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甚又看一会,临走前撂下一句:“既然你都要上门去人家家里了,那也挑个日子把她带回来吧。提前告诉我,我好把时间空出来。”
    金甚这一系列的行为都让金铮觉得反常,在他的认知里,金甚绝不会有这个闲情逸致来看他带回来的姑娘,更会商人本性极其看重儿媳的家境,以保证联姻的利益最大化。他望着父亲的背影,淡声道:“你不问问我她家什么条件吗?”
    “你喜欢就够了。”金甚步子停了一下,又补充,“互相喜欢,就够了。”
    说完匆匆离去。
    留金铮蹙眉不解。
    *
    三十三年前,金甚第一次看到云家的小女儿,那是铁血司令云清流百般宠爱的掌上明珠。
    她出现的第一秒,就牢牢地吸引了金甚的注意力,娇艳美丽,像清晨蒙着露的玫瑰。
    她叫云同辉,与日月同辉的同辉。
    金甚自诩长相是女孩子喜欢的类型,家中也在改/革。开放后抓住机会赚下第一桶金,经商有道,短短几年已经发展得有头有脸,所以他志在必得地接近云同辉,她却态度冷淡。
    很快,他发现她似乎与家中园丁的儿子走得极近。
    金甚并未把这样不起眼的对手放在眼里,但也不想再和云同辉绕圈子,他求了父亲,直接向云家提了亲。
    云清流很满意他,替女儿做主应下了这门亲事。
    有了婚约以后,云同辉依然对金甚不冷不热,不过金甚亲眼瞧见她和园丁的儿子目不斜视擦肩而过,不再有任何交流。
    他放下心来。
    时间很快,转眼来到婚礼前一天,照理来说新郎新娘不能见面,他却激动难眠,去她家后门楼下看她房里亮着的灯火,想着,只要不见到她的人,应该就不算坏了规矩。
    夜半,却见她瞻前顾后地出来,手里提着一个小皮箱,一直不停地看手表,很焦急的样子。
    他心下有不好的预感,悄悄躲起来,静观其变。
    再过了没多久,有一辆黄包车停在她面前,拉着她离开。
    金甚远远跟上,黄包车穿过小巷,穿过寂静的街,最终停在一座桥头,桥头有另一个焦急等待的人。
    那是园丁的儿子。
    他的未婚妻在婚礼前一晚要和别人私奔,丝毫没有顾忌这将给他和他的家族带来多大的羞辱。
    他沉着脸出现在这对打算亡命天涯的苦鸳鸯面前,不顾她苦苦的哀求将她送回了云家,没有让此事被第四人知情。
    第二天婚礼照常举行,她没有再逃,穿着洁白的婚纱披着头纱,终于还是嫁给了他。
    婚后的云同辉很温顺,也很乖巧,从没表现出任何的反抗或对他人的思念。
    次年,他们的女儿出生。他给女儿起名金锦,如同云清流对待云同辉,他也把他的小公主金锦捧在手心,有求必应,极尽宠爱。
    七年后,云同辉又给他生了一个孩子,这一次是个儿子。至此他儿女双全,觉得此生再无遗憾,他给儿子起名金铮。
    那天恰逢云同辉生日,他早早推掉所有工作打算回家陪她,她却不在家,只有保姆在照顾刚满月不久的金铮,保姆也说不清她去了哪。
    就这么等到了晚上八点多,他没等到云同辉回来,却等到了家里座机响起,保姆让他接电话说是找他的。
    是司机老杨,那时老杨还是小杨,小杨在电话那头支支吾吾地告诉他,说他看到云同辉和一个男人待在一起。
    金甚压下火气,奔赴小杨给的地点。
    八年过去,他还是一眼认出了园丁的儿子。
    云同辉说这是他们第一次碰面,说她和那个男人没有发生过肉体关系。
    金甚却记起这一两年来他原本未曾在意的种种细节,记起她时不时的出门不肯让司机接送,记起她在床笫之间拼命掩饰的抗拒与冷淡,他回家看着襁褓中的金铮,越看越觉得这孩子似乎一点也不像他。
    他带着孩子做了dna检查,为了保险起见甚至连金锦也没放过,检查结果显示两个孩子都是他的,只是他心里的刺却已经根深蒂固,无法拔除。他和金锦有八年的感情,虽比从前冷淡许多,但到底抵不过父女情深,还是尽到做父亲的职责。
    但是他的儿子还那么小,几乎与他没有多少共处,冷落一个刚满月的孩子似乎轻而易举,刚开始他还需要硬下心肠,后来便成了习惯。他没有参与过儿子人生牙牙学语蹒跚学步的阶段,也没有关心过他上几年级了学习好不好,他忽视他渴望的眼神,软糯的呼叫,对他的失望和悲伤视而不见。
    这一冷落,就冷落了二十多年。
    这二十多年里,他在各种不同的女人身上找慰藉,这些女人无一例外,年轻、娇艳,一如当年走进他心里的那朵玫瑰,不同的是他已百毒不侵,再也不会被玫瑰带刺的茎叶刺伤。
    他对云同辉心灰意冷,他恨透了她,却也死都不愿放她自由。再到后来,恨也被时光磨尽了,只剩苍凉,半辈子就在指缝中匆匆流走。
    要问他对云同辉还有没有感情,他自己也不知道。
    可能还有一点,不然他为什么始终闭口不言,宁愿一个人担下所有的责任,而放任他的儿女厌恶他、远离他。
    不过,也都不重要了。
    反正这辈子他为儿子做过做好的事情,大概就是让金铮以为父母二人中只有一个混蛋。
    *
    晚八点半。
    沈家。
    玄关处,何令珍看金铮换鞋,细声嘱咐:“你路上开慢点。”顿一顿,又说,“觉得饭菜合胃口的话,常来。”
    金铮抬眸笑开,应好。
    沈耀荣虽然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事实上耳朵却一直留意着门边,闻言嘟囔着拆老婆台:“家里一年到头才开几次火?”
