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过后,崔钿便如信中所言,不但带着药笼、食盒等物来了,还顺带上了煲汤做菜的厨娘、号脉问诊的郎中,乘着马车,从燕乐晃悠来了温阳。
    温阳城乃是前线,又曾遭金军血洗,城中百姓逃的逃、亡的亡,几乎已是焦土一片,空城一座。崔钿坐在车架之上,掀开车帘,便见目之所及,尽是黑沉沉的一片,唯有几点烛火,隔窗轻曳,她看在眼中,也不由暗暗轻叹。
    待到车架停稳之后,崔钿想到马上便要见到徐三,唇角不由微微勾起。她抱着药笼,头一个跃下车来,站稳之后,回首而望,只见街巷大道上,几乎一个人影也无,唯有远处的城门楼上,能瞧见身着盔甲的将士正在来回巡逻。
    她正在兀自发怔之时,忽然之间,一声巨响令她骤然惊醒。
    崔钿面色微变,骤然抬起头来,便见火花当空,接连炸开,一朵接着一朵,绚烂刺眼,令她的心跳立时越来越快。
    崔钿抱紧药笼,踩着官靴后退数步,接着回过头来,一把拽住随从,跌跌撞撞地拉着他们奔逃起来,口中则声嘶力竭地喊道:“快!快跑!快躲起来!”
    第194章 似此江山孤绝处(二)
    似此江山孤绝处(二)
    此时的徐三,正在营中操持军务。郑七决意反攻, 而且想以奇袭制敌, 而为了这一场奇袭, 要做的准备着实不少, 徐三手持毫笔,皱眉而读, 愈看愈是心中难安。
    营帐之中, 烛火通明, 融融泻泻,徐三正在犯愁之际,梅岭缓缓行来, 递了一盏清茶上前。那茶乃是雅安露芽,色碧汤翠,茶香浓郁, 向来为徐三所喜, 她抬眼一扫,稍稍一怔, 搁笔笑道:“如此好物, 你是从哪儿搜刮来的?”
    梅岭含笑应道:“中贵人特地差人从京中送来的, 那人还带了别的稀罕物, 三娘待会儿得闲了, 可得去好好瞧瞧。”
    徐三呷茶入口,只觉齿颊生香,不由勾起唇角, 低低说道:“他倒是有心。”
    梅岭稍稍抬眼,细细打量着她的神色,又轻笑着道:“岂止有心?中贵人还托人送了话儿……”
    她话音未落,账外忽地传来一声巨响,却好似是有花火腾然升空,遥遥炸开。一声之后,便是接续不断,往常那象征着喜庆的噼啪声响,如今却已然成了大凶之兆,阿鼻地狱,无间苦难,千万亿劫,席卷而来。
    徐三一听,当即面色大变。她薄唇紧抿,搁下毫笔,立时带上头盔与长剑,大步冲出营帐,只见几名副将迎面而来,说是金国不宣而战,敌军已至几里之外,此次金国行师动众,不知何时,竟调遣了数万军马,集结北地,不但对温阳城大举进攻,还向两国交界一带的七八座宋国城池发起攻势。
    更有探子来报,说是温阳之役,金军惨败,金元祯因此而在朝中饱受攻讦,便连民间百姓,也是怨声载道,说他仅仅因为求亲不成,便大动干戈,引起如此兵革之祸,穷兵黩武,动费万计,实非良君。金元祯此番大举进攻,打的就是以众胜寡,洗清恶名的主意。
    周边将领、士兵等一一诉说战况,徐三默不作声,一一记在心中,开始飞速思考起破解之法。
    温阳城再被偷袭,然而境况却与从前大不一样。先前金国用的是减灶之计,故意隐藏实力,用胜利来麻痹宋国,之后趁其不备,猛攻而下,因此血洗温阳,大获全胜。而如今的温阳,不止兵力远胜之前,就连队伍的训练状况、军中士气之鼓舞,都跟从前不可同日而语。
    虽说金国大军来势汹汹,兵多将广,但若想守住温阳城,也并非毫无可能。
    徐三眉头紧皱,张手拿来军事地图,展于案上,指着几处地点,对几名副将一一遵嘱,让她们分兵把守,力图各个击破。
    众将领提耳细听,面色严峻,一一记下,哪知就在此时,徐三还未说完,便有小兵来报,说是郑将军已经定下防守之计,其余军队已经领命,各自就位,还请徐将军遵从指挥,配合作战,操纵适宜,顾全大局。
    徐三听罢之后,缓缓抬眼,沉默良久,气极反笑。
    郑七这算甚么?“攘外必先安内”?大敌当前,她倒好,问也不问,说也不说,先发制人,直接扣了顶大帽子下来,若是徐三依旧执行自己的计划,那她就是独断专行,不顾大局,不识大体!若是今夜温阳城失守,那么徐三必将成为众矢之的!
