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忍着痛喝道:“来人,把这个疯子给我押下!”
    门外已经有太监跟宫女闻声冲了进来。
    宝福奋力将桌子掀翻在地,见有人来捉自己,便叫道:“你又想来害我了吗?也想把我凌迟处死吗?你做梦!”
    宝福俯身抓起地上的一块尖锐的瓷片,回手抵在自己的颈间:“宝鸾说的对,这宫里没有人真心对我们,没有人!你这恶毒的女人,我死了后变成鬼也要来找你索命!”
    太后惊魂未定,听了这句冷笑道:“是吗,就像是你那个已经做鬼的母妃吗?哀家就在这里,让她只管来!”
    宝福听着,眼中的泪刷地落下来,打在她握着碎瓷片的手上,手已经给割出了血,宝福却感觉不到痛。
    正要自寻短见,有一只手无声地握住了她的手腕,耳畔有人道:“松开!”
    声音很轻,却有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
    第99章
    宝福听到耳畔响起这人的声音, 浑身一震, 手便失去了力气,那瓷片自手中滑落,跌在地上。
    太后跟贴身嬷嬷却不约而同变了脸色。
    这来人却不是别个,正是薛翃。
    薛翃看一眼宝福, 又看了看她受伤的手,虽只是几处割伤, 没有大碍, 但到底是自己的女儿, 望着那伤口流血的样子,薛翃仍是难忍心头一阵阵地刺痛。
    薛翃自袖中掏出一块儿帕子, 小心给宝福将伤口暂时包扎起来,轻声说道:“端妃娘娘生了你, 是想你好好的活着,不是让你自寻短见的。”
    宝福原本当“和玉”是个仇人一样,本绝不会听她话的。
    但是此时此刻, 心底的滋味难以形容——江恒已死, 宝鸾也跟她不是一条心,她得罪了和玉, 也恨极了太后, 如今已经是孤立无援了。
    何况端妃身死的阴影在心中挥之不去,宝福生恐落入太后的手中, 白白地多受些非人的苦楚折磨, 便索性想一死了之。
    没想到这会儿站在自己身边的, 居然是她一直都针对的“和玉”。
    宝福说不出话来,只是低着头流泪。
    此刻,对面太后自然也将薛翃的举止看在眼里,便看一眼身边的嬷嬷。
    那嬷嬷便哼道:“都愣着做什么,公主失心疯了,居然伤了太后,还不速速先将她拿下,传太医诊治?”
    宝福听到这句,重又怕了起来,微微有些发抖。
    薛翃攥着她的手腕,往前一步,挡在她的身前:“太后娘娘,不必传太医,我自然知道公主有没有失心疯。”
    嬷嬷笑道:“和玉仙长,这儿是永福宫,太后娘娘做主的地方,只怕轮不到您来插手吧?来人……”
    薛翃瞥了一眼众人:“且慢。”
    永福宫的那些宫女太监们不知所措。
    虽然太后的命令不可违抗,但却也都知道薛翃身份特殊,一时左右为难。
    薛翃淡淡说道:“我插手了什么?皇上头疼脑热,我可以为皇上诊治,宫内的妃嫔身体不适,我也可以出手,宝鸾公主的病,也是我负责的,如今既然宝福公主身体不适,我不能看吗?”
    嬷嬷皱皱眉,看向太后,想看太后的意思。
    先前因为宝福惊怒之下,掀翻了那些茶壶之类,太后身上湿了几处,有几滴热水溅到脸上,隐隐泛红。
    太后不知自己伤的如何,心中盛怒加倍,道:“和玉,哀家知道你医术了得,只不过,高明的医术不是用来救治叛臣逆子的,宝福方才意欲致哀家于死地,哀家绝对饶不了这样的孽障,你退下,这里由不得你做主!”
    又喝骂众内侍:“都是死人?”
    有一名嬷嬷仗着素日是太后身边宠信的,当下上前欲把薛翃推开。
    不料薛翃反手,手指轻轻一掠,并不见她怎么动作,那神款体胖的嬷嬷已经悄无声息地往后倒下,重重地砸在地上。
    一时引发阵阵惊呼。
    宝福并没有发现异常,只是慑于太后方才的那几句话,瞬间抖的越发狠了,心底蓦地出现了当年自己的母妃给拉了出去的场景,绝望痛苦交加,女孩子几乎失声大叫。
    薛翃察觉宝福怕的厉害,便松开她的手腕,在她的手背上轻轻地抚拍了两下,想给她安神。
    “你……”太后看一眼地上人事不省的嬷嬷,心惊,“你干了什么?”
