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路凛决定去见识一下那翻牌子的,风堂看他要走,也连忙开车门下来,一路跟到路检设点口,一干人等正愣在那里围观这个神奇的“翻牌器”。
    只见挂车牌的地方改装痕迹明显,封固螺丝松松散散,号牌像随时会掉落到路面。这后面的伸缩装置十分隐蔽,连接着驾驶位启动系统下的摁钮。
    肇事司机靠这个摁钮控制车牌翻转,能完美避过马路上的法眼,可天网恢恢,只要一个动作不注意,就直接被捉个当场。
    “未按规定悬挂车号牌,处以驾驶证记十二分、罚款两百元……”
    封路凛正看着大池拿好执法记录仪在给人开单子,忽然感觉今天路上车少得不对劲。他把肩头闪烁不停的红蓝灯关掉,对着大池皱眉道:“小白和老乔他们去哪儿了?”
    “报告凛队,他们在前面个口子,听说有人报警了,估计是擦剐,”大池挠挠头,朝肇事司机出示证件,继续说:“今天从乘龙路开始就没什么车,我也纳闷呢,今儿不是周五么……”
    “凛队!我们在沿线巡逻,遇到——嗳!”白仰月在警用对讲机那头大喊一声,紧接着,听筒内传来一阵阵跑动的声音。
    大池瞬间警觉起来:“怎么了?!小白?”
    对讲机似乎被人抢了,封路凛调试好耳机,回头去找自己的摩托,听见乔策在那头说:“有三个人正在路上持械斗殴,有市民已经受伤了,但围观市民及车辆太多了,我们这会儿……”
    “让一让,麻烦大家不要围观了!让一让!”
    白仰月已经制服了一个,但另外两个提着刀和钢管就往人群里冲,乔策顾不得别的,冲过去拉拽,一个踉跄没抓稳,被一棍子打倒在地。
    人群惊呼更加厉害,有见义勇为的市民本都冲了出来,但看到嫌疑人手上握了利器,均不敢轻举妄动。
    正在白仰月和乔策两人单打独斗难以招架之时,白仰月忽然看见有一个冲到车来车往的马路中央,拉开一辆正在缓行的白色轿车车门,猛地把驾驶座上的司机拖拽下地。
    白仰月箭步冲去,把司机扶起来,围观群众也匆忙地打了急救电话。他们看着嫌疑人跑了,纷纷围过来救人。
    这辆白色小轿车被劫持后,在护栏边的单行道上横冲直撞,引擎声刺耳无比——
    “疏散群众!”乔策从地上滚一圈爬起来,揣起警棍回头朝白仰月吼道:“给110指挥中心联系!让凛队他们在下一个路口截车!车往那边跑了!”
    管制刀具和钢管落了满地,乔策眼看劫车的嫌疑人手上还有一根,拿起传呼机回喊:“凛队凛队,车上有攻击……”
    他话还没说完,听见那一头“砰”的一声巨响。
    嫌疑人劫持的车辆在第四支队主要执勤的路口内撞上横截的警车,再猛地回盘甩尾,又怒碾上护栏。整个车屁股标示撞凹进去,车门变形,连挡风玻璃都裂了蛛网痕。
    封路凛首先冲锋陷阵,甩出腰后内腰带上别着的伸缩警棍,单手开棍,向前跑去。
    风堂哪儿真正见识过这种阵仗,完全愣了:“封路凛!”