    可若是徐三服从郑七的安排呢?方才徐三听了,郑七的安排虽有其道理,可却破绽百出,有衅可乘,再者,在郑七的计划里,徐三所领的军队乃是先攻部队,无论最后成败,都必将伤亡惨重。郑七此举,多少有削弱徐氏军力的意图。
    徐三摇头失笑,笑着笑着,却是眼眶泛红。梅岭看在眼中,也不由暗自心惊,她眉头微蹙,便见徐三猛然之间,抬手便将军案掀翻,茶盏坠地,哐啷作响,便连那份标画圈点多处的地图,都被倾洒而出的茶水浸透,温阳、燕乐等字眼,均已模糊不清。
    营帐之中,灯烛煌煌,众人都是噤然不语。其余将领,面上或有悲戚之色,或是忿忿不平,虽不曾明说直言,可彼此之间,对于郑七的意图也是心知肚明。
    徐三深深叹了口气,颓然起身,抬起头来,平声说道:“我徐挽澜,向来是公而忘私,国而忘家,今国难当头,岂有不顾全大局之理?诸将在侧,听我一言,古人曰,善战者不死,善死者不亡!我大宋将士,必将推锋争死,以身报国!”
    众人闻言,皆热泪盈眶,振臂附和。
    徐三深深吸气,便按着郑七安排,一一吩咐下去,接着便令诸将各就其位,自己则按照郑七所言,带上先前随她立功的精锐之师,从城中侧门而出,静静等候,只等着金军抵达,伏而击之。
    临行之前,梅岭慌慌张张,将周文棠刚从京中送来的东西递到了徐三手中。徐三定睛一看,却原来是徐玑新发明的一样火器,一种改良过的火绳枪。徐三倍感欣慰,对着梅岭点了点头,又遵嘱她赶紧出营,让她带上韩小犬,往燕乐城方向逃,梅岭含泪应下,一时竟是无言。
    徐三率领军队,埋伏林间,只觉夜风之中,满是硝烟气混着血腥味,闻久了着实令人生呕。她眉头紧蹙,低下头来,一时间思虑万千,又是担忧崔钿,想她应是这个时辰抵达温阳,也不知是否安好,能不能死里逃生,一会儿又想起韩小犬,生怕那小子犯起了犟,拿着长剑就要去上场杀敌,到了最后,她望着手中长剑,忍不住叹了口气。
    当日她离宫之时,周文棠解下腰间佩剑,亲自递到了她手中来。他说,这一把剑,是在人血里淬成的。你杀不了人,它能教你杀人。
    杀人,又是甚么好事呢?
    徐三怔忡之际,忽闻马蹄声起,似是有大军渐近。她立时收拢心绪,投入作战状态,面不改色,指挥若定,然而她看似镇静,心中却已如明镜一般——郑七给她安排的这位置,实在是易攻难守,她守住了,那是她该做的,她若是没守住,只怕连性命也要交待进去!
    近了,近了!
