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不错,继续说?”
    公孙明见裴清殊没有生气的意思,才继续说道:“说句大不敬的话,如果臣是您的话,是绝不会让裕贵妃生下皇子的。这样一来,就可以断了傅家人的念想了。”
    “你还真是够狠的。”裴清殊听完,不由笑了,“宝璋跟随朕多年,一心求子,朕怎忍心让她失望?况且,朕既然让她生下皇子,就证明朕相信傅家。退一万步讲,就算将来冬儿和修儿他们都长大了,修儿当真有心登上太子之位,只要修儿足够优秀,朕未必不会考虑立他。毕竟,朕要为大齐选择的是最优秀的继承人。”
    “也是,皇上当年便是太上皇幼子,最关键的,还是皇子的人品心性如何,是微臣狭隘了。”公孙明刚夸完裴清殊,突然话锋一转,“不过皇上啊,您怎么还说臣心狠呢?要论心狠,臣哪里及得上您?”
    裴清殊好笑地说:“这话怎么说?”
    “绿萼姑娘她怎么说也是帮您做了这么多年的事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那日您却在阿煦面前暗示,说如果他不听话的话,您就要对绿萼下手。”公孙明摇头感慨道:“啧啧啧,真是‘最是无情帝王心’啊。”
    “你懂什么。”裴清殊笑了笑道:“阿煦这个人是个死脑筋,朕若不那么说的话,他是不会轻易转变心意的。”
    听裴清殊这么说,公孙明并不惊讶:“所以说,皇上不会杀绿萼咯?”
    “朕杀她一个无辜的女子做什么?暂且就让她先留在璇玑堂里,多调教一下新人吧。”
    其实裴清殊和傅煦的关系这么好,完全可以把绿萼直接赐给傅煦。不过既然她不愿意的话,裴清殊也不想勉强。
    “北夏那边,还是派些生面孔去的好。绿萼虽好,但毕竟在璇玑堂已久,让她去的话太危险了。”
    公孙明颔首道:“臣领命。”
    ……
    傍晚时分,燕禧堂总管太监按时呈上了妃嫔侍寝的绿头牌。
    裴清殊正在批阅奏折,手上动作不停,只是扫了两眼,道:“娴贵妃的身子还没有好吗?”
    得到否定的答案后,裴清殊微一叹气,随手翻了一块牌子。
    小德子悄悄扫了一眼,那是宝慈宫宓美人的绿头牌。
    耿氏和杜氏进宫之后,一个被封为祺贵人,一个被封为宓美人。
    虽然品阶都不高,但她二人是从数千名秀女当中脱颖而出的,不知被多少人羡慕着。
    现在选秀都已经结束这么久了,外头还有人在抱怨裴清殊只选了这么两个呢。
    一更天左右的时候,小悦子进来通传,道是宓美人来了。
    裴清殊微一颔首,杜若便在宫人的带领下走了进来,向裴清殊请安。
    “免了吧。”裴清殊微抬下巴,指向一旁的砚台,“朕还要些时候,你既来早了,便伺候笔墨吧。”
    “是。”杜若含笑说道。
    裴清殊写着写着,总感觉旁边有人在看自己。
    他下意识地向旁边看去,就见杜若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一脸……欣赏的表情。
    裴清殊无奈地说道:“你在储秀宫里的规矩,都白学了?”
    “储秀宫里的规矩,那都是教秀女的嘛。现在我是皇上的妃嫔了,难道还要听一个老宫女的话不成。”杜若看起来一点都不害怕的样子,甚至还有几分理直气壮,“皇上,不能怪妾身嘛,谁让皇上长得这么好看呢。”
    “马屁精。”裴清殊说着,拿起御笔,在杜若鼻尖上轻轻点了一下。
    杜若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伸手擦掉了,口中还抱怨起来:“皇上,人家都是往眉间画朱砂痣、贴花黄,您倒好,竟然往妾身鼻子上乱画!”
