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郎说:“秋娘,不是你怂恿俺去的,是俺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去的。自打阿爹将胳膊丢在了战场上,俺就发誓总有一天一定要给他报仇!魏人砍下了俺爹的胳膊,害得俺爹得了肺痨丢了性命,这是杀父之仇!杀父之仇不报,俺还配当男人吗?”
    江秋意本来想说:你本来就不是男人,不过是个少年郎。可谢六郎脸上的神色太过严肃凝重,她也就没好意思说笑。倒是想起了另外一茬,江秋意问:“你可知道方平说的烧伤他爹的火油是咋回事?”
    “咋不知道呢!魏人最厉害的武器就是火油和弯刀,他们用强弩将装满火油的土罐子弹到城墙上,再射出火箭点燃,熊熊烈火不知吞噬了多少老秦人!大魏的火油是这世间最可怕的武器了。”
    “那你可知道火油是个什么样子的?”
    “俺听阿爹说过,跟水一样,就是看起来稠一些,气味难闻的很,不能沾一星半点的火光,沾上就着火,火势瞬间就大的无法扑灭,只能任由它烧光一切。”
    江秋意听着,觉得这应该是汽油柴油之类的矿物质,大魏盛产通铁矿,开采铜铁的同时发现了油田,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大秦就没有可以破解魏人火油攻势的办法么?”
    “没有,一般魏军出动火油强弩,秦军就只能避其锋芒,但是似乎火油在他们大魏也是十分珍贵的,轻易不会拿出来使用,除非是战事胶着,或者寒冬来临,他们想赶在闸北城墙凝结三丈厚的冰墙前结束战事,才会使用火油强弩。”
    江秋意又详细的问了许多关于火油强弩的问题,有些问题六郎答不上来,其实若不是这几日他在衙门里学艺,和那帮衙役从龙卫混熟了,增长大许多见识,江秋意的绝大部分问题他都是答不上来的。
    最后,江秋意自言自语般的总结了一句。
    “这火油强弩看似厉害,对秦军来说万分凶险,可对魏军又何尝不是呢?魏人狡诈,将强弩安在弓箭的射程之外,使得秦军没有办法在他们发动攻击之前,先将其毁去。”
    顿了顿,她又说:“可若有一人力拔山河气盖世,百步穿杨,能在千万军中独独瞄准那装满火油的小罐子,向那射程之外的强弩射出火箭,那岂不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能叫那魏人自己尝尝这火油的厉害!”
    江秋意的喃喃自语干说完,谢六郎就激动的一翻身,整个人翻到了她的身上去,黑眸里折现出闪闪亮光,野心勃勃的咧开了嘴:“秋娘,你说的太对了!只要在魏人发动攻击前先烧了他们的强弩,这战就赢了!”
    唰的一下,江秋意的脸就红了,这这,谢六郎什么时候爬来的?还明目张胆的压在自己身上,他该不会是明年真的想办添丁喜宴吧?
    忍不住的就一脚踹去……
    夜幕下宁静的小村庄里有人嗷呜了一声,然后微风吹过,气息微甜。
    自打那天晚上六郎将自己压在身下,挨了自己一击断子绝孙脚,虽说只用了两成力气,谢六郎还是恼怒了好几天。每天天不亮就走人,上衙门学艺去,天黑了回家还要去后山打会野兔子,当真是不折腾到上炕睡觉的时间不着家。
    江秋意也很忙,顾不上理他。麻辣小鱼干的销路太好,还想趁着春天催生万物,多移栽些紫皮石斛,眼下做魔芋豆腐的事情她已经是完全顾不上来,只扔给了三姐一个人侍弄。
    好在三姐是个手脚勤快,干活仔细的,从挖魔芋到在自家院门前卖魔芋豆腐,全都不用江秋意操心,挖一趟的野魔芋能使几天,每天要磨多少野魔芋,做几锅的魔芋豆腐,谢三姐门清。
    她卖着魔芋豆腐,连带管着收小鱼仔,来往乡亲笑脸相迎,与人和气亲善,整个人跟脱胎换骨似的,一点也不像六郎家从前那个老实木纳,见着人就低头走的傻姑娘了。
    河边的晾晒场请了三洋叔家的热河哥帮忙照看着,热河哥六年前那一次征兵的时候服过兵役了,比六郎爹稍微好点,没有丢了整条胳膊,只少了左手的手掌。
    可却是个身残志坚的,三洋婶瞧着江秋意一家子忙不过来了,那天从家里拿了条腊鱼就上门了。
    热河少了手掌,原先说好的媳妇一听就不愿意了,这么些年也没再说着合适的,毕竟乡下人家最看重的就是劳动力,你这家里头又不富裕,还没了一只手掌,哪家的姑娘能愿意上门?
    为着能给热河说个媳妇,三洋叔两口子那是没日没夜的死干蛮干,三洋叔分不到渔船下河的时候就自己个拿了网子去河边下网子,为的就是能多弄点鱼卖了钱好给热河说媳妇。
    三洋婶更是点灯熬油的做绣活,一双眼睛都快熬瞎了,赚那一点个银钱不舍得吃不舍得穿,一心一意的就想给热河说媳妇,省得他老大不小的了还孤家寡人一个。
    热河呢,地里头的活那可都是他自己个干的,有闲暇的时间也不敢闲着,上石屏去给人帮工,拉砖搬瓦,给大户人家倒夜香,啥没干过?谁叫他少了一只手掌,学不成啥手艺,可不就得干那最脏最累的活么!
    是以他们家的日子,过的其实也并不好。
    第124章不这样如何能美名远播?
