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突然传来沈耀荣阴沉沉的声音:“你多大了?还小宝宝。”
    沈何启手一抖,手机就掉了下去。
    她回头一看,才发现沈耀荣从她的左后方换到了右后方,难怪她刚才回头没看到。
    她慌得背上沁上一层冷汗,想自己方才打游戏的时候应该又是纵情骂了一路,她都不敢细想自己具体说了些什么,只怯生生地叫道:“爸爸。”
    沈耀荣却对脏话问题只字不提:“何启你觉不觉得我最近有点胖?”
    “还好啊。”沈何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她爸这是什么套路。
    “最近肚子越来越大,需要锻炼。”沈耀荣拍拍自己的肚子,“刚好今天隔壁饭店的老板和老板娘办健身卡,我也去他们那健身房转了一圈。你说我们办一个家庭套餐怎么样?你和你妈也都可以去。”
    听到“健身房”三个字,沈何启的眼皮就跳了一跳,装作不经意地问道:“爸爸你去的什么健身房啊?”
    “我没注意名字。”
    沈耀荣的表情无懈可击,沈何启转念一想,觉得她爸这个暴脾气要真在今天看到她和金铮在健身房了,又哪来的耐性回家找她还一言不发地等她打完游戏,怕是现场就要逮着金铮把他的祖宗十八代都盘问出来。
    想到这里就放下心来:“健身房年费水很深的,你想去的话我帮你办吧,我好多同事都办卡了,我去打听一下。”
    办得离她和金铮去的那家越远越好。
    把沈耀荣打发走,她就把战利品小视频给金铮发了过去,然后盯着屏幕等他夸奖。
    没想到金铮一时半会并没有回复。
    沈何启心里却是迫不及待想把好消息分享给他,等了三五分钟就等不及了,拨了电话过去。
    接通声足足响了有半分多钟,金铮终于接起来,低沉的“喂”声悦耳动听。
    “金铮——”她拖长尾音,前半句叫得甜腻,后半句就兴师问罪了,“你怎么半天不回我微信!被君悦府的姑娘们缠住了?”
    “发什么了?我正要看。”
    他不像往常一样接她的梗,答得一板一眼,这让沈何启有点不适应,满脑子的兴奋冷却下去不少,本来想说一大堆的,最终只嘀咕道:“我打了很多。”
    “都打了些什么?”
    她又振奋起来,如数家珍地把自己的战利品一样样报给他听。
    金铮垂着眸,看香烟在两指间燃着,猩红的暗火一点点蔓延上来,吞噬烟丝,烟雾袅袅腾空而起,话筒里是女孩子兴高采烈的说话声滔滔不绝。
    一边天真烂漫,一边机关算尽,矛盾又完美融合。
    ——“我一定要先管好自己,才能去爱别人的。”
    还真是说得出做得到。
    “渣渣。”他打断。
    沈何启正说到兴头上,止住话头,迷茫应他:“啊?”
    “我和林清韵不是完全清白,我的初吻是她趁我不注意亲的。”
    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把沈何启说的半天没回过神来,他却自顾自地接下去:
    “韬子生日那天,伟业夸你漂亮,被我否认了。但我那天晚上连梦里都是你。”
    ……
    他想到什么说什么,不分逻辑和时间顺序,一直说到“你的遗书在我这里,在我房间的保险柜里,你把它落在阿标车里了”的时候,沈何启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卧槽……”
    “又羞了?”他把烟摁灭,笑起来,“羞什么?沈何启你喜欢我,这个世界上最喜欢我,有什么不能让我知道,你别忘了,我是你的男朋友。喜欢男朋友天经地义。”
    沈何启沉默一会,小心翼翼地问:“不是……可是你为什么莫名其妙说这些,你是不是喝醉了?”