    “你这丫头,忒没规矩。你须明白,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朕给你的,你便该受着才是。”
    裴清殊还真是没见过这样的女孩儿,可说她跋扈吧,她并不像当初英国公之女汪嘉懿一般嚣张。可要说她温婉吧……她比宋皇后、娴贵妃她们可差得远了。
    “对皇上曲意承欢的妃嫔多了去了,也不差妾身这一个了吧?”杜若入宫也有些日子了,见裴清殊性情温和,温润如玉,胆子便渐渐大了起来,“何不让妾身保持本心,在您面前只做自己呢?”
    裴清殊还从未听过此等言论,倒是新奇有趣,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裴清殊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不过很快,他就明白哪里不对劲了。
    晚上就寝的时候,杜若一脸娇羞地跟裴清殊说,她的小名叫若若,她的亲朋好友都是这样叫她的,希望裴清殊以后也能这样唤她。
    裴清殊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了。毕竟他私底下经常唤妃嫔的闺名,也不是什么大事。
    可是让裴清殊没想到的是,在他应下之后,杜若竟然十分大胆地问道:“那皇上……以后没人的时候,能让我也叫您的名字吗?”
    就在杜若即将将那几个字叫出口的时候,裴清殊寒声阻止道:“不行。”
    杜若愣住了:“什么不行?”
    裴清殊声音低沉且清晰地说道:“朕的名讳,不是谁都可以叫的。”
    作者有话要说:  @杜若v:为什么皇上不接我的套路???急,在线等
    第106章
    除了太上皇和两宫太后会叫裴清殊“殊儿”之外,已经很久都没有人叫过裴清殊的大名了。
    这么多年没有被人直呼其名, 裴清殊发现, 当杜若要叫他名字的时候, 他竟有种被冒犯的感觉, 非常得不舒服。
    主要原因,大概是他和杜若还没那么相熟。若是换做皇后或是裕、娴二妃的话,或许他就不会这样抵触。
    好在杜若还算识趣,见裴清殊好像有些不高兴的样子,就不再提这件事了。
    ……
    六月的最后一日,宫外突然传来噩耗,老宁国公昨夜病逝府中。
    短暂的沉默之后, 裴清殊微一叹气, 心情颇有些复杂。
    “来人, 替朕更衣。”宁国公是裴清殊父辈的人物,虽说早已不问世事,不过毕竟是长辈,当年在朝中也是桃李无数。如今人不在了, 裴清殊总该去看看的。“去宁国公府。”
    换上素服之后, 裴清殊轻装简从,来到宁国公府吊唁。
    因为事先并不知皇帝会来,裴清殊抵达容府的时候,容家人还在府内忙于丧事。
    直到守在门口的家丁击响了报丧鼓,容家人方匆忙出来迎接。
    容家家主去世,灵堂之上, 容家子孙自是哭得肝肠寸断。
    按说前来吊唁的人也该掉上两滴眼泪,方才显得真诚。不过容老爷子生前和裴清殊没有太多接触,裴清殊现下实在哭不出来。
    好在人到了他这个位置,也不会有人勉强他什么。只要裴清殊能来,给容家这个脸面,容家人便十分感激了。
    宁国公世子都已经泣不成声了,还不忘跪在裴清殊面前,叩谢天恩。
    裴清殊扶起他说:“慎之不必多礼。老国公为大齐鞠躬尽瘁,如今他老人家仙逝,朕来送他一程,也是常理。你既是宁国公世子,继承国公之位,顺理成章。以后整个宁国公府,就交给你了。”
    “谢皇上!”尽管容潭已经尽力掩饰了,可是在提到袭爵这件事情的时候,容潭实在没忍住,露出了一丝喜悦之色。
    裴清殊装作没看见的样子,不过心里却是受了很大的触动。
    离开容家之后,裴清殊就在想,其实,老国公去世之后,容潭哭得那么伤心,不能说容潭不爱他的父亲。只是容潭这个世子,已经当了太多太多年,或许他早就厌烦了世子的称号,想要名正言顺地当国公爷了。
    类似的道理,如果当初太上皇没有退位,而是让裴清殊在太子之位上熬个十年、二十年再继位的话……那裴清殊心里,又会是怎样一番滋味呢?
