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姑姑皱着眉,盯着地上那个圈和圈里被打乱的纹路,沉吟了半天,才看着我说:“是残卦?”
    我闻言一喜,点头说:“正是。”
    七姑姑也蹲下了身子,将我手中的树枝接过,对着圈内比划了半天,幽幽地说:“布卦人是谁?”
    “白家先祖。”我如实答道。
    七姑姑点点头,深叹一声说:“窥天之卦,虽然卦象的纹路被破坏,但明显可以看出来卜卦者当时已经完成了卦测……”
    接着一抬头,“此人可尚存于世?”
    我摇摇头,“死了。”
    “那就对了。”七姑姑叹声道:“如果没猜错的话,那人应该是连同着卦象,一起被天道摧毁的吧?”
    见我默不作声,七姑姑伸手拿起了位于圈中的石子说:“当时的卦眼可是枚铜钱?”
    我点点头,“正是。”
    “哪种?”七姑姑问道。
    我一愣,没明白她什么意思,就见她着急道:“秦半两,汉五铢,开元通宝,宋元通宝,还是永乐通宝?”
    我迷茫地摇摇头,七姑姑却气的直接站了起来,“那钱呢,钱在哪?”
    我看着她着急的样子,大脑中瞬间清醒,激动地看着她说:“你能解卦?”
    七姑姑重重地点点头,“当时测卦所用的卦眼一定最少有三枚五帝铜钱,而且也一定料到了卦象显现后的结局,才隐藏了这一枚通天卦眼,那枚铜钱肯定不一般,能瞒住天道之眼,只要能找到那枚卦眼铜钱,我就能帮你解卦!”
    七姑姑的情绪突然十分亢奋,呢喃道:“瞒天之卦,瞒天之卦,只要找到卦眼,天机可测,天底下就再也没什么秘密了!”
    紧接着止住了嘴型,看着我说:“卦眼在哪,你知不知道?”
    我从震惊当中反应过来,却是淡淡地叹了口气说:“在一个人手上。”
    “谁?”
    “现任的吴山之主,卦眼就在他的手上。”
    七姑姑愣了愣,随即也开始陷入到了沉默,但片刻后脸色又恢复如常,看着我说:“在师叔找到吴山公主之前,想办法从那人手中把卦眼偷回来,只要算出天机,就凭你一人,也能扭转天下大势,而且九狱九泉的时间和上面一样,我在凤楼里听人说,灾变后的古道时间已经彻底稳定,古道一日,人间一月,师叔去到九狱九泉一定没有那么快就找到吴山公主,在这段时间里,你有充足的时间做出准备,拿到卦眼,反败为胜。”
    反败为胜?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白小乙有负君瑶,已经没有脸面再谈胜败了。”
    七姑姑激动的身形陡然一滞,可紧接着又看着我说:“难道你就不想报仇?”
    我呆呆地看着她说:“报仇可以使时光逆转吗?”
    “那你就不想知道白师叔到底是你白家的什么人吗?”七姑姑沉声问道。
    回想到那无名屋子里的场景,还有门前一棵棵被连根拔起的树干,我只感觉心口一阵如刀绞般的刺痛,惨笑地望着布满黑夜的星辰,发声大笑,一直笑到声嘶力竭,嗓子里再也说不出话来,才干咳了几声,嘶哑着嗓音说:“如果真的可以,我宁愿一辈子都不知道她到底是谁!”