    三洋婶上门,支支吾吾的说了老半天,江秋意才听明白,她是想为热河在她这谋一份工,瞧着他们家也实在是人手不足,江秋意一个人都顶三个用,这才敢开口,旁的也不敢说,只说工钱全由江秋意开,多少都成,总比热河去城里给人倒夜香强。
    那可不是来的正好么!谢掌柜的带过来了一位批发商,说是在临安城开酒楼的,吃着这麻辣小鱼干对味,批了整整两百斤回去。
    正赶上四奶奶正式将光辉的婚事提上了日程,拉着光辉要去临安城置办聘礼,顺道去看看光辉的表姐翠竹。江秋意便说,叫光辉去替她瞧一眼这位批发商的酒楼,实地考察考察,看看能不能长久的合作。
    那位掌柜的太圆滑,眼神里满是歪心思,临安城又离的远,江秋意怕这合作关系不能长久,这才叫了光辉去暗访。
    这谢光辉一走啊,没有十天八天的是回不来的,这河边的晾晒场可不就累死江秋意了么!六郎娘身子骨弱,又不喜欢出门,江秋意也不好意思叫她帮忙,至于谢四妹嘛!呵呵,那你就更别指望了,她不添乱就不错了。
    热河这个人江秋意是知道的,不爱说话,却是个吃苦耐劳的,这边给三洋婶添了一碗金银花藤熬的凉茶,江秋意笑着说:“婶子说的哪里话?您肯让热河哥来给我搭把手干活,我感谢还来不及呢!怎么能说是您给我添麻烦了呢!”
    得了这句话,再看看六郎媳妇脸上那真切的笑容,三洋婶这一颗心才总算落下了,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这凉茶进口带着一股青草气息。
    一开始有些不习惯,可江秋意说这凉茶清热解毒,去火去燥,这天渐渐的热了起来,喝这个最合适不过了!
    “六郎媳妇啊,你放心,热河虽说缺了一只手掌,可他干起活来其实不比那全乎的人差哪去,俺回去也会好好嘱咐他,一定尽心尽力的给你干活,绝不偷奸耍滑,你要是瞧着他哪做的不好,尽管扯开嗓子骂他娘的逼,婶子不会怪你的!”
    “噗嗤……”三洋婶是一惯的心直口快,尤其是喜欢爆粗口,江秋意都习惯了。
    “婶子,这样吧,按着眼下的这生意的进项,先给热河哥一个月三两银子的工钱,您也别嫌少,等回头生意再红火起来,这工钱肯定会再往上涨的。”
    三洋婶一听,脸色都变了,忙说:“六郎媳妇,你莫不是不清楚俺们这一片的行情,婶子也不瞒你,俺们这出去做工的,一个月能有一两银子的工钱那就是顶好顶好的了,像热河这样有残疾的,能摸着一个月五十文钱干的活就不错了,你,你这工钱给的太高了!”
    江秋意怎么会不知道,在大秦,米面粮油什么都贵,就像牛羊马匹都比人值钱,最不值钱的就是人了,何况是人工,外头哪都是想做工的,三两银子一个月,这都快赶上府衙里当差的一个月的粮饷了。
    微微笑了笑,江秋意说:“婶子,可不是这样说的,热河哥为啥残疾,那还不是为了报价为国嘛!只凭这一点,他的工钱就该比别人高!没了这些丢胳膊断腿的汉子在前头顶着,哪有咱这太平安稳的生活?我敬重热河哥,他绝对担得起这个工钱。”
    一番话叫三洋婶说的老泪纵痕,自打热河缺了手掌被退了婚,他们家就跟在人前抬不起头似的,同村的人倒不成说什么,可热河出去做工,叫多少人笑话过?就是他不说,他这个当娘的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从来人都是嫌弃他缺了一只手掌故意给他最少的工钱,还没有谁偏偏为着他是个残疾人,特意出高价的。美凤说的没错,这六郎媳妇可不就是活菩萨么!
    送走了三洋婶,外头闲逛的谢四妹就回来了,这阵子家里头不那么紧张了,江秋意给三姐四妹都置办了几身衣裳,吃得好穿的好的谢四妹,整个人看起来面若桃花,加之她自己又会打扮,每日引得附近几个村子打了小鱼仔来买的半大小伙们个个伸长了脖子往院子里瞧。
    这谢四妹自己察觉到了,别提有多得意了,最近没事就爱打扮的跟只花蝴蝶似的往外跑,在村子里溜达,在村口人的小河边闲逛,走到哪都是一堆的狂蜂浪蝶。
    六郎娘骂过她几次,可叫谢四妹一句话就驳回去了。谢四妹说:“不这样如何能美名远播?叫那临安城里的大户人家的公子哥,都知道谢家村有这么个天仙般的姑娘?”
    这一句话顶的六郎娘深以为然,虽觉得于理不合,不过谢四妹也只是在自己村子里溜达,也没见她和哪个小伙子有说有笑过,旁人倒也拿不出她的什么错处来说闲话。
    何况,她自己个还见着人就说是他们家秋娘叫她多出来走动走动的,对她的身体好。大伙瞧着谢四妹确实不像往常似的病怏怏的,瘦的一阵风都能吹气来,也就没多想,真当她是在锻炼身体呢。
    只有江秋意,那是彻底的无语了。谢四妹这样故意的一番卖弄她的美貌,临安城的公子哥还没上门,倒是有不少好小伙托了媒人上门提亲的,谢四妹那是谁的瞧不上,一门心思的就想进豪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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