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嘉都听得怔住,点了这晚上第一根烟。
    唐铮比他大两岁,这两岁没有白活,有些话好像就特意说给他听。
    “我还能混,我还能挣,咱们看将来。我现在是配不上,等我配得上她了,我再回来。
    “十年,二十年的,老子再杀回来。我不用她等我,但是咱们走着瞧,我绝不会放弃她。”
    “……”
    第75章 挣扎
    吃完饭唐铮把周遥先送回家, 尽管饭馆明摆着到瞿嘉家的路程近多了。
    把周遥先送走, 才能跟瞿嘉单独说几句话。
    虽说仨人是死党, 三剑客,关系还是能分出远近与亲疏;是同一个山头上土生土长的, 还是后天从别的山头移植嫁接过来的,“嫁”过来的。所以,有些话, 瞿嘉可以对唐铮说, 但就是不愿意对周遥讲出来。就是憋着不说。
    雪天路滑, 天空逐渐阴暗,十字路口红绿灯的颜色竟都变得模糊,偶尔辨不清身在何处。
    “开车手真稳。”瞿嘉说。
    “开得也多了, 什么烂天气都习惯了。”唐铮说。
    “等我能考本儿了,我也考一个,出门干活儿你带我啊。”瞿嘉说。
    “你要干吗?”唐铮深深瞅了瞿嘉一眼,“你用得着吗。”
    “用得着吧。”瞿嘉表情平静, “你爸都下岗了, 我觉着我妈也快了,厂子都快要拆成一片废墟卖掉了。”
    “还没到呢,就先别想。”唐铮说。
    “我是男人我养家!”瞿嘉非常干脆的,“养我妈。”
    车窗上一层哈气, 窗外雾气之后是朦胧的街景,三里屯附近更多的餐厅、迪厅和娱乐城纷纷盖起来了。漫天雪花飘下,天上飘洒得细碎晶莹的冰凌是真白, 街边却又流淌着泥泞的黑色雪水。这就叫做云泥之别。
    他们这群在云下奔跑的少年,真的好像一夜之间,都长大了。
    他俩坐在车里,唐铮就又点了一根烟。
    反正周遥已经下车了,不然瞿嘉可舍不得让周遥在冬天密闭的车厢里吸二手,刚才他上去就把唐铮的烟给掐了。
    一人守了一扇车窗,让冷空气灌进来,扑在脸上。伸出手去弹一弹,看烟灰与雪花一起飘散,想念心里装的刻骨铭心的那个人。
    唐铮伸出车窗外的左手,撸开的羽绒服袖口,也露出一段红色绳结。
    等红灯时,这人探身过来,打开副驾驶位前方的储物箱,拿保暖手套。脖子上,从衣服领口里掉出来的,依然还是那块白色萤石挂坠,瞿嘉就看见了。
    “他们在学校八卦你,”瞿嘉终于问,“到底做了没有?……那事冤枉没冤枉你?”
    这种话题也就背着周遥才聊。
    “我跟晓白?我们俩做了没有?”唐铮冷笑一声,瞟一眼瞿嘉,“他们都说我什么了?耍流氓欺负女孩儿是吧。”
    “进了局子直接要逼我认强jian未遂。”唐铮说,“我没做过的我不会认。”
    瞿嘉骂了一句“cao他妈的”。
    “我能欺负她吗?”那表情很难形容,唐铮眼眶也微红,“没有,我没干。老子要是就想来那个,就爽一炮,也不会找她这样儿女孩。”
    “我就是,让她给我撸过一炮……”唐铮绷不住笑出来,回忆的滋味可能也挺甜的,“我没碰她你信不信。”
    “信。”瞿嘉说。
    因为唐铮动真心了,就像他瞿嘉对周遥也是真心。就为了爽一炮,找谁爽不行何必走得如此坎坷艰难!
    唐铮突然乐了:“别光说我,你呢,早就把遥儿办了吧?”
    瞿嘉哼了一声:“没舍得办。”
    “熬多久了!”唐铮抖肩一笑,“你们俩从穿开裆裤就认识了吧?少他妈在老子面前装纯情少男。”
    “周遥就是纯情少男,他可纯了。”瞿嘉眼底现出柔情,“我又干吗欺负人家?我不干那事儿。”
    唐铮又一乐,后半句玩笑话没好意思讲出来:你不干,恐怕周遥哪天憋着要干你,你傻冒儿啊先下手啊……看周遥那身材,绝对不弱,在床上你未必打得过,你以为你们俩是像我和一个姑娘似的?
    瞿嘉别过脸去吹冷风,被唐铮连续拷问,耳朵就红了:“不舍得碰他,就没想过来那个。”
    唐铮点头:“很爷们儿啊?”
    你有你的自尊,我没有么?
    瞿嘉说:“将来没混出人样儿来,我也不动他。我不占他便宜,等我配得上周遥了,能让周遥做我媳妇了我再办他。”
    ……
    周遥妈妈给唐铮的那张名片,没什么用,唐铮这号人又不进高等学府进修音乐。那更多是出自一个母亲所能表达的精神支持与安慰。
    但周遥后来塞给唐铮的那张名片,挺有用的。
    瞿嘉都很纳罕:“你怎么有路军儿他爸的名片?”
    周遥说:“我就顺便要的,碰见他就要了一张。你没要过吗?”