    “我没有喝醉。我在和你坦白我隐瞒你、欺骗你的事,同样也想讨你的坦白。”
    “……”
    “你诚实告诉我,过去的事情你释怀了吗?账算清了吗?我只听实话。”
    “……”
    “……”
    这是一场无形无声的较劲和比赛,沈何启最终轻轻“嗯”了一声。
    *
    当晚,沈何启发起一场高烧,头痛欲裂,呕吐不止。
    遗传了沈耀荣,而且是升级版,她每年总会犯那么一两次剧烈的头疼病并引发高烧,大大小小的检查都查不出病因,但是每次都来势汹汹,能活生生要了她半条命,持续时间两到四天不等,时间过了又是一条活蹦乱跳的好汉。
    三天时间,沈何启吃什么吐什么,胃里吐干净了都停不下来,人一动太阳穴就跳得像要爆筋,坐卧不安。
    何令珍医院里走不开三天那么长的时间,于是沈耀荣关了店照顾她,尽管已经有过数次经验,但是看到女儿这样,平时吹胡子瞪眼的沈耀荣偷偷抹了好几次眼泪。
    等第三天晚上沈何启在昏天暗地的一觉中醒来后,终于发现自己浑身轻松,成功复活。
    彼时她又瘦了一大圈,从床上起来坐到餐桌旁喝何令珍给她煮的粥。
    刚拿勺子舀着送第一口送下去,旁边定定看着她的沈耀荣冷不丁冒出一句:“你烧成这样,他也不来看看你。这样的男朋友你要来干什么?”
    沈何启一口粥喷了出来。
    “真当你爹我傻?”
    “……”
    “从小什么都挑的要命,选男人眼光倒是差。”
    沈何启跳了起来,直奔房间。
    沈耀荣在背后吼:“你干什么去!?你给我回来喝粥。”
    “我拿手机。”房间里沈何启的心虚到的声音颤颤巍巍传来。
    金铮就在楼下,沈何启下不了床,可他也不能贸然拜访,所以这三天他每晚都把车歇在她家楼下陪她。
    沈何启重新走到客厅,眼睛也不敢看沈耀荣和从厨房闻声出来的何令珍:
    “那我,叫他上来?”
    第98章
    三足鼎立的场面,僵持数十秒,沈何启首先沉不住气:“那不叫了。”
    沈耀荣急了:“就在楼下怎么就不叫了?”一想又不对,“大晚上的他在楼下干什么?他也住这里?”这么一想他就立马高兴起来,“近倒挺近的……”
    对比沈耀荣短短几句话就产生数种情绪的善变和混乱,何令珍冷静多了,也犀利多了,她镜片在灯光下反着偏光,双眼严厉地盯住沈何启:“还是医院那个男孩子对不对?”
    虽然以“对不对”结尾,但是并没有任何疑问的语气在里面,这是一句完完全全的陈述句。
    沈何启自知瞒不过,把头一点,还来不及解释,何令珍发出一声自嘲的笑,径直回了房间,门关得极重,整间房子都震了震。
    沈耀荣自己不愿上赶着凑不愉快,于是赶鸭子似的赶沈何启:“去去去,还不赶紧滚进去看看你妈。”
    医院的事情只是误会而已,但是说出实情似乎也不恰当,沈何启一筹莫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推开何令珍房门的一瞬间换上了一贯的必杀技笑脸,一声“妈妈”喊的千回百转,这招她从小用到大,百试不爽。
    何令珍头也不抬,坐在床边弓着背垂着头,手肘撑在膝盖上,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沈何启在何令珍面前蹲下来,侧头朝着天嬉皮笑脸探过去看母亲。
    没料到一滴滚烫的水滴砸到她的脸上,稍倾凉了下来,顺着她的脖子流淌下去。
    意识到这滴水是什么东西以后沈何启慌了神,笑意凝固在脸上片刻后隐去,惴惴不安地伸回脖子,手去拉何令珍的手,轻声叫道:“妈妈……”
    何令珍毫无反应。
    “妈妈,你那个病人的孩子不是他的,跟他没有关系……”
    “不是他的,那是谁的?”何令珍沙哑着嗓子开了口,“他这么告诉你的?既然不是他的孩子他为什么出现在医院,为什么作为家属和我谈话?”
