫然出现在了面前。
    沙青烈垂着一条胳膊盯着众人冷笑,脸上先前的恐慌一扫而尽,一只手轻轻按在古钟身上,低声道:“原以为手到擒来,但没想到还是得祭出镇河古钟,这样一来,你们几个就算死在这儿,也不算亏了。”
    七姑姑寒目向前,冷声喝道:“鬼门龙王三番五次挑衅我流云渡,皆被姥母劝退,你此番前来,是带着龙王的意愿,彻底和我流云渡开战了?”
    “弹丸之地,何须龙王大人亲自动手,沙青烈一人,足以!”
    沙青烈说罢将按在古钟上的巴掌轻轻抬起,众女脸色齐变,快速捂上耳朵,而这个时候,沙青烈的手掌却以再度落下,胳膊手腕上根根青筋直立,狠狠拍在了古钟上。
    没有任何声音,连河水流淌的响声也在此时化作无形,天地万物仿佛都沉寂了下来,像是突然失聪,紧接着身体就宛如在暴风眼的中心地带,飘飘如落叶,眼睁睁看着身体离地,丝毫不受控制地被一卷而起,直接从船上吹落入水。
    好强。
    这是我当时唯一的感受。
    仿佛有一道无形之刃穿膛而过,整个残魂差点被这一击打的魂飞魄散,飘在水面上半晌才稳固下来。
    其他五人比我稍微好一些,可情况也不太妙,身上的衣衫被鲜血染红,个个面色苍白,冷眼盯着龙王鬼船,却没等有所反应,只见眼前的空气像是石击水面所产生的涟漪,一圈圈散开,肉眼可见的波纹缓缓散在身上,只感觉眼前一黑,水面上炸起了滔天巨浪,众人直接被从水面上掀飞,宛如断了线的风筝,在空中跌落,丝毫不省人事。
    我咬了咬牙,没有想到这镇河古钟竟然强悍如斯,而在这个时候,站在渡口岸边的流云渡众人纷纷跳下水企图救人,可是沙青烈似乎丝毫不想给我们任何的喘息,只是一个间隙,毫无声息的古钟,再度被拍响。
    看着较之前几次来的更快,更为明显的空气波纹,再反观身后昏迷不醒和下水救人的帮众,我咬了咬牙,心知这一击的威力恐怕要残杀水面众人,心下一沉,暗道声拼了,心念剑诀,在水面上呼起了剑风。
    黑色中夹杂着鬼哭狼嚎的剑风一起,瞬间激开千层浪,剑风卷起水流围在身边呼啸盘旋,瞬间就和迎面散开的波纹撞在了一起。
    石破天惊。
    仿佛整条河面都被震裂,一拨又一拨凭空而起的巨浪如同山本海啸般袭来,卷在河面上的任何船肆意摇摆,人在巨浪中宛如飘零的落叶,瞬间打上天空,继而坠落。
    深处暴风的正中心,等到前势作罢,余地余威直接由下而上,犹如蛟龙出水般狠狠撞击下体,身子就跟炮弹一样“噌”地被顶上了天空,而等到快速掉落的时候,我强挣扎着稳住身形,看着站在镇河古钟旁边蓄力待发的沙青烈,卯足了全身的力气,将长剑反扣在掌心,紧贴臂腕,左手比指为剑,正对着沙青烈,纵身撞了下去。
    沙青烈本是欲要再度拍击镇河古钟的手突然一滞,蓦的抬起头,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赶等反应过来,伸出双手想要调转古钟的方向迎击时,剑指已到,正点在他的眉心,只是一息的间隔,全身的精力仿佛全都顺着指尖瞬时喷发,沙青烈瞳孔一阵猛烈收缩,紧接着全身一滞,古钟落地,炸起震响,顿时歪倒在地。
    身体重重咋地船板,想要拼命站起身补上最后一剑时,可体内却一点力道也提不起来,就跟被剁碎了筋骨一样。
    看着同样堂在一旁气若游丝的沙青烈,内心着急到了极点,却在这个时候,耳边厢响起了一阵风吹衣炔的烈响,一道虹影落在身旁,弯腰捡起地上的长剑正对着沙青烈的脖子准备一剑刺下之际,空气中隐现出一声冷笑,红衫女子身形一滞,赶等反应过来想要再度刺下的时候,一道黑色的人影伴随着女子的飞出,径直落在了眼前。
    “马通天!”