    “众目睽睽都看的明白,我能干什么?”薛翃笑笑,淡然自若道,“倒是太后的话说的有些不通,宝福公主在太后娘娘的照看下,向来都恭谨有礼,人人称赞,今日怎么会一反常态,作出对太后不利的事?难道说真的是失心疯?或者,是有人惊吓到了宝福,让她身不由己?”
    太后忖度着要不要再叫人围上,闻言迟疑道:“你、是什么意思?”
    薛翃道:“就像是病症一定要有个病因,我正在说公主的病因。记得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难道在太后娘娘的精心教导、言传身教之下,会教出什么叛臣贼子?”
    太后给她的这句话堵了堵,重又心火上升:“你是在嘲讽哀家?和玉,皇帝虽然宠幸你,你可也不要太放肆了。还记得上回哀家跟你说过的话吗?你真的想要试一试?”
    “太后想要我的脑袋,自然是容易的,”薛翃不慌不忙道:“远的不说,最近皇上才给薛端妃翻了案,证明端妃娘娘当初的确是给误杀了,当时皇上昏迷不醒,一切都是娘娘您做主,您不由分说地就处决了端妃,今日,自然也能处决了别人。”
    “你知道就好!”太后听她提起端妃的旧事,越发恼怒,几乎有些失控,“你不用拿端妃来说事儿,若不是在皇帝面前挑唆,皇帝怎会给你所迷,翻起这等陈谷子烂芝麻的旧事!”
    “是旧事吗?才三年罢了,”薛翃盯着太后,“太后以为,当年的人都死绝了,死了的人也不能真的变成鬼找回来,所以一切已成定局,却不知冥冥自有天意……何皇后活生生地葬身火海,何贯跟田丰给千刀万剐,娘娘您看,他们做了多少恶,便也偿还了多少,逃不脱的,这是天意的公道,就算不用变成鬼也能知道。”
    太后脸色微变,胸口起伏:“你、你是在威胁哀家吗?你这……”
    薛翃不等太后说完,笑道:“其实我还是觉着太后是极贤德明白的人,绝不会教出什么破格坏规矩的儿孙,就像是皇上,皇上孝心为大,虽知道当年端妃之死跟太后娘娘脱不了关系,但却丝毫也不追究,足见太后教的好。做儿子的疼惜母亲,天经地义,怎么这会儿,做祖母的却不疼惜孙女儿呢?”
    “哀家若真教的好,皇上就不至于非要翻出那件事来刺哀家的心了!”太后眼神闪烁,冷笑道:“你不用那话来辖制我,自古以来,彩衣娱亲,卧冰求鲤,都是晚辈们孝顺长辈,没有个小辈们意图谋害,长辈却仍宽容这等狼子野心的。就算皇帝此刻在这里,哀家也一样是这么说!哀家倒要问问,皇帝的女儿要谋害哀家,他是护着,还是要把她就像是她那个亲娘一样给处置了!”
    宝福低低地呜咽了声,站立不稳,几乎跌在地上。
    薛翃回身将她一把抱入怀中。
    太后的脸上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笑。
    “好啊,”薛翃淡淡道:“那么就叫人把皇上请来吧。”
    太后一愣。
    薛翃道:“就让皇上来评这个道理,有人挑唆着宝鸾公主,教唆那只白鹦哥栽赃嫁祸在先,在公主的药中下毒,想借公主的手毒杀了我在后。”
    太后目光阴沉,嘴唇紧闭。
    贴身嬷嬷见状不妙,早命众人暂且退下。
    薛翃盯着她道:“就让皇上一并来判一判,看看皇上到底是会仍旧纵容,还是会有别的处置方法。”
    太后站起身,她慢慢走到薛翃身前:“你在威胁哀家?就算皇帝知道这些都是哀家做的,你以为皇帝会对哀家出手?”
    宝福察觉她靠近,本能地贴着薛翃更紧了,心中甚是惶恐。
    “当然不会。”薛翃回答。
    太后挑眉。
    “皇上不会对太后出手,”薛翃笑笑道:“但是颜家呢?”
    太后像是给人掴了一巴掌似的,猛然僵了僵:“你说什么?”