    “你别过来,”封路凛一听他的声音,单手持棍姿势从原本的警戒式夹棍变为格斗攻击:“有大池帮我,你退一边……”
    风堂才停下来没喘几口气,眼睁睁见着那车又一甩头,狠狠撞上一辆停在路边的社会车辆。
    那车开着天窗,在遭受车身剧烈颤动之后,从内爆发出一阵尖锐的童声啼哭。
    风堂的眼睛倏然睁大——
    有小朋友。
    他立刻前去敲窗查看,而大池从树下疾步跑来,扔来一根警棍落到他手中。
    风堂甩手开棍,露出一截精轧无缝钢管,再狠敲上车窗。他发现,的确是有一名两岁左右的孩子被丢在车内哇哇大哭。
    “操了,肯定是哪个家长看到我们这边交警在路检,把孩子丢了……”
    大池把小朋友抱出来,正要让周围围观的女群众安抚一下,只见那辆肇事车正猛轰油门还要逃跑。大池身材比风堂更加壮硕,徒手扒住副驾驶大敞开的车窗死命不放。
    风堂抓着警棍砸窗:“大池你往后退点!”
    “嫂……风堂,”大池下意识喊出来,也顾不得了,“你去路边儿待着别跟我们一起拼这个……”
    风堂根本不理他,我他妈也是第四支队的人啊。
    封路凛不知道这状况,从车后跟过来没追得上,决定要去马路对面骑摩托截车。就是这么一秒的换气,他猛然回头,眼睁睁看着风堂飞起一脚踹上车身,伸手去拉主驾驶位车门。
    肇事司机逃窜得操之过急,没有落车门的锁,风堂轻而易举就将车门拉开一条缝,大池已经被艰难行进的车怼上引擎盖,大口喘气,惊呼失声:“快躲!”
    他才吐出第一个字时,风堂明显感觉自己的脖子被人牢牢掐住了,随之而来的,是一股要命的蛮力,狠劲拽着自己的头往驾驶室拖。
    风堂肩部以下半个身子都还在车外,处于悬挂拖行状态,而此时车已经勉强停下。
    “呃!”
    他忽然眼前一黑,头部钝痛,耳鸣嗡嗡,感受到了钝物的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以及第四次撞击。
    “风堂!”
    他也第一次听见封路凛如此失控的嘶吼声。接着,耳边警笛声愈近,混杂了大池的惊呼:“拉出来,把人拉出来!”
    那人奇怪,明明是在用拳头砸他的头和脖子,手劲儿却可大可不大,飘飘忽忽地,有些重有些轻。不过他这时被人连着摁头暴打数下,只得拼命用左拳护颌,已经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好疼。
    风堂无意识地遭受着击打,努力往外挣脱,又挣脱不开,额间冷汗涔涔,开始懵着念叨,谁也听不清。
    迷糊间,风堂手上的伸缩警棍被死死地卡在他的身躯与车辆之间,动弹不得。
    他能感觉到身后有两只手正用力拖着他的身体往外拉,但自己的头还被驾驶位上的肇事司机狠摁着打。
    突然有警棍劈击,携风带电,头顶传来一声闷哼。摁住他头部的手倏地一松,慢慢滑落下去。
    风堂艰难地抬起头,手撑在车窗边根本站不稳,“哈……”他抹了把面上的血,都分不清是谁的了,再踉跄后退一步,落入他熟悉的怀里。
    只一瞬间的事,他被人拽着护到身后,耳边传来大池的暴呵:“凛队!”
    “你别激动!”大池死命拉着封路凛,“人我们已经抓住了,现在得送伤者去医院,你这样会把肇事者打死的……”
    见封路凛不听劝,手中力道一触即发,大池拽住他,又喊一声:“凛队!”
    “你过来。”风堂脑子昏昏沉沉的。
    说完,他听见自己喘气的声音都快消失了。
    刚才他的眼部一直磕在窗框上,已经青肿。他听了大池的话,才反应过来搂住自己的就是封路凛。
    “你看着我,”封路凛声音很小:“还有哪里疼?”