    红衫女子落地后挣扎地站起身,垂着剑盯着面前的黑袍中年人冷声道:“连你也来了,看来剩下的黄河二鬼,此刻也在我流云渡了?”
    被唤作马通天的男子阴鹜地笑了笑,将地上的沙青烈抗在肩上,一言不发,轻轻一跺脚,整个船板上碎石飞起,连我和红衫女子也不例外,身体半悬在空气当中,接着接见那男子一抬脚,“砰砰”两声,二人随即飞离鬼船,掉进河水里。
    “今天只是个见面礼,告诉姥母,一个月后龙王大人会亲自前来,到时最好乖乖地将流云渡拱手奉上,免得生灵涂炭。”
    第三百一十四章 剑意
    沉闷的声音落罢,围在渡口的艘艘楼船缓缓驶离,直到消失在视线当中,才听到身后陆续传来落水声,将我和红衫女子拖到了岸上。
    我被几个紫纱女子抬着手脚飞速撤离渡口,赶等回到原先的住处,看着面前众人焦急的面孔,我挣扎着摇摇头说:“我没事,只是体力耗尽,休息些日子便可恢复,快去看看她们怎么样吧。”
    藏剑拂袖,是十二恨剑法中的第八式,化身为剑,点指剑意为气,剑气洞穿磐石,杀人于无形。
    这是我在领悟剑意即将突破瓶颈时所出现在脑海中的剑式。
    也是身体被巨浪掀翻在空中,浑身力量被震散,将剑意最后一丝窗户纸捅破,彻底领会剑意时脑海中所出现无数光怪陆离当中所抓住的一样。
    但可惜只有剑意没有剑气,否则沙青烈必死无疑。
    我此刻在终于明白,陆无双先前所言中,同样的剑式,但如果没有剑意所产生的天塌地陷之别到底在哪。
    若是有渡厄在手,即便是全盛时期的沙青烈,我也有信心与他一战。
    躺在地上感觉着体内力量被掏空不知该忧还是该喜,时间在胡思乱想中浑浑噩噩度过,直到房间门再度被推开,红衫女子来到面前,盯着我看了半天,从腰间取下一块黑木腰牌丢在我身边,随后转身离去。
    盯着她身影消失的方向我隐隐有些发蒙,没明白她此举何意,沉思了半晌,再看向脑袋旁边的腰牌,一直等到身体恢复了知觉,才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将其抓在手里,上书三个字:小地狱。
    先是一愣,紧接着想到当时在渡口她给予我的承诺,苦涩地摇了摇头,将腰牌收入怀中,却见那个晃头晃脑的小脑袋,又出现了。
    “你大姐都不找麻烦了,还躲什么躲。”我无奈道。
    二姑姑迈步走进房门,上下打量了我一眼,感觉像是在撇嘴道:“看不出来,你一直深藏不漏啊。”
    我这会儿没有心思跟她拌嘴,看着她道:“有事么?”
    “没事,就是大姐让我跟你说,有关于你提到的那个关在幽谷里的女鬼,她在短时间内会帮你想办法查清楚来历,毕竟小地狱孽鬼太多,一时半会儿也记不清当初是怎么来的,而且那里的孽鬼长期受镇魂香的影响意识早就逐渐被抹去,像她那样还能记得你已经实属不易,相信时间不会太久,你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可以在这里多留些时日,现如今你可是我们流云渡的大恩人,等姥母回来,兴许还会给你嘉奖呢。”
    听了她的话我微微一滞,有些不解道:“大姑姑之前来过,她自己为何不说,还要折一道让你来传话呢?”
    二姑姑眉毛轻挑,“大姐是我们七姐妹中的老大,平日里最好面子,前一脚还因为你收了小地狱的恶鬼要将你刮魂削格,可后一脚你就战败沙青烈,替我流云渡解了大围,面子上过不太去呗,就让我来了。”
    说罢撇着眼看向我道:“你个大男人不会这么斤斤计较,还要找大姐算账吧?”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看向二姑姑,一撇嘴道:“现在你总该说说,为什么下个小地狱,非得带上我不可了吧?”