    徐三咬紧牙关,一声令下,众将士视死如归,冲锋向前。夜色之下,山林之中,恍若阿鼻地狱,血色弥漫,耳中所闻尽是嘶吼、咒骂、怒喊,以及刀剑相击、火炮轰鸣之声。
    徐三一方虽作战勇猛,杀敌众多,可惜终是寡不敌众。徐三见势不好,心中悲怆,可却也无良计可施,她一声令下,带着残余士兵往西面撤去,哪知金军早已得令,若是有人能活捉徐氏,便可加官进爵,拜将封侯,因此她这一撤退,其余敌军竟是穷追不舍,毫不放松。
    徐三对于温阳城周边的地势地形,也算是了若指掌。她策马奔赴西边,为的就是走到介山一带,此地有高山深涧、悬崖峭壁,说得上是穷山恶水,易守难攻。
    徐三一行,血战一路,终是抵达介山脚下。此地竹深树密,人烟罕至,再无行马之路,徐三心上一横,带上残存的十数人等,弃马上山,躲藏起来。
    而徐三这一上山,竟是迫不得已,整整在山中待了七八日。
    这七八日间,金军竟然毫不放松,誓要将她活捉不可,又是砍伐山林,又是放火烧山,每日每夜都有人上山搜寻。其中一日,更有人想出妙计,派了个村妇扮作宋国士兵,跑至山中,假传捷报,说是温阳城已经收复,让躲藏的士兵赶紧回城,若非那妇人面带泪痕,双腿发软,一看就是被威逼来的,只怕徐三等人还真要中此奸计。
    时乃寒冬,山野之中几乎没甚么活物,再加上日日都有人在山中搜寻,徐三等人也不敢大肆捕猎,唯恐泄露行踪。十几个青年女子,三两散开,只能餐风宿露,靠凿开冰层后露出的溪水、野草、野果等为生。
    幸而徐三早年在寿春之时,为了跟晁四郎多些共同话题,看了不少花草籍册,对于甚么可以食用、甚么无毒无害,也算是知之甚多。因此这七八日过去,众人这般度日,虽说只能勉强果腹,但也没因此出甚么岔子,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其间还有几次,徐三等人的行迹差点儿被金军撞上,幸而这十几人身手不凡,徐三还有火绳枪在手,仓促之间,将那几人一一除尽,才算是虎口脱险。只是众人心里也都清楚,似这般僵持下去,绝非长久之计,一定要想个办法,或是突围出去,或是联络上其余宋军。
    待到山中十日已过,这一行人等,已有几人坐不住了,说是如此东躲西藏,实无英雄气概,还不如拼死出去,若是活了,就与大军汇合,若是就此死了,也算是以身报国,舍生取义!
    徐三心中暗叹,不由兀自苦笑。她若是出去了,多半不会死,只会落入金元祯的手中,由他羞辱,生不如死。
    她低着头,虽说身上盔甲已然满是血污,可却还不忘用绢帕,细细擦拭手中长剑。擦过剑之后,她缓缓抬头,环顾一圈,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接着淡淡开口,轻笑着道:
    “那些金人,是为了活捉我,才死守这座孤山。明日一早,我会自己出去投敌,抓着我之后,他们也不必再在这儿投入兵力了。你们不必随我一起,只等他们走了,再去与大军汇合。”