    薛翃笑道:“听说最近朝上有不少弹劾首辅大人父子的折子,皇帝体恤颜首辅一向来的操劳,不予追究,只是将小颜大人踢出内阁而已,怎么太后不知道吗?”
    颜幽毕竟年事已高,颜家扶持颜璋,便是想让颜璋继承父亲的首辅之位,入阁只是关键的第一步。
    如果这时候给从内阁排除,再加上最近的朝廷局势,太后最担心的事情好像要发生了。
    颜太后盯着薛翃:“你、你从哪里知道的?”这种消息原本她会第一时间知道,可她居然一点风声都没得到。
    薛翃微微挑唇:“这个……自然是皇上亲口跟我说的。”
    她略往前倾身,低低对太后道:“上回选内阁辅臣的时候,皇上说任凭我挑,那会儿我拒绝了。但是这次,皇上还要我挑,太后觉着我该选谁?”
    “你……”太后气的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嬷嬷忙上前扶着,“你敢……”
    颜太后指着薛翃:“你这妖妃,后宫不得干政……皇帝,叫皇帝过来!”
    宝福转头,看见太后给气的脸色大变,一时睁大双眼,如在梦中。
    “太后又错了,”薛翃在女孩子的发端抚过,轻描淡写的说:“后宫不得干政,只不过,我不是后宫中人,妖妃两字更加当不起。难道您忘了?”
    在此刻,外间有人道:“大皇子殿下到。”
    不多会儿,果然见萧西华从外快步走了进来,太后一见西华,两只眼睛立刻泛红含泪:“琮儿!”
    西华扫了一眼薛翃,淡淡地行了个礼,口称:“太后娘娘。”
    太后上前握住西华的手臂:“你来的正好,她、她仗着皇帝宠爱她,跑到永福宫来欺负哀家。”
    一见了萧西华,太后仿佛从方才盛气凌人的太后娘娘,变成了无助的老祖母,若是不知内情的人见了,必然会鼻酸同情。
    西华回头,皱眉望着薛翃:“和玉仙长,你这是在干什么?”
    他已经不再叫“小师姑”了。
    薛翃道:“听说宝福公主病了,特来看看罢了。就着她的病同太后说了几句话而已,怎么殿下也相信,我有那个能耐,在这永福宫里撒野?”
    西华还没开口,太后怒道:“你方才一句一句,比刀子还狠,直戳我的心。你是要把哀家活活气死。”
    薛翃道:“娘娘不必担忧,我只会治病救人,不会气死人。何况就算我医术不精,也还有太医院的太医们。”
    太后气的泪落,对萧西华道:“琮儿,你听听她,何其猖狂!”
    萧西华拧眉道:“和玉仙长,你不要太过放肆了。虽然皇上宠你,但你也更该敬畏太后娘娘,你若还这般无礼!我……”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用沉默而凌厉的目光看着薛翃。
    两人四目相对,谁也没有开口,只隐隐地一触即发。
    此刻薛翃怀中的宝福说道:“跟和玉无关!是太后……我听见太后说让宝鸾……”
    薛翃不等她开口,便道:“好了公主,不要说了。你受惊过度,需要好生调养。”
    说了这句,薛翃又看太后:“请娘娘恕罪,我先带公主去宁康宫治疗,免得她有个什么不妥,又惊扰了娘娘。”
    颜太后道:“宝福是在永福宫里的,为何要跟你去?”
    西华却平静说道:“太后,就让她带了去吧。这小丫头看着有些古怪,别让她在这儿生事,何况皇上才给端妃平反,留她在这儿有个不妥,也是烦心。既然有人想接这个包袱,就让她带走罢了,难道她还真的能反了天吗。”
    太后见他且说且冷冷地望着薛翃,心气儿这才平了几分,便道:“到底是琮儿最贴我的心。”
    于是太后道:“你既然要带她走,那就许你,只是,别叫她继续胡言乱语。”
    薛翃一点头,拉着宝福的手,同她一块儿离开了永福宫。
    萧西华看一眼她的背影,扶着太后的手出了暖阁,又看太后的脸上给热水碰到的地方微红,便又问了几句,太后大为感动,便留了萧西华,嘘寒问暖,闲话家常,这才稍稍地把方才的事情压下去了。
    且说薛翃带了宝福离开了永福宫,一路往宁康宫而行,小全子频频打量薛翃,方才他虽然跟着进内,但是全程不敢做声,吓出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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