    第三百八十五章 船队
    七姑姑站在那里一直盯着我,不再开口相劝,一双眼睛仿佛要将我的前世今生彻底洞穿,到最后,轻轻咬了咬银牙说:“你不报仇,我会去找凤楼算账的。”
    七姑姑走后,我又将那块残玉捏在了手中,心中默叹,白如霜竟也是白家人,还是我的长辈,昨晚发生的事情,恐怕很快就要传遍整个九狱九泉和黄河故道,被世人皆知了吧。
    残玉在手心触之微凉,就像是万千丝缕的愁绪透过体肤缠在心头,解不开,也抹不去。
    那一晚上的记忆全失,一点也回想不起来,但是身体上到现在依旧还散发出的那股淡淡体香,却无时无刻地,在提醒我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个人站在河边思绪万千,眼看着河流的尽头已经渐渐泛起了光晕,心叹一声正要转身离开时,在光晕的正当中,却隐隐多出了几个黑点,而且随着距离的拉近开始越来越多,逐渐就布满了整个河面。
    是船队。
    当看清了那些黑点是数十艘船只时,我不禁皱起了眉头,这里是西北河域的尽头,就算是去朔方城,那也应该是从东边走,怎么会到这了呢。
    没等我想清楚,耳边厢就听见一阵破空的风声,目光中一道黑色的光点正迎着面门越来越大,而当我看清楚它是一枚闪着黑光的箭头时,心头一沉,急忙侧过身,一把将箭头抓在手中,眼神瞟过,看着覆在黑铁上那一层暗青色液体,手中剑风盘旋,逐渐移从指间至在箭头,再朝着远处最近的一艘船只用力一丢,转身就朝着落雁镖局飞奔了过去。
    此时夜阑更深,整个镖局除了门口两个守夜的镖师外,没有一丝灯火。
    叫醒了那两个沉沉欲睡的镖师,告诉他敌袭的消息后,自己冲回了房间,找出黑铁剑,出门时正遇见花七颜,二人四目相对,简单说了下情况,就快速回到了渡口。
    短暂的功夫那些密密麻麻的船队已经离着渡口不到两里范围之内,无数艘单体木船围着两艘巨大的战船正逆着河流缓缓朝着渡口驶近,花七颜皱了皱眉头,快速从袖中掏出一张黄纸,再拿剪刀在纸上飞花乱舞,只是片息,一条活灵活现的纸龙便出现在了手中。
    可是龙没有眼睛,虽有其形,却没有其意。
    花七颜将食指含在皓齿之间,蹙眉用力一咬,紧接着快速在龙的双眼空白处点了两下,带着血眼的纸龙被她随手抛入河中,口中同时念念有词,继而眼睁睁地看着纸龙在被河水浸透的一瞬间,突然变长,似随着水流翻滚,却又像是活了过来在自己涌动着身躯,只是眨眼的功夫,一条足有十米长的黄色水龙,在水面上溅起一阵浪花,蓦地沉进水底,便朝着船队悄无声息地潜了过去。
    虽然已经见识过这对大戏法师不少惊世骇俗的手段,可仅是转手间便裁出一条生灵活现的水龙出来,能游能动,实在还是忍不住为之深深咽了口口水。
    水龙沉入水底后便在视线中彻底消失,而花七颜手中的动作依旧没有停止,各种活灵活现的水中猛兽一个个被灵巧的双手裁出,又一个个丢进水里,直到我看着她因为失血过多脸色开始发白时,才阻止她说:“够了,先看看情况再说。”
    话音未落,此起彼伏的惨叫划破黎明的安静,远处船队中像是翻起了滔天巨浪,不时的猛兽嘶吼伴随着不断地船只沉没,船队停在了水面中不再前行,而这个时候镖局里的众人也匆忙赶了过来,看着远处的混乱彼此的脸上都挂着迷茫,只有玉姐和锦月姑姑的眼神在地上的纸屑一扫而过后,再看了花七颜一眼,才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花七颜说,纸怕水火,再高深的戏法在水中和火里也无法发挥其十分之一的作用,即便是敌人无法将这些纸兽摧毁,最多半柱香的功夫,便会自己湮灭在水中。
    敌人来势汹汹,肯定不会被几张戏法所化的纸片阻挡住去路,不用等戏法自行消失,目光中,就见一道黑色的身影从为首的战场上一跃而下,整个人在水面上竟如履平地,快速将所有的纸兽,撕成了碎片。
    众人面面相觑,我见江老大转身想要往镇子里跑,拦住他说:“叫人没用,有这种强者在,再多的人也只能充当炮灰。”
    随即问锦月姑姑,大禁山林法准备的怎么样了?
