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大闯瞧见他们,一脸不愿搭理。蒋芬起身说:“你们来啦。”
    三个儿子没找位置坐下,问了些父亲情况,就没了下文。沉默半晌,才说:“爸,妈在电话里说,手术成功率只有三成。”
    杨大闯几乎是从鼻子里出气回答:“是。”
    “只有三成,太危险了,而且冒这么大的险,只能再坚持三年五年,风险太大。”
    “对啊爸,三成成功率,一点都不算大。”
    “要不我们暂时别做手术,等这半年看看有没别的医院肯接。”
    蒋芬叹气,说:“你爸的主治医生黄医生最擅长你爸这种病,在国内很有名气,没有比在这做更合适的了。”
    儿子激动了,说:“妈,可是成功率只有三成啊。”
    一直听着没吭声的杨大闯突然发怒了,气道:“你们是不想让我冒险,还是不想我用钱冒险?”
    三个儿子一听,略一顿,立刻说:“爸,你这是什么话,就算你的手术说要五六十万,后续恢复也得好几十万,但那也只是一间小破房子的钱,怎么比得上你重要。而且成功率真的太低了,才三成。”
    杨大闯冷笑一声:“房子是我买的,就算我全卖了,也不欠你们什么。我住院这么久,从急诊转到内科又转到外科,你们人在哪?现在说要动手术了,花钱了,你们才跑过来当孝子,晚了!”
    他说话一点都不客气,三个儿子觉得有些没面子,但钱确实是老爹的,根本阻止不了。蒋芬怕丈夫继续动怒,抬手推他们走。
    动静闹得有些大,同层的医生办公室也听见了,一会黄医生过来,见状立刻上前,对三人说:“你们知不知道病人现在不能生气?你们喊他爸,难道连怎么做儿子都不会了?”
    三人见是个医生,倒不怕,干脆把话放嘴边:“要是我爸死在手术台上了,我就找你算账!”
    黄医生愣了愣,没有想到身为儿子说话竟然这么恶毒。
    一张扫帚突然落在那儿子身上,痛得他回头就要揍人,却看见是他妈。他有点懵神,气道:“妈!你怎么打我?”
    蒋芬瞪眼说:“你为什么咒你爸,你还想医闹是吧?不孝子!”
    说完,扫帚又朝他们乱打,打得几个儿子又不好还手,只好灰溜溜离开了。
    杨大闯气得不轻,儿子走后还在骂:“全是吸血虫,白眼狼!”他重重叹了一口气,又对妻子说,“我要是死了,你要牢牢把钱拽在手里,自己好好过日子。”
    蒋芬皱眉说:“你又在说什么胡话。”
    黄医生轻轻叹息,说:“明天我们外一科组会开会讨论,安排手术。”
    杨大闯点点头,说:“谢谢。”
    一场闹剧过后,病房里重回平静。杨大闯又再次叹气,对妻子说:“你回去吃饭吧,一会护工也要送我的饭来了。”
    蒋芬没有心思吃饭,她看看削瘦的丈夫,又怕看多几眼会落泪,就走了。
    等她走了,杨大闯又跟陶老板道歉,刚才惊扰了他。他躺了半会,大概是心烦,干脆坐上轮椅,让护工推他去外面走走。
    陶老板说:“三成的成功率,确实不高。但他的儿子说那种话,也是过分。”
    见多了这些的南星心里并没有太多触动,她看看桌上,已经没有苹果的踪影了。陶老板像看透了她的心思,暗暗松了一口气。
    短信很合时宜地响起,陶老板扫了一眼,将手机交给南星。
    是石八楼现在的住址,显示的却是一家酒店。
    南星迅速查找,离这大概半个小时。她立刻起身,边走边说“我走了”,几乎算不上是告辞。
    陶老板拾起床上的手机,这人的资料也还不算齐全,唯有住址。但这是酒店住址,那个石八楼现在未必在那了。
    一会那边的简讯再次传来——“继续查找中”。
    南星离开医院就打车到了凯恩酒店,这家酒店在16—63层,她进了电梯摁下18楼时,指尖微顿。
    18楼……石八楼……
    她一瞬有了不好的预感,这恐怕又是假的信息。
    或许石八楼之前是住在这里,但如今乔老先生的事已解决,他只怕已经走了。
    南星取消了18楼,摁了16楼。
    电梯停在了16楼,南星直接去了酒店前台,说:“你好,1806号房的那位先生约了我,但刚才敲门没有人回答,请问他是不是退房了?”