    二姑姑眼神一愣,将头转过一遍,支支吾吾道:“你管呢,反正有用便是,又没有害你。”
    我一时无语,轻轻叹了口气,“算了算了,姥母何时回来?”
    “今日,最迟明早,怎么,你要走?”
    我点点头:“劳烦二姑姑帮我备艘船吧,我现在要去河口坞。”
    “现在?”
    “嗯,现在。”
    一别多日,以阎不焕的医术想要救卫君瑶,无论生死,到现在应该是已经有了结果,而且黄河姥母也亲自前去,又在赶回的路上,我实在等不及从别人的口中听到有关她的消息,必须立刻出发,亲眼见到她安然无恙。
    临走的时候七姑姑还没有从昏迷中苏醒,其他几位带着一干人等送我前往渡口,船只早已停靠在岸,站在船头冲他们挥手致别时,二姑姑却突然跑到岸边将以紫砂壶递到我手中说:“这是我当时答应你的好处,在镇魂香里提酿过的情长洒虽然比不上传说中的琼浆玉露,但对你现在这种残魂状态来说益处多多,但是不许浪费,每次只能饮一小口,喝完了也不许找我要,我自己的都不够喝,听见没?”
    我笑着点点头,将紫砂壶接过手中,再度向众人辞别之后,船桨搅动翻滚的河水,开始朝着河口坞缓缓行驶。
    当时在离开流云渡没多久时,小船正迎上一支迎面而来行驶方向朝着流云渡的乌篷船,看起来很简陋,可船头上却站着一位身着白衣,面部被白纱遮掩的冷峻女子,目光如剑,高高的马尾扎在头顶,手中攥着一支绿色长笛,乍一看气质翩翩跟男人相比也不逞多让,一直盯着我,给我看的有些不太自在。
    来船行驶的速度很快,赶等我反应过来这是姥母手下特有打扮的时候,小船已经蹿到身后没了踪迹,便忍不住问船夫,可是姥母回来了?
    船夫却摇摇头,手中卖力地划动船桨叹声道:“那位姑奶奶叫做白如霜,本是姥母手下的第一位高徒,许多年前不知为何跟姥母闹不和,一气之下离开了流云渡,时不时地就会回来,一回来就吵架,有时候还打,每次都要给流云渡交个天翻地覆才肯罢休,得亏今日有幸送公子离开,不然估计我这小船,怕是要保不住喽。”
    我听的有些微微发愣,听着船夫的语气,感觉对着白如霜的行为早已习惯成自然,当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像姥母这般手段的人,既在红尘中,也不能例外啊。
    船行一路无阻,当赶到河口坞时已是第二天清晨。
    河口坞依旧人来人往,马不停蹄朝着阎不焕住所赶,才发现沿着木屋流淌的碧绿长河已经被一艘艘挂着“吴”字旌旗的战船停满,无数阴兵披盔戴甲。肃穆站在船头和岸边严阵以待,见我到来即刻蜂拥而上,挡住去路厉声道:“吴山公主游历河口坞,闲杂人等速速退下!”
    我一怔,也懒得跟他们解释,抬手一推,迅速拨开人群想要再往前走时,迎面一道凌冽的身影两步跨至面前,低声道:“白公子,吴山公主有令,谁也不许靠近半步,请回吧。”
    吴将军?
    见来人我忍不住愣住了,不解道:“什么意思?”
    “表面意思。”吴将军冷声道。
    我见他神情不对,语气虽然冷漠,可那如万年冰山不化的眼睛里竟在说话时出现了一丝慌乱,一把抓住他的肩头,焦急道:“到底怎么回事,公主怎么样了?”
    见我动手,身边的阴兵齐齐将枪头调转于我,吴将军却摆摆手说:“吴山公主现在很好,只是咱不方便见公子,还望公子见谅。”
    见他这样,我心底一沉,松开手,细细地打量了他一番,沉声道:“有人在这?”
    吴将军没有回答,可是眼神却告诉我,确有此事。
    “是谁?”我咬着牙,冷冷问道。
    “一位故人。”吴将军淡然道。
    我深吸了口气,心知无法在这里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围在身边的阴兵,一咬牙,蓦的闪身,伸手夺下身边阴兵手中的长剑,身形一动,便跃上船头,快速朝阎不焕住所冲了过去。
    第三百一十五章 古道落日
    “不要让他靠近公主住处,拦住他!”
