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会那日,将保护夫人的暗卫再增加十人,要女暗卫。”
    十人?久安心一跳,要知道他们费心练出的暗卫每一个都勘顶十个大内侍卫,原本夫人身边就有五人了,再调十人过来……公子这是要把夫人包起来啊。
    “怎么?没听到我说的?”
    “是,属下这就去办。”久安心神一凛,忙应声去做。
    回到内室,散了周身寒意后,公仪疏岚褪下衣衫,刚躺下,原本静静躺卧睡着的小姑娘似有所觉,往他怀里蹭过来,睡得粉嘟嘟的脸颊蹭了蹭他的颈项,玉腿塞进他的腿间,继续酣睡。
    爱怜的在她眼角落下一吻,公仪疏岚满足的环住她的纤腰,闭眸同睡。
    庙会那日,一连几日的阴雨连绵停下了肆虐,被雨水洗净的晴空尤为灿烂,天色尚不明朗,平日里安静的街道已有热闹的人声,穿过灰白色的石墙,透进被窗纱掩住的内室,未几时,内室青纱色床帐晃了晃,伸出一只纤纤玉手,垂落在床边。
    “墨芜。”略带睡意的慵懒嗓音从帐内响起。
    墨芜让身后的丫鬟动作轻点后,疾步走进内室,撩起第一重床帐,隔着薄薄的纱帘跪坐在床边,将一杯水递过去为她润润嗓子。
    “夫子呢?”慕听筠打了个呵欠,懒懒抬手抹去眼角沁出的泪滴,
    “姑爷一早就出去了,说是回来陪您用膳。姑娘,起身吗?”
    慕听筠点头,玉肘抵着床面坐起身来,踩着青面软绣鞋走到屏风后容婢女们为她更衣。
    因着她到南平来只带了墨芜、青雉两人,主院遣了不少仆婢过来伺候,经过墨芜慎重挑选,择了两个丫鬟贴身伺候,四个负责梳洗,另外四个则是在膳厅伺候用饭。
    为她更衣的向来是墨芜和青雉,只青雉到厨房看着人准备膳食去了,便由那两个婢女为她整理衣裙,待瞧见她雪嫩玉肌,两人相互交换了个眼色,暗念夫人想着给大公子身边送个人当是成不了了,这些日子,大公子和大少夫人的恩爱他们也都是看在眼里的。
    慕听筠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想的却是昨儿夜里她好像听见夫子在哼歌?是做梦吗?
    还没想清楚,一身竹纹玄色衣衫的公仪疏岚举步进来,见她已经穿戴好,笑言:“快用饭吧,再过小半个时辰后就该走了。”
    “好啊。”今儿有事,慕听筠索性先掩下疑惑不想,见他玉冠有些歪斜,踮起脚想替他扶正。
    公仪疏岚揽住她的腰,借了几分气力给她,待她扶好后捏住她的手,挨个指尖亲了亲,“等会儿跟夫人去观音庙,一路上莫要乱看乱走,夫子就在山下等着,知道了吗?”