    锦月姑姑摇摇头,“还早,今天只能靠各位了。”
    “是谁会这么大张旗鼓的来攻打落雁镇呢?”
    淮北一句话让大家安静了下来,看着视线中越来越靠近的船队,巨大的木质战船宛如一头吞河的巨兽,搅动着河水,破开河面上的浓雾,将无数的小船挡在身后,朝着渡口快速驶近。
    “看来以后没有安生日子可过了。”
    听着江老大的苦笑,我将黑铁剑紧紧攥在手中,白如霜临别之时也没有将魂格还给我,整个人又仿佛回到了很早以前,看着高耸擎天的战船,我低声说:“花姑娘,待会儿打起来我想借用姑娘的借花献佛,只需要能让我在水面上不受阻就行。”
    花七颜点点头,快速掏出一张白纸剪出两个纸人后,弯下腰紧贴在我的腿上说了声“不要见水”后,便转身朝远处跑了过去。
    我差异地低下头,就见左右腿上两张纸人在花七颜离去之后就跟活了一样,顺着大腿就往下滑,一直到脚腕子的地方才停,接着四肢用力,一下就把脚腕抱的结结实实,怎么甩都甩都不掉。
    可就在我注意纸人的瞬间,眼线的视线陡然一暗,战船缓缓停靠在岸,密密麻麻的船只也随之从战船的庇护下挪开,将整条河岸堵的水泄不通。
    “不知是哪位大人清晨造访,有失远迎,还望不要赎罪。”
    江老大看着雄伟的战船,向前一步跨过,朗声说道。
    可是话音落罢,船上却是死一般的寂静,战船没有旗号,分不清来人是谁,而那些围在河岸边上的小船里,站着无数身披黑甲的战士,怒目直视,没有任何人开口说话。
    江老大眉头皱了皱,看了我一眼,随即又看向战船,清了清嗓子道:“敢问……”
    “小心!”
    一旁的淮北突然一个侧身闪在江老大面前,蓦地一抬手,一根和先前一样的长箭赫然出现在手中,只不过淮北攥着箭头的手,却在往外潺潺地流着鲜血。
    “箭头有毒,快送淮北回去找草王疗伤!”
    我冷喝了一声,随即目光里就见那些船上的将士仿佛收到信号一般蜂拥的就开始朝着岸上涌,暗道一声不妙,拼命催动的剑风也只能堪堪将自己的身体覆盖,掩护着江老大将淮北往镖局里送,其他人已经摆开了架势,和来敌战在了一起。
    这突如其来的一场战争打的众人措手不及,虽然以这种数量的敌人暂时对众人造不成什么实质性的威胁,可是刚才那道在河面上举手投足间便将花七颜戏法剿灭的身影却无异于一块顽石,压在众人的心口。
    我一直都没有动,甚至没有去观察其他人的战况,将全身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眼前的战船上,可是整艘船从里到外太安静了,甚至我连里面有没有人都无法确定,只能紧紧攥着剑柄,只等船内稍有异动,便可第一时间冲上去替众人解难。
    第三百八十六章 情敌
    耳边的战斗声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减弱分毫,终于,就在我感觉精神力达到极限的时候,一道冰冷的目光从战船上缓缓射下,其当中的敌意竟让你不寒而栗,我凛了凛心神,拿件朝着船头一指,淡然道:“鬼鬼祟祟,可不是英雄所为。”
    声音未落,船上顿时传来一声轻蔑的冷笑:“你就是那个和自己姑奶奶通奸的白小乙?”
    听见姑奶奶这个名字,我心头一颤,看来凤楼放出消息的速度要远比我预想的快上很多,而且听这人说话,似乎并不是单单为了落雁镇而来,顿时沉下心,冷声道:“你又是何人?”
    “自古悲情多寂寥,可怜天下负心人呐……”
    一声长长的悠叹从船头发出,紧接着视线中的船头上就出现一人,整个人在黎明的曙光下只能看出个大致轮廓,却无法看清面孔。
    “原来是个诗人。”我笑了笑,“大诗人千里迢迢而来,不仅仅是为了作诗吧?”