    沈何启不好说实话,又一时想不到合理的理由,有苦不能言,一顿支支吾吾。
    何令珍终于抬起头来,泪眼婆娑:“现在想想,自从生下你以后,我就好像一直在为你而活。我什么都原谅了,原谅你奶奶,原谅你伯伯婶婶,甚至原谅……我毫无尊严骨气地妥协,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是怎样硬气的一个人,我死都不会想到后来我会有这样放弃所有骄傲的一天。因为我不忍心让你吃苦,我想让你快快乐乐地长大,想给你一个幸福美满的生活,你是妈妈的全部啊沈何启,你知不知道……”
    她几乎说不下去,颤抖着,双手捂住眼睛试图逼退涌流的泪水,许久才又开口:“你要什么,但凡我能力范围内一定成全你,我只想你高兴,我想为你撑起所有,让你无忧无虑,虽然没有能力让你做一个富二代,可是我自认对你问心无愧。你这么大了我从来没有让你洗过一餐碗、扫过一次地,也从来没有强求过要你考多高的分数,找高薪的工作,我更从来没有想过要你找一个多优秀的丈夫。”
    “我不想要你多孝顺,不指望你体会我的辛苦,我拼命为你挡风避雨,可是你怎么可以到别人手里委曲求全,丧失自我,那我这些年所有的牺牲和退步算什么,我想不通,我是不是半辈子都在白忙活。”
    正是因为知道母亲雷厉风行,心高气傲,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在沈何启的认知里,一旦让母亲知道父亲出轨,这个家就散定了。所以发现事情之后沈何启的第一反应是隐瞒。谁曾想到母亲早已知晓了一切,并为了女儿亲手拗断了自己一身的傲骨,甘愿困于满目疮痍的婚姻废墟中画地为牢。
    “妈妈。”
    何令珍只是双手掩面。
    “妈妈,他真的不是你以为的那样,他是个很好很优秀的人。他学习很好,很善良,很孝顺,还会赚钱,他打游戏也很厉害,什么都好,对我也很好。”
    何令珍仍然不为所动。
    沈何启蹲累了干脆坐到地板上,手机塞在臀后的口袋,硌着不舒服,她把手机拿出来,顺便看了看日期,与其说是在告诉母亲,不说如是在自言自语:“再过八天,我就喜欢金铮整整九年了。从军训的第一天,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开始,我就喜欢他。”
    继叶洋之后,沈何启第二次向他人坦诚这段感情。
    这句话终于起了作用,何令珍迟疑着放下双手,红肿的双眼怔怔地看过来。
    “在他之前我没有喜欢过别人,之后也不会再有。毕业以后我有六年没有再见他,我本来已经说服自己接受他永远都不会是我的,但是他居然说他也喜欢我,我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
    “妈妈,和他在一起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感到幸福和快乐。我真的好喜欢他。”
    “他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出路,如果不是他,我只能是一个绝情断爱的废人。”
    何令珍又是两行泪垂下。她一直以为她的女儿心智发育不成熟、情感认知有严重缺失,殊不知在她不知道的漫长时光里,她以为自己护在温室里那多万无一失的花朵,默默经历情伤、又独自舔舐伤口。
    “你说他叫什么名字?”
    沈何启一愣,下一瞬眼睛亮起来:“他叫金铮。黄金的金,铮铮铁骨的铮。”
    *
    下楼关门前,沈何启不放心地叮嘱沈耀荣:“爸爸,你待会别为难他啊。”
    “小畜生!你怎么现在就胳膊肘子往外拐了!”沈耀荣被她气得半死,“到底是谁养了你二十五年,你个没良心的……”
    沈何启尴尬地笑一笑,关上门逃了。
    留沈耀荣一个人在客厅持续碎碎念:“我偏要为难他!什么玩意儿!”
    何令珍从房间出来,准备去厨房准备水果摆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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