    “好啦好啦,你昨晚就说了好几遍了,又说。”慕听筠瘪嘴,蹦跳着从他身旁错开,往膳厅溜去。
    “这让我如何放心。”公仪疏岚摇头叹息,慢悠悠的负手跟上前去。
    观音庙所在的云溪山今日尤为热闹,从山下的路延伸至南平大路,俱是商贩游人,叫卖声、交谈声络绎不绝,街道边矗立的楼阁上皆是妙龄女子,有光明正大瞧着的,亦有躲在床后偷觑的,多是借今日之像寻合心意的郎君。
    慕听筠在夙京城就鲜少出门,趴在车窗上看着外边儿人来人往欣羡不已,恨不得立时去街上玩。
    “姑娘,久安方才递来了这个。”青雉掀帘子进来,将手里油纸抱着的油炸酥糕放到慕听筠手心里。
    墨芜倒了杯茶放到马车上的小矮桌上,笑着说:“定是姑爷怕姑娘耐不住馋,特特买过来呢。”
    “算他细心啦。”慕听筠撇嘴,眼里是掩不住的细碎星光。
    云溪山并不算高,又不算大,除却观音庙,便再无其他。山脚下立起了数顶茶棚,多辆马车拥挤在一起,负责此地的里长忙得头昏脑涨,嗓子都显出哑意。
    公仪疏岚目送慕听筠上山,直到看不清人影后,方挑了个干净又安静些的茶棚,给了块银子屏退前来倒茶问候的小二,久安从马车上搬来他惯用的茶具,动作谨然的煮茶。
    “大哥,你在这儿等大嫂,我去转一圈就回来。”公仪疏泽耐不住静,打了声招呼就忙慌蹿进人群里,像是生怕被逮回来。
    公仪疏岚笑着摇摇头,“二弟也不小了,是时候寻一门好亲事了。”
    “属下听人说,夫人有意插手二公子的婚事。”久安小声道。
    “想插手,也得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公仪疏岚眉眼淡然,视线不经意掠过上山的几名女子,微微皱了皱眉。
    他神色刚有不对,立有隐在暗处的人瞧瞧跟上前去。
    跳下马车的夏侯眠捶了捶腰,埋怨道:“让丫鬟们铺张软垫,哥哥非要跟催命一样催着人走。”
    “你哥哥也是怕误了上香的好时辰。”夏侯夫人指使仆人将马车停到他们夏侯家惯用的地儿,携着女儿往山上走。
    夏侯眠漫不经心的眼睛一扫,忽地一亮,“娘,我看到疏岚哥哥了,我去打个招呼。”
    “你这丫头,也不怕人说。”虽然是责怪,夏侯夫人还是纵容的摆摆手。
    夏侯眠脸上洋溢着笑容,几乎是小跑进茶棚,“疏岚哥哥!”
    “何事?”公仪疏岚声线淡漠,眼睛抬也未抬。
    “疏岚哥哥……”夏侯眠被他态度噎得一愣,水雾泛上眼底,委委屈屈的说,“疏岚哥哥为何这样对我?莫不是慕听筠跟你说了我的坏话。”一定是这样的,那日回去后,她一定跟疏岚哥哥告状了!不然多年不见,疏岚哥哥怎的是这种态度!
    她似乎忘了,纵使是多年前,公仪疏岚也未曾对她假以辞色。
    “没必要。”公仪疏岚翻开一页书,言语照旧简短。
    夏侯眠先是不明,而后想清楚后脸色一白,压不住怒气说:“定然是她说什么了,疏岚哥哥你莫要信她的话,她心思不纯,而且……”她身边的丫鬟环玉似乎知晓她要说什么,忙拽了拽她的衣袖。
    “夏侯姑娘,那是我的发妻,不是你能诋毁之人。”公仪疏岚看向她的视线露出几分严厉,周身气息冷冽,逼得夏侯眠连连后退几步。
    就在夏侯眠向公仪疏岚打招呼的同时,不少闲人有意无意的关注到这里,周围的人听到公仪家大公子的话,再看看夏侯眠一副受打击的模样,不禁暗笑,看起来,是夏侯家的千金要倒贴,结果人公仪大公子看不上嘛。
    夏侯眠委屈的不行,两行清泪顺着她姣好容颜落下,却没获得男人分毫怜惜,她气恼的跺跺脚,落下一句‘我总会嫁给你的’就气冲冲的跑回夏侯夫人身边,摸起了眼泪。
    夏侯夫人见女儿哭成这模样,气得正要找公仪疏岚,被身边的嬷嬷拉住,凑在耳边说了几句话后,她才狠狠瞪了他一眼,握着夏侯眠的手上山。
    慕听筠与这位后娶的公仪夫人向来不说话,但前来上香的还有不少旁支夫人,对从夙京城来的她显然是好奇的,一路上问东问西的。不过这些人没什么恶意,她也就不时说几句话,不至于冷场让人面上难堪,也不会多说旁的。
    在进观音庙时,慕听筠敏觉地感到凝在她身上的视线,不动声色的环视一圈后,垂眸捏了捏袖袋里的玉哨。
    “姑娘?”墨芜见她停步不前,疑惑地问。
    慕听筠对她笑了笑,抬步走进观音庙,跟在公仪夫人后面恭恭敬敬的向菩萨上了香后,退出大殿,抬眼看见了相携而来的夏侯眠和公仪晚,身后还跟着公仪晨。
    “长嫂,你进完香了?”