    黑影没有说话,可是却能看见他的手在胸前一抖,像是抖开了一把折扇,悠悠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吴山公主此生此为一人守住冰清玉洁之身,却谁知等来了个和自己亲姑奶奶通奸的负心汉,当真是可悲,可叹,可怒啊!”
    听他话里的酸意,我眉头一皱,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说:“你是吴山公主的仰慕者?”
    那人呵呵笑了笑,“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今天该以何种死法,来告慰公主那颗受伤的心灵?”
    我顿时无语地差点破口大骂,可是此人虽然说话办事看似不靠谱,可一身实力却是摆在那,顿时心中暗自思量对策,冲他说道:“那你知不知道吴山公主现在何处?”
    “你知道?”那人反问道。
    “我当然知道,而且还知道她此刻正深陷险境,要是没人能尽快找到她,恐怕……”
    我将后面的话压在喉咙里,此时朝阳已然升起,淡淡的余晖洒在大地上,正映照出船头上那个身穿一袭青衣,手持折扇,可面色却万分焦急的面孔上面,张了张嘴想说话,可眼神里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笑道:“吴山公主此刻当然正在坐镇吴山郡,你是想骗走本尊,然后不杀你?”
    我摇摇头,“你觉得你对吴山公主了解有多少?”
    那人犹豫了一下,随即傲然说:“当然了解,本尊追随吴山公主上百年的光景,她没什么事情是本尊所不知道的,就连她当初镇压心魔我都有出过力,这可是只有最亲近之人才有机会去做的事情。”
    我点点头,“说的没错,可是既然你对吴山公主这么了解,那灾变以后吴山的所作所为,你难道就没有察觉到一丝不对么?”
    那人一听顿时皱起了眉头,沉吟道:“你是说……”
    “是的。”我朗声道:“吴山现已经秘密另立新主,吴山公主早已被吴山的新主人囚禁在吴山郡的地牢里,我之所以会去找我那位姑奶奶,实则是奈何自身实力太浅,才想着找她帮忙,共同商议营救公主的对策,却不知被何人以讹传讹,变成了通奸这一说法。”
    可那人却摇着头打断我道:“吴山公主身为四大势力之一的统领,以她的实力,怎么可能突然就被人圈禁,而且连一点风声都没有,就连她的那些部属也一直都在有条不紊的扩张势力范围,你分明就是在骗人!”
    我闻言长长地叹了口气,看着他说:“那你确定我就是白小乙了?”
    “那是自然,本尊什么时候看错过人?”青衣男子道。
    “那如果我说的是真的,你愿不愿意陪我去吴山郡解救吴山公主于水火之中?”我又问。
    青衣男子脸色一僵,犹豫道:“可你如果是在骗我呢?”
    我笑了,“你也看出来我打不过你,不如你带着我,咱俩去趟吴山郡,想办法和吴山公主见上一面,是非真假,岂不是一目了然?”
    青衣男子犹豫了,眼神飘忽不定,不断在我身上来回打探,而这个时候,目光中却见在远处的河面上又缓缓驶来一艘小船,船是乌篷船,船头上挂着一盏早已熄灭的红灯,随着小船摇摇摆摆,很快就朝着岸边划了过来。
    看着船打北方来,我心头一沉,过了落雁镇往北走,除了那座隔着上百公里水路的朔方城外再无其他人烟,怎么会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来了一艘船呢。
    船上那青衣男子也注意到了身后的动静,转过头,已经有人拦了上去,可是还没等将小船拦停,却见在小船过后,一艘庞大的黑龙战船在众人的目光中隐现,并且丝毫将河岸围堵的船只,径直就朝着渡口驶了过来。
    在场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所吸引,齐齐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有序地朝两边退回,而就在大家的目光中,那几支拦下乌篷船上的数十名战士直接被从黑龙战船上射出的箭给扎成了马蜂窝,眼看着死尸落水,青衣男子脸色一寒,正要摆手攻击时,黑龙战船上突然扬起硕大的风帆,风帆迎风震鼓,大大的“吴”字,进入到每一个人的视线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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