    其余将士,或是默然不语,或是黯然低泣,更还有不少人,愤愤不平,为徐三说起话来,说徐三乃是一军之将,若是将领被擒,底下的士卒便是活了,也是面上无光,深辱大义。众人意见不一,低低争执起来,徐三听在耳中,却是去意已决。
    她摆了摆手,正要开口,忽地耳朵一动,听得有脚步声渐近。徐三眉头紧皱,缓缓将剑收入鞘中,用手势交待众人,让她们原地等待,自己则转过身,孤身一人,循声而去。
    轻烟小雪,四处萧疏。
    徐三哈了口气,暖了暖手,这便踩着军靴,缓缓上前,她隐于山石之后,透过枝桠,向外看去,只见漫天小雪之中,沉沉夜色之下,果然能隐隐绰绰地瞧见一个人影,身形高大,定然是个男子,多半是个金人。
    徐三一时之间,竟有几分犹疑。她不知该是拿出火绳枪,将那人应声击倒,还是该缓步而出,让他将她活捉,把这个加官进禄的机会给了这个金国士兵。
    徐三眉头微蹙,手指缓缓向下,摸上了腰间冰凉的鸟铳。
    然而就在此时,那人忽地又有动静传来。小雪之中,那人凝住身形,忽地向着她躲藏的方向看来,紧接着,便有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传入了徐三的耳中——
    “阿囡?出来罢,我带你回去。”
    第195章 似此江山孤绝处(三)
    似此江山孤绝处(三)
    身体的反应,有时要比言语更加诚实。
    徐三闻言, 一时竟然怔住。她紧紧靠在山石之后, 眨了两下眼, 面上没甚么表情, 可两行清泪,却已缓缓落下。
    她睫羽微颤, 薄唇紧抿, 屏住呼吸, 用指甲轻轻掐了下掌心。那轻微的痛感,无疑是在对她说,眼前所见, 耳中所闻,皆非虚幻。
    他真的来了。
    连日以来,她已如釜底游鱼, 危巢之燕, 无路可投,无计可施。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竟想着要主动投敌, 去见金元祯, 在他的掌心之中忍辱偷生。然而就在她山穷水尽之时, 周文棠给了她柳暗花明。
    徐三含泪抿唇, 回过身来,伸手拂开枝桠,凝望着漫天小雪之中, 身着明光铠甲的男人。
    周文棠身披月色,目光寂清如水。他看见她,眼中既无意外,口中亦无言语,仿佛他就站在这里,等着她过来,已然等了很久很久,久到雪覆千山,铁树花开。
    反倒是徐三心中激荡难言,她抿了抿唇,苦笑了一下,低低说道:“是我不争气,竟被人家逼到此处,差点儿就要自投罗网了。”
    周文棠抬眼看她,淡淡说道:“大势所迫,与你何干?”
    徐三笑了一下,揉了揉眼睛,又向前迈了几步,有些急切地问道:“如今战况如何了?你既然来了,那么温阳城,该是已经从金国手里收回来了吧?”她稍稍一顿,又问道:“还有,你……你怎么会来?”
    周文棠眉头稍稍蹙了一下,默然片刻,方才沉声回道:“十日之前,一夜之间,金国不宣而战,大举进攻,掠地夺城近十座。军中人手不足,官家便命我暂代监军之职,奔赴边关,协理战事。我抵达燕乐之后,便与主将胡氏等人筹划反攻,今日刚刚将温阳收复。”
    主将胡氏?姓胡,不姓郑?
    徐三皱眉道:“郑素鸣人呢?”
