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杭心急如焚:“为什么平安刚喝下去就吐,我母亲却不能。”
    平安解释给他听:“我没生病,所以不需要喝下前面那些药汁,但阿姨需要那些药水,不能吐,现在吐的话,全是刚喂进去的药,不是心肺里面的积液。”
    季杭这才按下心头惊慌,不同踱步在母亲寝室外。里面还守着平安,还有平时照顾苏利娟的王阿姨。
    一盏茶工夫后,季杭听到里面阿姨喊:“季总,夫人吐了,吐了。”
    季杭和清辰忙推开门冲进去,却见苏利娟在王阿姨的搀扶下,正对着一个痰盂大吐特吐,而她面前,是举着痰盂,正兴奋往里看着的平安。
    季杭看得清清楚楚,母亲吐的,全是黄色的脓液,且那股恶臭,让他的脚步生生嘎然止住。
    他不明白平安为何能忍受那种味道,更不明白这个女孩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又是从哪里得知的那种远古偏方,竟然想到用狼尿做药引。
    直到平安一身疲惫地出来,饶是寒冬,她仍一身浸湿,尤其额头上,大汗淋漓,看见清辰,便对自己丈夫心满意足一笑:“没事了。”
    清辰亦激动,抱住妻子:“辛苦了,丫头。”
    季杭愣愣看着,烟烫到手都不得知。他突然好像有些明白了为何会是这个女孩,为何自己妹妹明明拥有一切最后还是会输。
    这个女孩身上有一种毫光,只有绝望的人才能看到。
    那是仁慈及善意。那是希望和曙光。
    没有人能拒绝这种光芒。
    他突然有些羡慕清辰,能得到这样一个女孩这样一份感情:干净,纯粹,忠贞,可以为之生,为之死,为之献出一切。
    他也很感恩。感恩人世间,终有这样一份感情可以向往,感恩终有一些人,他们活成人类抛弃原罪后、最美好的模样。
    苏利娟晚上和凌晨又吐了两次后,脸色渐渐恢复血色,肺里好似也轻松了不少,至少说话声音开始清晰利索。
    平安始终守在老太太身边,密切留意老人吐出的积液,第三次呕吐完后,她终于长舒一口气,进厨房端来早前煲好烫热的药粥,喂老人喝下。
    那时苏利娟躺在病榻半年后,季杭第一次看见母亲大口进食——他别过脸,似不忍目睹,然后泪流满面。
    清辰拍拍他的肩膀:“没事了。能吃下东西就没事呢。”
    平安忙到凌晨才出来,浑身虚脱,一头栽倒在清辰怀里便要睡着,清辰正想带妻子回家,平安又道:“我定了闹钟,三个小时后,又要开始准备第二次汤药,老公,咱们还不能回去……”
    季杭也留下夫妻俩,在母亲宿舍旁收拾了一间空房,安顿夫妻俩住下,又要王阿姨备了些茶点,给平安送去。这么来回一折腾,平安的睡意又给弄没了。
    见清辰和季杭在屋外聊天,平安裹着条毛毯,也加入两人。
    屋外两人正聊着以前大院小时候的一些事情,见平安进来,清辰把身边位置挪挪,连毛毯带平安地,一把拥在怀里。
    季杭艳羡地看着小两口。
    他们爱得痴缠,平实,人间烟火。
    他吞咽口水,艰难启齿:“平安,其实我还是不明白,药是经食道,为何会作用于肺部,两个器官之间,完全不通不是吗?”
    平安想了想:“隔山打牛听过吗,你可以理解为借力使力;还有,用西医的解释来说,人体之间的器官是完全相通的,通过我们的血脉,神经,它们是一个协调整体;那些药通过食道又分解到肺部细胞里,被吸收和作用。所以我才让阿姨躺下来,待药充分作用后再呕吐出来。”
    季杭听得似懂非懂,只觉得中医和中国武术一样,实在博大精深。但管它了,他不会,平安会就行了。
    三个钟头后,平安又如前一次一样煲了汤药,依旧用狼崽尿作引,苏利娟这次吐了很多,有大半碗的样子;所以第三次用药的时候,平安减少了剂量,又加了一些温服汤补的药,调理苏利娟已经被卧床和频繁用药掏空的身子。
    104、季节招供
    她寸步不离、衣不解带地,照顾苏利娟三天。
    三天后的清晨,大雪初霁,苏利娟如从大梦中醒来,精神抖擞地下床,还吃了一碗鲍鱼粥,一块红豆酥,心情和胃口,都好得不得了;送到医院做镜检查,连医生都觉得不可思议,因为里面的陈年积液,竟都已消失不见,她现在的肺部,干净柔软的像不曾经历之前的一切。
    医生连呼不可能:“只能说是奇迹,是运气。”再看到平安给开的方子,这个美国的教授更是瞠目结舌:“狼尿,蓝蛇是个什么鬼?不说这些东西很难搞到吧,可是你们中国人难道连这也能喝下?”
    季杭笑笑,只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吧。
    他托人告诉牢狱里的季节,说平安已把母亲的病治好,让妹妹放心。听闻这个消息后,沉默良久的季节终于有了反应,她和上头协定:她想最后再见两个人,见完这两个人后,她将知无不言。
    上面答应了她的请求。派车去季家接来了苏利娟,又从叶家接来了平安,几乎是前后脚,他们不想再浪费时间。因为z国的战事正如火如荼,重新归来的琼恩,一改之前稳重做派,开始像一头杀红了眼的狼,大肆举旗报复,一时烧杀抢掠,掀起无数血雨腥风。
    他们需得到这些名字,然后用国际间的角逐力量,剪断琼恩的供给线。
    清辰本来想陪平安一起来,但被平安制止,想到他刚连续三天不眠不休地陪着自己给苏利娟治病,工作上的事已落下许多,便对丈夫说:“你去了,季节能安心说出一切吗?”
    清辰想想也是,这才罢休,只千叮嘱万叮嘱季杭,要他帮忙照顾平安。
    季杭笑笑:“你老婆现在是我们季家的恩人,害怕我们兄妹吃了她吗?放心,季节也感激着呢,如果不是念着平安这份恩情,她估计是要把那些秘密带进坟墓。”
    他心知妹妹必有很多话想对平安说,行至人生路上的尽头,季节在一一整理,也一一告别。
    他先是让家里阿姨陪着母亲进去,因为隔着层层防弹玻璃,这里又身处秘密荒凉地带,所以尽管防范戒备,但查完核对所有人资料后,许是看着老人颤颤巍巍的样子,守卫还是放了苏利娟及阿姨进去。
    “长话短说,给你五分钟时间。“
    五分钟?五分钟就能把几十年的母女情分了断吗?苏利娟还没进门,人已抖得不行,不是身边阿姨搀扶的话,她估计连门都进不去。
    季杭看着母亲进去后才黯然折回身,见到长凳上的平安,同样的虚弱,同样的苍白。
    “辛苦你了,平安。”对这个女人,季杭五味杂陈,恩恩怨怨,人生纠葛至此,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平安也看着他:“你怎么不陪阿姨进去。”
    季杭:“我想最后进去。”
    他想让妹妹笑着上路,他不想妹妹最后见的人,是跟她斗了一辈子的人。
    尽管季节的一辈子,那么短暂,刚绽放就花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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