    风堂想起自己被拘留的那一次,忽然想哭,又觉得眼痛得快撕裂了,也再睁不开。
    他用力抱住自己无比熟悉的腰身,终是抵不过头部剧痛狂袭,深陷入昏迷之中。
    所有现场事变加起来不过十来分钟,等到巡警及救护车到达现场,围观群众闹的闹散的散。看风堂没穿警服,都说他见义勇为,直到被送上了救护车都有人拿着手机在拍。
    交警开道,救护车还带着之前沿途巡逻时救下的伤者,接连好几个,一路高鸣开至市医院。
    风堂一进医院就被推去检查了。
    封路凛属于交警支队,不能代表伤者家属,根本没有随推车进入急救室的资格。
    来顶这个位置的,是柳历珠本人。
    她才从首都出差回来,司机从新区机场驱车五六十公里护送她急忙赶到,风堂都已被单独隔离开检查。
    柳历珠在医院门口看见了封路凛。
    她往单间走时,步子稍停了一下,一瞬间,又转过头,看了封路凛一眼。
    封路凛半个“柳”字出口又收回,只是低头,恭敬地喊了声:“家属您好。”
    柳历珠点过头,再打量他,没说话。
    打量这个一身擦伤、血,甚至警服都褶皱起来,却不去处理其他事务,反而非要守在自己儿子病房前的青年。
    “嘟——”
    听电话响了,封路凛朝柳历珠一点头,转身往隔壁的走廊前进几步。
    他从腰带里拿出电话,抹一把汗,朝那边缓缓道:“三儿,有话就说。”
    终于打通了电话,夏一跳在那边一蹦三尺高,大声道:“凛哥,快回家!上头任命去年调回来的人得全部出发回雀西军区实训半个月,封局也批了几个名额,其中就有你。几百公里的路啊,这可是好机会……”
    封路凛一听是拉练实训,愣了:“走回去?”
    市内离雀西军区好歹坐飞机都要一小时,往西北走就是大漠沙山。
    这漫漫回乡路翻山越岭,一天六七万步,还只能吃干粮。
    封路凛不是没受过这种苦,但他觉得不是现在。现在他不能让风堂一个人躺在这里。
    他咬咬牙,冷静道:“三儿。”
    夏一跳:“怎么了凛哥?封局派人来接你去市内部队报道的车都在家里了……”
    “上午,老汶桥这边三人劫车械斗,你知道么?风堂为了我,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手指掐得红肿一片,封路凛说话声极慢,“我不能走。”
    “这个实训拉练,不是你想不去就不去的。你首先是一个军人……过后,才是谁的男人。”
    夏一跳收起吊儿郎当的样,语气严肃起来,“凛哥,军令如山。”
    第40章 送情郎。
    夏日午后,空气烦闷,市医院内一处病房窗前放了盆秋葵。
    那秋葵生得风吹皮薄、绒毛星点,稍微拨弄一下就谢。它迎阳光立着,水珠顺着蒴果塔尖往下滴个不停。旁边白墙上,不知道是哪个小孩儿,拿了粉笔,歪歪扭扭地写下:凉拌好吃。
    乱讲,明明是清炒好吃。
    风堂平躺在病床上,睡眼惺忪,整个人精神状态都不太好。他从醒来就一直盯着那株秋葵不放,肚子都快饿扁了。
    他半边眼包了纱布,睁不开,一用力就撕扯着疼。估计是当时磕窗框上,二三四下地给磕出了伤。
    我这水灵灵的……眼。
    风堂找不到镜子,只得想象自己现在的独眼龙造型。一定特别丑。
    不过,封路凛呢?
    他背对着病房门,面朝窗外,蜷缩成一团,眼睛一会儿眯一会儿闭,目前还没人发现他已经醒过来。
    “你滚,别跟我横!我他妈的今天非要……”是贺情的声音。
    “冷静。”是应与将。
    “情儿,他这才醒过来,你刺激他干嘛啊。再说了,先圆几天,等那个’渣男’回来自首不好吗?你这进去冲着风堂就摊牌,他一激动,从床上跳起来把你劈了,应与将不就守寡……”是兰洲。
    “什么渣男不渣男,这就不是渣不渣的问题。你这个渣男在这儿说别人?”
    迟刃青看贺情瞪着兰洲不放,连忙劝道:“有话好好说!怎么还人身攻击上了?”
    “万一有什么隐情?”这句比较沉稳了,是邵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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