    前台先是看了她一眼,这才查询,一会说:“刚刚退房了。”
    “石先生退房了?”南星皱眉,“我还有很重要的资料要交给他。”
    “石先生?”前台对了下资料,微笑说,“小姐是不是记错房号了,1806号房的先生并不姓石。”
    南星微顿,石八楼果然从头到尾都是假的。她继续紧皱眉头,说:“难道是在其他房间?”她翻看手机,佯装看讯息,说,“确实是在1806号房。”
    前台依旧耐心解释,但因为不能说出客人的资料,没有让南星进一步获取到什么有用的讯息。
    住酒店需要用身份证,除非石八楼连身份证也伪造了。
    但循着线索查,她至少知道了石八楼这个名字是假的。再查,终会查出她想要知道的事。
    “对不起,小姐。”前台终于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说,“您再问问那位石先生,他住哪号房吧,您既然有重要的事和他商议,那一定知道他的号码吧?您问问,我在这等您。”
    南星没有法子了,正要离开,忽然听见旁边有人说:“麻烦回答一下这位小姐要问的事,这件事我会跟你们经理说,出了什么后果,让他来找我。”
    声音很陌生,是她没有听过的。但偏头看见的这张脸,却略眼熟,她在各种财经报纸上见过。
    前台略有些为难,但还是低声说:“是,黎先生。”
    黎远,邱辞的哥哥。
    南星顿了顿,还是开口说:“谢谢。”
    黎远伸手说道:“我见过你,南星小姐,在离开宝珠山的时候。”
    南星握了握,对方握手的力道恰到好处,是让人非常舒适的力道,不重不轻,而且时间合适,没有太长,也没有太短。
    典型的绅士,又或者是,典型的商务人士。
    南星忽然想起来,看前台对他的态度,像是这里的熟客。而且邱辞刚刚提过,黎远没有住在黎家任何一处别墅,而是住在了酒店。
    难道就是这家酒店……
    黎远说:“南星小姐来这里查什么?”
    “邱辞没有跟你说?”
    “没有,我只知道他从我这里拿了石八楼的资料后,就去找你。然后就看见你出现在了这里,但我记得,那份资料里,没有提到石八楼住在这,所以你来这里的目的,我并不清楚。”
    南星微顿,邱辞跟黎远要了石八楼的资料,还来找自己?
    但他根本没有给她……不,不对,邱辞来了。
    邱辞来了陶家店,他并不是单纯来看大黄的,而是拿资料给她。她又想起他手上的那个公文袋了,里面大概就是石八楼的资料。
    只是听见她说已经从冯源那偷到了资料,所以才没有交给她。
    黎远看看手表,说:“我要先回房去了。”他说着将一张名片交给她,说,“这是我的名片。”
    南星接过,前台看见暂时没有其他客人,悄声说:“小姐,您要问什么?”
    南星回过神来,说:“我要06号房住客的身份证信息。”
    “好的,请您稍等。”
    第37章 断喉宝剑(四)
    赵奇。
    男。
    27岁。
    住址并不在上海, 而是隔了遥遥两个省。
    南星一眼扫过, 抬头问前台:“1806号房有人订吗?”
    “还没有。”
    “那我订一晚。”
    南星拿了房卡, 把电脑上显示的资料也拍了,边往电梯走边将照片发送给陶老板,如果能跟他那边朋友查询的资料对上号的话,那基本可以确定石八楼就是叫赵奇。
    然而也不能排除“赵奇”也是假的。
    这个石八楼, 已经不叫做谨慎小心,而是叫狡猾如狐。
    电梯来了, 她低头进去, 刚把照片发送出去, 背后就有人说:“星星姑娘, 大人没有告诉过你, 坐电梯不要玩手机吗?”
    南星微顿, 回头看去,见到邱辞, 忽然就跟黎远跟她说的那些话联系在一起, 邱辞为了她跟黎远拿资料。
    为了她。
    南星心头咯噔一跳,偏回头说:“没有。”
    邱辞笑笑, 问:“你怎么会来这?”
    “石八楼之前就住在这里。”南星补充了一句, “在18楼。”
    邱辞顿觉遗憾,说:“我一直住在十九楼。”
    他一说, 南星也觉得遗憾了。两人默了一会,南星又说:“我刚订了1806,准备去看看。”
    “大概不会留下什么线索, 这家酒店以干净的服务闻名,恐怕一根头发丝都不会找到。”
    电梯停在了18楼,两人一起出去。等到了房间门口,邱辞又停了下来,他突然想到两人这么进去不太好,万一正好有人看见。
    南星没有留意到他没跟进来,她走进里面,床铺得很整齐,桌椅也摆放得齐整,应该是刚刚打扫过。她拿了枕头看,果然如邱辞所说,一根头发丝都没有。
    平时她觉得酒店太脏,现在觉得太干净。
    屋里没有留下一点线索。
    南星出来时看见邱辞倚在墙上,既不进来,又不走。邱辞见她出来,问:“没线索?”
    “没有。”
    “他住的时间不长,又是酒店,没线索很正常。”邱辞又说,“我记得资料上面没有提到石八楼是住在这里,为什么你会找到这里?”
    “资料是假的,这点你知道。所以我去找了画师,画了石八楼的脸交给朋友,朋友查出他叫赵奇,最近的信息显示他住在了这里。说起来,我去前台能查到他的住宿信息,是你哥哥帮的忙。”
    邱辞略意外,又觉得奇怪,他那个不怎么爱搭理陌生人的哥哥竟然会主动帮南星。
    南星又说:“我去前台退卡,然后回陶家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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