    “是啊,你们这是要去哪儿?”慕听筠忽觉有些不对劲,心下警惕,面上却浅笑宛然。
    夏侯眠嫉恨的目光盯着她,“还能做什么,听说进香了,不过你们公仪家还未出来。”
    公仪晚视线若有若无的扫过身旁,公仪晨紧了紧手心里的帕子,上前一小步轻声道:“长嫂,按理说我们未出阁的是要去偏殿进香,长嫂可能与我同去?”
    “……好。”看着她好似松了口气的模样,慕听筠既是替夫子感到悲哀又是对公仪晨倍觉恼怒,一心为她着想的哥哥不亲近,偏要亲近心怀不轨的公仪夫人,好好一个士族大家嫡女养成这样怯懦惟命是从的性格,被人像听话的下人一样使唤却不自知。
    她今日倒是想瞧瞧,夫君的亲妹妹究竟要做什么,那双被蒙蔽多年的双眼能否看出公仪晚的不轨来。
    默然无语的走到偏殿,仅有几名梳着未出阁发髻的闺秀。慕听筠正要让她们进去,公仪晨忽地上前挽住她的胳膊,“长嫂,我、我们一起进去吧。”
    “你确定?”静默了几息,慕听筠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她看。
    公仪晨连连点头,咬唇说:“就一会儿。”
    “好。”
    墨芜此时也察觉到不对来,她担忧的看向自家姑娘,扶着她的受伤悄悄使劲。
    拍了拍她的手,慕听筠面色自如的跨进偏殿,刚走到一旁站定,果不其然看到原本散落在各处的闺秀们倏地聚拢在一块儿,关上了大门。
    “四妹妹……”公仪晨惊惶的拉住公仪晚的手,面上满是疑惑慌乱。
    嫌弃的甩开,公仪晚冷笑着说:“接下来慕听筠要去个地方,三姐姐啊,你是跟我们一块走,还是留下来?”
    “我我不知道。”公仪晨压根没明白现下的景状,慌乱的看看慕听筠,又看看公仪晚。
    夏侯眠不耐与她多言,直截了当的说:“有人要带这个贱人走,你要么就乖乖闭嘴,要么也被带走,你选吧,不过我可提醒你,你若是敢说是我们做的,我就让你好看。”
    “不……”公仪晨吓得瑟缩,颤了颤,还是选择了挪开眼神,靠在了婢女身上。
    夏侯眠满意了,“真不愧是你娘教导出的乖女儿,行了,先让她晕过去吧。”
    有个闺秀打扮的女子上前在公仪晨颈项间扎了一针,随后她就软倒在地。
    慕听筠始终冷静的看着她们交谈,默默在心底盘算,在夏侯眠挑衅的走向她时,嘲讽的撇嘴。
    “贱人!”夏侯眠抬手就要扇过去。
    她附近的一个女子面色一变,正要上前阻止,夏侯眠已被青雉牢牢握住了手腕。
    “嘶,好疼,你们快弄死她啊!”夏侯眠疼得脸都变了色,忙指使那几个闺秀打扮的女子。
    慕听筠学着她的样子冷笑,缓缓吐出两个字,“蠢货。”这人想暗算她的时候,难道没有打听打听,最后惨的究竟是谁么。
    第77章 云涌
    许是被气得,夏侯眠双颊竟显出几分朱色, 更是大声叫嚣着:“你这个贱人等你落到我手里, 我就把你脸划烂了送到窑子里去, 让你尝尝被男人玩弄践踏的滋味!”