    周文棠眯起眼来,缓缓说道:“当夜之事,官家已有所耳闻,心知一山难容二虎,便已将她调离别处。从此之后,你在西边,她在东边,分守要津,两不相干。”
    周文棠掌有兔罝,耳目众多,官家对于这底下的弯弯绕绕,自然也是一清二楚。徐三和郑七虽是亲戚,却龃龉不合,官家乐见其成,但如今乃是要紧关头,主将不合,必然会对战事有负面影响,所以还是将郑七调离,方为明智之举。
    徐三听过之后,还想接着追问,可周文棠却眉头微蹙,说是夜色深重,山中寒气刺骨,不易久待,让她叫上其余将士,尽快返回营中。徐三见他催促,也心知这里不是能说话的地方,便暂且按下心中忧虑,回去召集一众将士。
    待到夜半三更,徐三折腾一路,总算是回了温阳城中。入了军营之后,她手抱头盔,忽地驻足,遥望着那在寒风之中,猎猎而舞的军旗,心中百感交集,竟不知是喜是悲。半晌过后,她薄唇紧抿,收回视线,这才往自己所住的营帐走去。
    军靴踏在积雪之上,咯吱作响,徐三听着这声响,疏忽之间,没来由地有些忐忑。
    她深深吸了口气,抬手掀起营帐,迎面便见梅岭正在收拾书案,那小娘子见她回来,先是一惊,随即红了眼眶,赶忙迎上前来,对着她嘘寒问暖,又是问她这些日子可曾受伤,又是问她先前的风寒可曾痊愈。
    徐三一笑,连连摆手,说自己的风寒早已痊愈,可她话音未落,便忍不住掩口低咳了两下,梅岭见状,很是心疼,连忙吩咐兵士去烹石煎药。
    原本不过是小病而已,可徐三这些日子待在山中,餐风宿露,寒气侵骨,这病自然便好得慢了许多。而她这几日唯恐泄露行踪,总是忍着不敢咳嗽,这忍来忍去,反倒留了病根。
    梅岭皱着眉,将她一把按到椅子上,接着手脚十分利落,给她端来热水,开始伺候她更衣梳洗。
    徐三无奈而笑,垂着手坐于椅上,又对忙里忙外的梅岭低声问道:“韩郎君如何了?我让你带他出城,那小子可听话?”
    对于韩小犬,徐三其实是不甚担忧的。梅岭既然好生生地站在这儿,韩小犬只要跟她一块儿,多半也不会出了差错。
    可谁知梅岭闻言,却是身形一顿,瞥了徐三两眼,低垂着头,一声也不吭。徐三见状,不由面色微变,又缓缓重复道:“韩郎君呢?他如今在何处?”
    梅岭一咬牙,立时跪了下来,叩头说道:“当夜奴按着娘子所言,去城中找了韩郎君,哪知韩郎君并不在院中。奴四处看过了,衣裳在,钱物在,唯有人不在,剑不在。”
    她颤声继续道:“奴记着娘子遵嘱,万万不敢怠慢,便立时联络兔罝其余人等,让他们打探消息之余,莫忘了留意韩郎君的行踪。几日之前,兔罝有人送来了消息,说娘子被困介山,山下有重兵把守。这消息一出来,隔日便有人在山脚处……看见了……韩郎君。”
    徐三眉头紧皱,手攥成拳,而后却又缓缓张开。
    她太清楚韩小犬了。韩元琨带着剑走,是为了杀敌,为了他无处可洒的满腔热血,为了他的忠直慷慨,壮志难酬!
    而他带着剑,去了介山,则是为了救她。为了将她带离险恶之地,他甚至不惜以身犯险,以一敌众。
    徐三向来冷静自持,临危不乱,然而此时此刻,她只觉心烦意乱,浃背汗流。她掩口低咳了两下,眼睑低垂,又哑声问道:“然后呢?”
    梅岭咬牙应道:“韩郎君本打算偷摸进山,可谁知却被金人发觉,那些贼人,用鸟铳打了韩郎君,至于是否打中、伤势如何,却是无人知晓。当日金人曾放火烧山,火光冲天,将山涧积冰都一并消融了。韩郎君跌入山涧,不知被冲到了何处,中贵人一直在派人搜寻,可至今仍是下落不明。”
    难怪。难怪今日在回城之时,周文棠不愿让她多问。
    徐三深深吸了口气,额前已然满是薄汗。她紧紧攥拳,努力说服自己,时至今日,急也无用,只能等待消息,等着他平安归来。
    她在心底反复劝说、安慰着自己,片刻之后,总算是姑且平静了许多。她眉头紧皱,手捧茶盏,轻轻抿了口那翠绿色的茶汤,接着便让梅岭起来,不必再在地上跪着说话。
    梅岭应声而起,可她的手,却竟有些颤抖。
    徐三见状,心上一沉,不由生出了些不好的预感来。她薄唇紧抿,半晌过后,缓缓说道:“梅岭,你方才所言,不是在欺我、瞒我、哄我罢?韩元琨,当真是下落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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