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耀说道:“我又不杀人放火,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做什么就成了你们口中的众矢之的了。”
    高如风道:“只是说你年纪大了,要有个大人的担当,不能再顽劣不羁的,也没当你是众矢之的,是为了你好罢了。”
    高耀道:“大姐姐,我知道你是好心,不过你不用为弟弟操心了。倒不如为自己多想想。”
    “你又说什么?”
    高耀道:“方才我看见虞太舒跟着父亲,好像往祖父小书房那边去了。”
    高如风忍不住又有些脸红:“好端端说这个干什么?”
    高耀道:“没什么,我只是盼着自己快点有个姐夫呢。假如像是虞大人那样才貌双全、前途无量的,那自然就更好了。”
    高如风彻底涨红了脸:“你、你这嘴……回头看我告诉二叔,让他不打烂了你!”
    “我为了姐姐好才这样说,不然赶明你给祖父塞进宫里……那会儿说可就晚了。”
    高如风才涨红的脸慢慢地有转白:“阿耀!”
    高耀笑笑,眼睛看着薛翃道:“三妹妹,我听说你在宫内呼风唤雨,是皇上跟前头一号的人,连夏家的那位康妃娘娘都因为你落马了,这可是真的?”
    薛翃置若罔闻。
    高耀复正色说道:“三妹妹,我说这些可没别的意思,只想着如果是这样,你可对祖父开口,别让他起把大姐姐送到宫内的念头。”
    高如风原本气恼交加,听到这里,才突然若有所觉。
    他看向高耀,望着他看似荒唐的笑脸,心中微微地感动。
    高耀所说的话,却是高如风一直没能出口的心事。
    没想到高耀以这种方式直接给她揭了出来,这样也好,至于能不能相助,只在“高如雪”的心意就是了。
    高如风凝眸看向薛翃。
    薛翃早在高如风念那首《虞美人》的时候,就对她的心意有所察觉。
    如今见高耀揭破,更是确凿了。
    在姐弟两人的注视下,薛翃道:“府内长辈们的决断,又岂是我一介方外之人所能左右的?”
    高如风心头一痛,知道她是拒绝了。
    高耀皱皱眉:“三妹妹……大姐姐跟虞大人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大姐姐这许多年都没有嫁,也正是为了虞太舒的缘故,有道是宁拆一座庙不毁一门亲,你虽是修道人,成全了这门好姻缘,也算是一宗功德,难道不是吗?”
    高如风毕竟是女孩子,见他越发直白,含羞忍痛地制止:“阿耀,不可再乱说了。何况如雪说的有理,祖父那个性子,等闲也听不进别人的话。横竖……一切看祖父决断就是了。”
    高耀还要再说,突然间有人道:“耀哥哥,劝你别再说了。”
    众人回头,却见来者正是高如霜,身边还跟着一人,正是之前离开的高倜。
    兄妹两人走到跟前儿,高如霜道:“当着一个外人的面儿,口口声声说这些儿女私情的话,传了出去,叫人说我们高家的女孩儿都不知廉耻吗?”
    高耀皱眉,却还忍着。
    高如霜又道:“再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不是那些小门小户不知道理体统的,怎么就好意思摆出来私下里说。真为了男人不要脸面了不成?”
    高耀无可忍:“你胡说什么!”
    高如霜道:“二哥哥,这是我们长房的事,你可不要胡乱插手。还是说,你们怕长房里多一个宫内的娘娘,所以……”
    “你!”
    高耀还没说完,就给高倜打断:“听说二婶子一直在找你呢,你还不去?”
    长兄发话,高耀没办法忤逆,当即拧眉狠看了高如霜一眼,终于转身去了。
    高倜又对高如风道:“大妹妹,你先回房去吧。”
    高如风之前给高如霜那几句话逼得眼泪都冒出来,听高倜如此说,只得答应,又看向薛翃。
    “我有事跟她说。”高倜淡淡道,“你先去吧。”
    高如风去后,高倜道:“听说你方才见了虞太舒?”
    薛翃想起方才高如风说,高倜知道高如雪跟虞太舒之事,便不动声色道:“是。”
    “这么多年了,你把谁都忘了,倒是没忘了他。可见你们之间,真的跟别人不同。”高倜冷笑。
    薛翃道:“大公子为何这样说?”
    薛翃想从高倜口中探知过去一二,谁知高倜只咬牙道:“你走就走了,做什么要回来?”
    “我不该回来吗?”
    “你当然不该!”高倜瞪着她,像是面对仇人,“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
    薛翃见他并不像是会平心静气告诉自己往事的,便不想再跟他多话:“既然如此,告辞。”
    高倜没想到她说走就走,愣了愣后,叫道:“你、你站住!”
    薛翃摆了摆衣袖,信步往前走去。
    高倜疾走数步,举手攥住她的手腕:“高如雪!”
    被硬生生拉住,薛翃身不由己止步,头巾跟袍袖随之往后荡去,同时手腕一阵刺痛。
    薛翃喝道:“松手!”
