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接通时,程昊几乎立刻泄了一口气,可很快,这口气又提了上来。
    “您好,李姐不在,有事我可以转达。”
    陌生的细声细气的声音。
    程昊听得出来,是唐咪新来的小助理,叫小石?
    “我是程昊。”
    对面倒抽了一口气,声音立刻活泼了起来,“程总是您啊,我还以为是那些娱记呢。”
    “到底怎么回事?李蓉呢?你让她接电话。”
    小石看了眼泳池边,接到消息匆忙从北城赶来的李蓉,“李姐现在不在。”
    “杜熙月呢?”
    “杜姐陪唐姐去医院看泊老师了。”
    “看望?”
    程昊没来由松了口气,“小咪没事?”
    “唐姐没事,泊老师救了她,她挺愧疚的,也要在医院呆两天——”
    小石听到对面机长广播,“程总您在飞机上?”
    “对。”
    程昊挂断电话,这助理话太多,他不喜欢。
    但那颗泡在滚油里的心,因为唐咪平安的消息,和缓了一些。
    “先生,您的咖啡。”
    一个袅袅婷婷的美人走来,空姐白色制服扣子一路扣到顶,咖啡杯落到身前的挡板,还蒸腾着热气。
    程昊眉心微拧:“我没要咖啡。”
    貌美的空姐朝他眨眨眼:“先生您叫了的。”
    看着咖啡杯下的一小节纸片,程昊了然。
    作为常年以各个航线头等舱为家的vvip顾客,这种经历对程昊来说,委实不新鲜。
    咖啡示好、扭脚投怀,一点新意都没有。
    这些人,用美貌为自己包装,却忘了往包装里塞点硬通货,都是假商品,对程昊来说,一文不值——
    他却忘了,在最开始,唐咪再一次接近他时,这些所谓的“包装理论”,他是一点儿都没想起来的。
    程昊按了叫号键。
    刚才捡了他戒指盒的空姐走过来:
    “先生,请问您有什么需要?”
    “投诉,我要投诉。”
    bb脸一下子白了。
    “你们这位员工,工作期间骚扰顾客。”
    程昊非常之理直气壮,小肚鸡肠地道。
    他将咖啡杯下的纸条抽出:“这是证据。”
    这些有事没事,时刻准备着挖墙脚的,他一个都不喜欢。
    ——————
    唐咪下保姆车时,还没见到泊溪,就被杜熙月按到不知打哪儿要来的轮椅,推着去做检查。
    照完x光、照ct,几乎将全身大检了一遍,急诊科医生得出一个结论:
    重感冒,发烧,还有点儿轻微脑震荡。
    难怪大脑昏昏沉沉的,像灌了铅。
    “……先住三天院观察观察。”
    年轻医生话没说太死,“这几天,可能会有头晕、呕吐现象,克服一下,休息一阵再说。”
    唐咪支着晃一晃能晃出不少水的脑袋,丧着苦瓜脸:
    “一阵是多少天?”
    “不一定,短则三两天,长的话,一个月都有。”
    一个月,黄花菜都凉了。
    剧组不可能等她那么久。
    “轻微的话,除了会脑袋晕一点,还会有什么后遗症?”
    “按理来说,不会。”
    “那就麻烦医生开两天,最多两天,我就出院了。”
    唐咪举起三根手指,眨眨眼,“好不好?”
    漂亮女人脸色惨白,唇色发青,小可怜似的,年轻医生咳了一声,硬着心肠:“三天。”
    “好。”
    唐咪立刻就高兴起来了。
    等出了急诊科,才蔫蔫地捧着个脑袋,也不说话,只一个劲儿地要杜熙月推他去泊溪那。
    “人救了我,我得去谢谢。”
    唐咪光想起来,就一阵后怕。
    要她这张脸磕到,面皮上拉那么大一道大口子,甭管什么整形手术,恢复得再好,也会比现在差一些。何况大手术会影响面部神经,做表情也埋汰,演艺事业就得先毁一半。
    她很感激泊溪,他救的,可不单单是她的脸,还有她的事业。
    泊溪就在顶楼的特级病房,伤口重新包扎过了,半靠半躺着挂水。
    导演、监制、制片人都在他那,见唐咪坐着轮椅进来,也不好迁怒这个险些受了重创的女一号,虽然剧组的拍摄势必要耽搁了。
    “不是什么大事。”
    唐咪还没说话,泊溪就笑着开了口。
    “换成剧组的其他人,我也会救。”
    “是啊,小唐,”隆导拍拍唐咪,“我上部跟小泊合作的戏,他不是要吊威亚?”
    “我记得有一场戏,是要穿过飓风乱崖,为了逼真,不得往下扔几块小石头吗?上头的人手不稳,石头噼里啪啦地掉多了,小泊也拿背替人挡了。”
    “我记得这儿有个疤,”隆导指着泊溪的额头,唐咪眯起眼仔细瞅,果然在发际线边缘看到一点白色的小凸起,“就是那次留的。”
    “导演您还记得呢。”
    “像小泊这样的年轻人不多啦。”
    隆导感慨。
    “谢谢。”
    唐咪认真地道,漂亮的眼珠澄澈似琉璃,一片诚挚。
    “总之,谢谢。”
    泊溪笑了。
    他笑起来,有种少年人的天真,一泓清泉下,眸光郎朗:“那我就收下啦。”
    “和好?”
    他朝她伸出没受伤的那只手。
    唐咪点点头:“朋友。”
    也握了上去。
    唐咪左手吊着水,要出泊溪病房门时,突然转过头:
    “导演,那个水下的摄像头,还能用吗?”
    “你等等。”
    隆导往在片场的剧务去了个电话,“你经纪人扣下来了,不过撞坏了一脚,修要时间。”
    他脸色凝重:“你不是自己滑倒的?”
    说实在的,唐咪不确定。
    她当时脑袋发沉,脚底发软,游泳这项又是体力活,游到尽头时,全靠着一股劲儿,人已经脱力了。
    要真滑一下,也在情理之中。
    “先等摄像头修完。”
    可没等摄像头送修,郁姚,剧组的女二,就带着她的团队,于十五分钟到了病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进门认罪:
    “导、导演,泊哥,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我那时也不知怎么了,泊哥对唐咪太好,我、我嫉妒……我当时就、就是想让她摔一下,喝点水,我立刻就捞她上来……”
    郁姚哭得妆都花了。
    眼线弥漫开来,成了熊猫眼,上气不接下气地直抽抽,看样子是真伤心。
    郁姚是真伤心。
    她宁愿自己受伤,也不乐意泊哥受那么一丁点伤。
    “我道完歉,就会去警局报案自首,对不起,唐姐。”
    郁姚朝她深深鞠了一躬。
    唐咪五味陈杂。
    作为被攻击的首要对象,遇上这么个囫囵不吝的浑人,她是真不知道,该计较好,还是不计较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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