    瞿嘉别过脸去:“没有。”
    显得那么亲密热乎干吗啊……
    周遥笑说:“你不知道,印了名片的人,都特喜欢给别人发名片!他非要给我一张……”
    瞿嘉一哼:“是么。”
    他也不好意思跟路军儿他爸搞得太近乎。严格说来,那也算是他老妈的前任对象儿、“前男友”吧?那俩老家伙据说已经算了,吹了,老王同志没准儿已经去厂子里别的或失婚或丧偶的中年女同志家里,屁颠屁颠儿的送烤鸡腊鱼去了……他能说什么?
    他凭直觉都觉察出,他妈妈可能对这件事后悔了,极其后悔,没想到路军儿他爸说不来就真不来了,也是爷们儿脾气进退果断;而他亲爸陈明剑一下病危通知就真的挂了,平生就这一回没有拖泥带水、死得干脆痛快。但他能说什么呢。
    随后就听说,唐铮揣着名片就去找了王贵生,反正年轻有一把力气,就到老王的包工队里打工。
    寒假一转眼过去,他们学校开学了,王贵生因为承包了附近几所学校的绿化栽培与日常养护,工程越揽越多,就那两天,也带着手下一帮人在学校周围干活儿。
    “诶,那谁他爸。”周遥给瞿嘉一打眼色。
    瞿嘉拎着包也要放学,现在和小姜他们一道走路都比跟周遥混的时间多,有意拖在后面,慢慢往校门口走。小姜从书包里掏出食品塑料袋:“我午饭剩的,不想带回家了,你吃不吃?”
    瞿嘉一瞅是川味辣猪手,吃,有白吃的干吗不吃,也不在意是午饭剩的。
    小姜也一笑,走路还小罗圈腿一拐一拐,身形乱晃,偶尔就往瞿嘉胳膊肘上撞一下,再蹭一下。
    “你们那的人,是不是都罗圈儿腿?”瞿嘉突然说。
    “我腿跟你腿不一样啦?”小姜说。
    “你觉着呢?”瞿嘉瞟一眼。
    “就,没你腿那么长么。”小姜笑说。
    “因为弯的吧,总伸不直。”瞿嘉损了一句,“拿块板子帮你夹直了,能管用么?”
    “哪有弯的么!”小姜郁闷地嚷道,“瞿嘉你就老是说我,你那么嫌弃我干什么!”
    “别老蹭我,走直线。”瞿嘉终于忍不住,撤开一大步。
    小姜噘着嘴往旁边挪了挪。这小子还真是走不成一条直线,像个陀螺,上下左右就总是摇晃……晃得瞿嘉皱眉觉着眼晕。
    瞿嘉早就瞄见周遥眼色,没有热情洋溢地凑过去,而是在校外白杨树下的自行车阵里,就反坐在自己车后座上,吃块糖,发个愣。
    周遥推着车跑过去问“叔叔好”,找王贵生聊天。
    周遥环顾四周:“我朋友去您公司了?”
    “来了。”王贵生点头,“不错,年轻力壮,肯吃苦,比我们这些一身慢性病的老家伙体力强多了。”
    周遥赶紧说:“虽说是熟人,是我朋友,您可得给他发工资啊!”
    “废话!”王贵生道,“老子能让人家白干?该多少钱就多少钱。”
    周遥欣慰地点头:“他可能比较缺钱,我就是觉着,来您这儿干,总比在外面跑出租轻松点儿呢。”
    “但我们开的钱可没有开出租的多!”王贵生很直爽的,“他白天在我这儿干,说是晚上开夜班出租。”
    “啊?!”周遥一听,立刻后悔给唐铮拉这个活儿。
    他还是把激流中浮沉的生活想象得太过轻松。
    蜜罐子里泡得久了,他还是没有经历过……
    周遥赶忙又问:“他今天没来?”
    “来了。”王贵生也点根烟道,“他就非不进这学校门。”
    周遥:“哦。”
    王贵生也不细问,好像什么都清楚,都了解的:“学校外边那路口呢,你想找他说话你过去呗。”
    瞿嘉坐车后座上,眼神很好,远远地就瞅见他哥们儿,扬起手跟唐铮打了个招呼。
    唐铮不进校门,就不去惊吓校领导了,就坐在他们包工队的那辆大卡车上,驾驶位。他是帮王师傅开车过来的。
    那天,偏巧,叶晓白也走到校门口,昂首挺胸望向远处天边,书包由身旁女同学帮忙提着。
    肤色很白,最近又见瘦。叶晓白在羽绒服下面穿了长裤,裤管儿松弛永远找不见腿型,这就是瘦太多了,大风一过就能像一张白纸一样飘在风中,就飘走了。
    这就是她家司机偶然一次迟到,晚来那么几分钟,漏“岗哨”了。
    旁边女同学不停地没话找话,叶晓白表情漠然,就没搭理,让风吹乱了头发。
    叶晓白别过脸去往那边看,视线突然定住,眼神也特别好,离得很远、很远竟然就看到了。
    叶晓白突然甩开身旁同学,书包也不要了,往路口猛跑过去!
    啊,周遥回头,低喊了一声。
    瞿嘉猛地从车后座上站起,薄荷糖从嘴里掉了出来,没接住给掉土里了。
    胡同口传来尖锐的刹车声和嘈杂人声,叶晓白直冲过路口,很突然的,从来没跑这么快,白色羽绒服在车流中非常显眼!也是百米冲刺的疯狂速度,几步就冲到卡车跟前。
    那时,就和坐在驾驶位的人怔怔看着,猝然地对视。
    叶晓白原本模糊的眼底突然现出两丛火光,那火苗其实从未熄灭,大声问:“你开车过来接我的吗?”
    唐铮看着人:“……”
    叶晓白喊:“唐铮你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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