    却就在这瞬间,薛翃眼前突然出现凌乱的一幕,少年狠狠拽住女孩子的手,用力过甚,竟将她甩倒在地上。
    薛翃浑身一颤,来不及多想,左手在发端一拂,纤纤手指间银光闪烁,向着身侧高倜身上刺去。
    银针入穴,高倜只觉着如蚊虫叮咬般轻轻疼了疼,然后半边身子却骤然麻了。
    手早就不由自主地松开了她,高倜后退一步撞在墙上。
    因薛翃的动作太快,此刻高倜甚至还不知发生了什么。
    薛翃后退一步,冷看着色变的大公子,心底突然又浮现另一幕场景:
    “三小姐为何不把这件事告诉夫人?”
    “夫人不会理。”
    “那……老夫人呢?”
    “我不想让祖母伤心。”
    那半跪在地上的人影沉默了片刻,终于温声说道:“三小姐放心,以后,我会保护你。没有人再敢欺负你。”
    女孩子狐疑:“真的?”
    “真的。”他微微一笑,“太舒的话,绝无虚言。”
    第47章
    高倜半边身子麻痹不能动,靠在墙上, 惊怒喝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薛翃回手将针重插回了发端, 这银针细弱牛毛,没入头顶暗蓝色道巾, 极不容易察觉。高倜至今尚不知缘故,还以为是薛翃用了什么妖法。
    薛翃横他一眼, 她所刺的只不过是高倜的天宗穴, 引动他肩胛往下在两刻钟内气血不畅,无法动弹。并没有什么大的危害。
    但薛翃心中厌恶高倜, 所以也并不跟他解释,只说道:“自作自受。”
    “你……”高倜脸色煞白, 冷汗直冒,眼见薛翃蓝色的道袍大袖一扬, 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狠劲,竟让他不顾一切地向着薛翃冲了过来。
    薛翃本以为他吃了亏, 必然偃旗息鼓, 哪里想到他竟如此顽劣,猝不及防间已经给他擒住, 整个人往后狠狠地撞在廊柱上,一时间头晕目眩。
    高倜顶着一口气冲上来, 捉住薛翃的时候力气已经散了,靠在她身上只是喘息。两人一时之间谁也没有动。
    还是薛翃先缓了过来, 她看着伏在身上的高倜, 举手用力一推, 高倜站立不稳,往后踉跄地跌倒在地。
    薛翃指着他,却终究没说什么,只转身往回而行。
    她出了月门,却不知自己该往何处去,风极冷,入骨寒凉,这本是高如雪的出身之地,但如今却竟仿佛没有她的落脚之处,想来想去,竟还是方才那小花厅最是温暖。
    可一旦想起小花厅,刹那间心底竟掠过那个说“太舒的话,绝无虚言”的人。
    薛翃索性止步,靠在墙边缓缓调息。
    方才给高倜一撞,揉的她浑身骨头都好像在疼,但奇怪的是,耳畔却一直都是那个人的声音。
    薛翃抬手在额前遮了遮,无奈地笑了笑。
    原来对高如雪来说,高府的生涯并不都是悲酸,还有些不能舍弃的可贵温暖啊。
    正在徐徐调息,隔墙传来脚步声,是小全子熟悉的声音说:“岂有此理,你们怎么能找不到我们仙长了?”
    另一个陪同而行的是高府的管家高升,道:“公公别急,三小姐横竖是在这府内,不会有事。”
    “我看你是吃了灯草灰,专放轻巧屁!”小全子生了气,声音格外尖锐高亢,连珠炮似的叫道:“先前说你们大小姐陪着,如今大小姐那边也没有,问遍了人竟都不知在哪里?我告诉你们,别口口声声三小姐长三小姐短的,是不是你们府里三小姐,还要看你们有没有这福气呢!”
    “是是是。”
    “不用跟我这儿装孙子,”小全子冷笑,“我方才在外头可听的明白儿的,你们很不把我们仙长放在眼里啊,你们真是吃了他妈的熊心豹子胆!我们主子万岁爷心尖上的人,你们却不放在眼里,我看你们高府真是作倒头了!回头我一定如实禀告!”
    “公公饶命!奴才们当真不敢的!”高管家跟其他家奴们均都吓得不轻,忙百般地跪地求情。
    “我不听这些没用的,”小全子气急败坏地说道:“你们一个个的最好快点把仙长找到,还要全须全尾的,如果掉了一根头发丝,我看你们有几个脑袋!”
    这还是薛翃第一次见小全子暴跳如雷的样子,不过也能听出他的确是惊怒慌张的。
    薛翃低头整理了一下衣裳,唤道:“小全子。”
    隔着墙壁,小全子听了这个声音,那满腔的愤怒突然不翼而飞,忙趴在菱花窗口:“仙长?!”
    薛翃微微侧脸,笑道:“我在这儿呢。你过来吧。”
    小全子立刻应了声,一溜烟地从墙那边转月洞门跑了过来,见薛翃好端端地,他却又不放心地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
    这会儿高升等也跟着跑了过来,高升忙问:“三小姐,您去哪里了?怎么到处都找不到呢?”
    小全子不等薛翃回答,回头骂道:“闭上你的狗嘴!仙长也是你能质问的?”
    高升一哆嗦,忙低了头。
    小全子恨恨不已:“一帮没眼色的,这如果是在宫内,早就拉出去砍了你的狗头。”
    薛翃笑道:“不用为难他们。”
    小全子忙又换了一副笑脸:“仙长,您有没有受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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