    吴将军冰冷的声音从身后淡淡传来,身边的阴兵立马蜂拥而至。
    我攥着手中的长剑下意识地就想将围上来的阴兵杀之而后快,可转念一想这些都是君瑶的手下,轻轻叹了口气,将长剑丢弃在地,化手为掌,将迎来的阴兵悉数砍翻,而且久久为未见吴将军有所动作,心下了然,将随风的身形施展到了极致,只是片刻的功夫,便踩着艘艘战船,来到了阎不焕的住所。
    河岸上一片寂静,屋子里也瞧不见任何动静,甩开层层围堵的阴兵,纵身下船上岸,一把推开房门时,正看见卫君瑶面色苍白地站在门口,看着我微微笑道:“你回来啦。”
    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目光打量四周,除了她之外并无发现还有人影,不解道:“谁来了?”
    卫君瑶秀眉微蹙,轻轻叹了口气,想要迈步朝外走,身子却摇摇坠坠往一边倒,我急忙一把将她扶住,卫君瑶轻轻看了我一眼,嘴角艰难地扯出一抹微笑,任由我扶她来到岸边,冲站在船头的吴将军道:“回去吧。”
    吴将军像是有些不放心,欲言又止之际,卫君瑶挥挥手:“有小乙在,没事的。”
    等到吴将军带着战船悉数离开视线之后,卫君瑶才转过头细细地打量了我一番,点点头,笑道:“长进不少嘛,先前还听说沙青烈率兵攻打流云渡,心中担忧不已,看来是我多虑了。”
    此刻的卫君瑶虽然面色看着有些无色外,整个人的精神状态较离开之前不知道好了多少,不由得心中微微松了口气的同时,想到她方才跟吴将军说的话,忍不住问道:“是人来找麻烦了吗?”
    卫君瑶摇摇头,撩起裙角直接盘膝坐在了地上,微微叹了口气说:“黄河鬼婴找来了。”
    听见黄河鬼婴的名字我直接愣住了,心中顿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凛了凛神,咬着牙说:“他来干什么?”
    “谈条件。”
    卫君瑶轻声道:“他知道你在九泉河底被我救下,残魂不灭,来告诉我说,让我交出吴山势力,方可放过你。”
    淡淡的一句话宛如惊雷炸在心头,未等我缓过神,卫君瑶抬头看向我道:“并且玉姐还有狼妖等人此刻都在他的手中,虽然他暂时没有暴露身份,姑且也算安全,可是如果我不答应他的条件,一切可就难料了。”
    “不能答应他。”
    我想都没想说道:“他要对付的是我,跟你无关。”
    可卫君瑶却摇摇头:“没用的,我现在的实力远不如他,如果不答应他的条件,不但你和你那些朋友的性命堪忧,并且他还会将我重伤的消息公之于众,到时不用等他动手,其他三大势力必会纷沓而至,将吴山瓜分蚕食,无论如何,吴山是保不住了。”
    我万没想到黄河鬼婴的野心如此之大,出世的第一件事不是去找九泉府,而是想要吞噬吴山势力,如此一来,岂不是不费吹灰之力便可摇身变为古道中四大势力之一,再染指九狱九泉,图谋黄河胆,一切都指日可待?
    想着背后就有些发寒,可还是摇了摇头,刚想说话,却见卫君瑶轻轻叹了口气,双目看着我说:“小乙,能抱抱我么?”
    我心头一颤,看着她憔悴的面孔,脑海里回想过去种种,那无数次出现在视线中绝尘的红色背影,和现如今的落寞形成了强烈反差,不由得鼻子有些发酸。
    坐在一旁,颤抖着手轻轻揽住她的肩膀,手指尚未触摸到衣衫,卫君瑶便将脑袋斜靠在我的肩头,相拥无语。
    “原本想抗下世间的一切苦难,能护你此世无忧,可现在看来,又需要你来保护我了。”
    卫君瑶脑袋贴在胸口呢喃低语,传入耳朵却是一阵刀绞般的刺痛,轻轻吸了口气道:“放心吧,你护我一世,我守你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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