    慕听筠眼神奇异, 看着她气恼又得意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不过尔尔一个平民女,胆敢与本郡主这般说话, 你可知晓,只要本郡主今儿出了事,你就不可能把自己指摘干净, 届时我的母兄长姐, 你觉得会怎样对你?”
    “这…这不是你要管的事了。”夏侯眠面上慌乱,还是强撑着道, 心里暗念哥哥为何还不出现。
    “若是你以前与我态度好些还好,但那日在茶楼, 你态度恶劣想来不少人都能听得见,”慕听筠老神在在的坐到椅子上,又道, “今日你我又同进观音庙, 你这是生怕旁人不知有你的事儿。”
    夏侯眠脸上血色褪去, 惨白着一张小脸,终于从能磋磨慕听筠的美梦中醒过来, 无措的看向一旁的公仪晚, 然后者更是面目呆滞, 带着显而易见的害怕,因着慕听筠嘲弄的眸光又落在了她的身上。
    “近墨者黑,古人诚不欺我。夏侯眠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妄图染指我家夫君,公仪晚你呢?莫不是丑人多作怪?”说着,慕听筠掩唇嬉笑出声,直将对面二人气得恨不得立时扑上来杀了她。
    夏侯眠恨声道:“这是可是南平,我看你能嚣张到几时,你们还不快绑了她,难道让本姑娘亲自动手不成!”
    话音落地,却无一人动手,慕听筠嗤笑,“脸真大,我说你呀,长得勉强算得上清秀,心思那么恶毒,听闻你琴棋书画并不斐然,哪里比得上我家夫君呢。”
    “你有哪里比得上!”夏侯眠几乎眼睛都要喷出火来,竟有泪光隐隐闪烁。
    “我呀,”慕听筠懒散的打了个呵欠,托腮道,“我有身份啊,我能帮他飞黄腾达,况,在夙京城,甚至别处,无人敢欺辱他。”她略有些心虚的将夫子说成个吃软饭的男子,不过她相信夫子是不会在乎的。
    夏侯眠似乎是被她直白的话语惊到了,一时哑口无言,还是公仪晚又气又恼的扯了扯她的衣袖方让她清醒过来。
    “我不想跟你废话了,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她捆起来!”夏侯眠声嘶力竭的吼道,毫不顾及自身费心维持的形象。
    慕听筠这下是真的笑开怀了,“不仅长得磕碜,脑子也不好。她们半天没动弹,你当真还以为是你的那批人?”
    “你、你什么意思?”夏侯眠和公仪晚环顾四周,看着那些冷漠的女子,心底一阵阵发慌。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呀。”慕听筠忽然有些想见到夫子,有些漫不经心的回道。
    彼时的茶棚,公仪疏岚对面坐了个青衣男子,脸上半块银面具遮住了大半面容,但一身高贵的气质能瞧出此人身份不凡。
    约莫半个时辰后,公仪疏岚倒了杯香茶推到他面前,淡声道:“不管如何,兜儿这事,多谢与你,宝和公主那儿交由我处理吧。”
    “我只盼她能一生平安,只是,”霍伯曦苦涩的笑了笑,“我还是很爱她,有旁人知晓她对于我的意义,总还是害了她。”
    “我会护她周全。”许是想到那总是娇滴滴又有韧性的小姑娘,公仪疏岚眉眼柔和,染着无法忽视的安然和满足。
    霍伯曦看得心中难受,起身道:“不管往后如何,我都希望她是平安无虞的。”
    “嗯。”平心而论,公仪疏岚不喜有人惦念自家小娇妻,但相比于其他手段,他更喜欢用亲自做则让别人知难而退。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公仪疏岚望见了小姑娘蹦蹦跳跳下山的人影,他唇角微勾,抬步迎上前,恰好将她接到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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