    何令珍不理他,继续对金铮说道:“下次不要带那么多东西过来,人来就行。”
    “诶。”金铮再次应好。
    何令珍微笑,话尽。
    金铮瞄一眼坐在沈耀荣旁边的沈何启,她跟个鹌鹑似的低着头,看也不看他,脚尖反复磨着眼前一小块地。她今天一大早就出了门,就是为了避免和她爸狭路相逢打照面。晚上下班回家也不敢上楼,在下面磨磨蹭蹭踱步,非等他到了才一块上去,而且整顿饭压根不敢和父亲有视线交流,平时话挺多一人,居然恨不得透明了才好。
    现在显然也没有要送他的意思。
    明明她爸什么也没说,不知道怎么就怕成这样。
    他笑一笑,道别:“叔叔阿姨再见。”见她还是低着头,又去叫她,“沈何启。”
    沈何启一脸忐忑地抬起头看他。
    他又笑:“再见。”
    一直耳听六路眼光八方的沈耀荣换了个台,眼睛还是牢牢盯着屏幕,嘴里波澜不惊地对沈何启说:“人要走了你不知道下去送送吗?”
    宛如一道赦免的圣旨。
    沈何启吐吐舌蹦跶着站起来,脸上的愁容一扫而空。
    一开始还算矜持,换好鞋淡定地和金铮走出家门,等何令珍在里面把门一关,她立刻像一块狗皮膏药黏在了他身上,新奇不已:“哇,我爸爸居然让我来送你呢!你说他是不是不生我气了?”
    金铮按下电梯下行键:“本来就没你想的那么严重,都多大了。”他摸她头发,“他又不会吃了你,你这么怕他干什么?”
    “小时候被他打怕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不懂。”
    她说起小时候的遭遇倒是笑得没心没肺,金铮心里却不太好受。两天的接触他看得出来沈耀荣是真的把女儿放在心尖上,但是在孩童时代带给她的心理阴影也将伴随她终身,在今晚之前他根本无法想象怼天怼地的沈何启会有这么诚惶诚恐的一面,仿佛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所幸她足够坚强,虽然在棍棒下长大,依然养成了这样咋咋呼呼阳光开朗的性子。
    沈何启把金铮一路送到车旁。
    他坐进去发动车子,侧头看她在外面窗外站着,摇下车窗招呼她:“过来亲一下。”
    时间还早,在楼下散步的人络绎不绝,但她已经没了顾忌,不用再躲躲藏藏,于是嘻嘻一笑,不顾路边人来人往就把头凑进来。
    一亲又舍不得了。
    金铮明知故问:“跟我回家?”
    她趴在车窗边,眼神依依不舍,但是猛摇头。
    “那,早点跟我回家?”
    加了早点两个字,意思就完全变了。
    她不说话,只眨眼,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
    金铮想起金甚的话来,盯着她的眼睛试探着开口:“我爸妈想见你。”
    “……”
    “……”金铮以为她不愿意,暗叹一口气,正想扯开话题,她突然幽幽地问:“你爸妈不会是想给我五百万让我离开你吧?”
    “怎么会?”金铮循循善诱,“我爸从来不管我,我妈很宠我,我喜欢的她都喜欢,她很好说话,很温柔的。”
    并没有打消沈何启关于门当户对的顾虑,她仍是担心自己担心的事情,第一次问起他的家境:“你家到底什么情况?”
    金铮轻轻抱住她的脑袋:“具体我也不知道,大概,勉强够配你?”
    第100章
    金铮走后,沈何启回到家房门一关又开始练升级,一脚翘在桌上半个人瘫在椅子里,胸膛卡着一个水杯,吸管叼在嘴里时不时啜一口,坐姿十分销魂。
    沈耀荣睡前来看她,不满:“我要关wifi了,你就是天天这么玩游戏才会头疼!”
    “我会头疼明明是被你遗传的。”当然这句话沈何启只敢暗自腹诽,敢说出口的就是讨好着和她爸商量:“别关,我今天十一点前一定睡觉。”
    “你谈恋爱为什么只知道天天打游戏不知道和金铮聊天?”沈耀荣又旁观一会,实在是不明白几个小人这么打来打去的有什么乐趣。
    因为游戏里也能和金铮谈恋爱啊……
    “聊的。”
    “你们聊什么?”
    十分无礼的问题,沈何启一口水被呛到,咳得面红耳赤。
    聊什么?反正不能给沈耀荣看。
    比如今天一大早金铮给她发微信说:我梦到你了。
    她:梦到什么了?
    金铮黄暴得言简意赅:色。
    沈耀荣自己也觉得这个过分了:“那你让我看看他的朋友圈。”
    一看,立刻化身十万个为什么精了:“他怎么都不发朋友圈?”
    “我也不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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