    以前裴清殊还年少的时候,还有几分少年意气,觉得太上皇这里做的不好、那里做的不好。其实仔细想想看,太上皇亦有他的处世智慧。
    由此,裴清殊觉得自己不能做一个讨人嫌的父亲——他突然想到,等将来天下太平,大齐再无后顾之忧的时候,他便效仿太上皇,早早退位算了。
    不过,这种念头也只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毕竟现在匈奴未除,离裴清殊可以卸下重担那天还早得很。
    就连裴清殊自己都不知道,等他到了太上皇的那个年纪,自己究竟能不能做到像太上皇当初那么洒脱地放手让权。
    毕竟坐久了天下第一人的位置,再将它交出来,哪怕是传给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
    老宁国公去世之后不久,裴清殊接到太上皇从河北行宫送来的四百里加急信,说是他想回京送老友最后一程,顺便参加十四的婚礼,然后再回行宫。
    他写信的目的,是想问问裴清殊,可要他带着婉晴一同回来。
    裴清殊想了一下,还是决定让婉晴暂时留在了行宫里。毕竟她才刚刚离宫三个月,这么快就回来的话,恐怕众人好不容易忘记的事情,又会重新记起。
    这三个月来,裴清殊和太上皇一直都在通信,说的主要就是婉晴的事情。
    据说刚去行宫的时候,婉晴整日里不吃不喝,也不理人。
    太上皇亲自喂她,却被她打翻了饭碗。
    太上皇虽说已经退位,但若论身份地位,他甚至在裴清殊和两宫太后之上,是这天底下一等一的尊贵之人。
    见大公主竟敢对太上皇这般无礼,当时在场的所有太监和宫女全都吓得跪倒在地。
    就在他们准备着迎接太上皇的暴怒,甚至是迁怒的时候,却见太上皇亲手捡起了大公主脚底的一块碎瓷。甚至还和声细语地嘱咐大公主,让她小心脚下,不要被瓷片扎到了。
    宫人们吓坏了,赶紧上前打扫。
    等他们打扫干净之后,太上皇就让他们退了出去。
    信里,太上皇只告诉裴清殊他给婉晴讲了两个故事,婉晴便开始乖乖吃饭、听他的话了。
    不过,在裴清殊的再三追问之下,太上皇都没有告诉裴清殊,他和究竟婉晴说了什么。
    ……
    裴清殊刚刚当上太子那会儿,帝师岳安就向他强调一个道理——“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
    身为帝王,必须要努力达到“中”与“和”的状态,国家方能政通人和。
    除了皇帝自己内心的中与和之外,学会使用制衡之术,也是为人君者的必备能力之一。
    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都要广泛使用制衡之术,以掌控全局。
    之前傅煦的前妻容岚在宫中掀起腥风血雨的时候,裴清殊还担心容家势大,在想着该怎么不动声色地压制容家,甚至还曾想过为容漾之子和自己的外甥女牵一根红线。
    谁知转眼之间,老宁国公突然身死。
    虽说从表面上来看,老国公早已不问政事,于容家无损,可按照惯例,父亲去世,身为人子理应丁忧。
    这样一来,不管是新任宁国公、神机营指挥使容潭,还是裴清殊的二姐夫、兵部侍郎容漾,都要守孝二十七个月。
    这么重要的两个职位若是拱手让给他人的话,几年之后,还真不知容家能不能有先前的辉煌了。
    为了安抚容家,尤其是容潭和容漾,在太上皇回京之前,裴清殊又在私底下见了这兄弟俩一次。
    容潭是老国公的嫡长子,又继承了老国公的爵位,为亡父守孝二十七个月自然是没得说的。
    不过容漾是次子,又已经搬离宁国公府多年,裴清殊便向他提议,让他效仿先前的公孙明,以迁都在即,朝中诸事繁多为由,以日带月,守孝二十七日之后,继续在朝为官。
    有皇帝的恩旨在,旁人也不敢说什么闲话。
    容潭听说之后,立马高兴地看向容漾,用眼神暗示容漾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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