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寻笙心中叹了口气,说:“我没瞎。”舒颜已隐隐露出得意的笑,许寻笙看向她,问:“你有什么事?”
    “你和小野是什么关系?”舒颜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嫉妒,“为什么你进入了他们的乐队?”
    许寻笙:“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怒意就像深浓的夜色,在舒颜心中蔓延。看着眼前气质清新成熟还很有书卷气,与自己完全不同的女孩,某种自卑也在心底深处发芽。虽然她自己根本都不会意识到这是自卑,而是轻易当成了对许寻笙的鄙夷。
    “当然有关系!”舒颜说,“他根本不会喜欢你这样的女人,白莲花,自以为是,呵呵……可笑,我劝你不要白费心机了!”
    许寻笙看她一眼:“哦,那我可以回家了吗?”
    所以说两个女人根本不是在一个段位上。她的每一句话,许寻笙根本就不想回答。可许寻笙的每一句问话,都能触动舒颜最敏感的神经。当然许寻笙不痛不痒的态度,更加惹恼了舒颜。于是她一不留神,更加说出了心里话。某些喘息般的疼痛,就在她胸腔里,她的眼眶也隐隐发热,终于说出自己的恐惧和恨意:“我看到你们俩在台上合奏的样子了,我看到了。你……怎么可以和他这样?你们……你们……小野很单纯的,他只想拿冠军从来不和女孩好的……你故意的!”
    许寻笙倒是怔了一下,看着眼前耿直、鲁莽、简单得不可思议的女孩。心底深处某个地方,仿佛被她的话猛地一触。可转念间许寻笙就想到了岑野这些天的冷漠、高傲和远离,于是她不愿再深想任何事。
    她淡淡地说:“你想多了,不过是演奏而已。”
    “不管是什么……”舒颜抬起头,脸色冷冷的,“你给我离小野远点,听到了吗?!”
    于是他们便看到这温温婉婉的女子,微微垂下头,像是望着地面上路灯的流光,可她说出的话,居然带着几分任性高傲:“我和小野是朋友。我们的事,自然不能听你的。”
    两个男孩一愣,倒觉得这女人有意思起来了。可舒颜整个人都不好了,双手紧紧握着,已说不出任何话来,她朝两个男孩递了个眼神。她家有钱,人又爱玩又大方,所以叫来这么两个不务正业的男孩,偶尔来当当打手,是非常轻而易举的事。
    男孩们见状,沉下脸来,逼近许寻笙,说:“喂,你这臭婊子,不要给脸不要脸!”“没听到舒颜的话吗,离岑野远点,不然有你好看的!”
    许寻笙皱着眉头,正在心中估算前面保安亭的距离,和他们拳头落下的速度,却听到他们身后,一道极冷的声音响起:“你们骂谁?给老子站着别动。”
    在这个关头,许寻笙心口一热,亦生出几分安全感。她回过头,看到岑野从拐角处走出来,脸色阴沉得可怕。他的目光在许寻笙脸上一扫,就落在那几个人身上。
    讲真,许寻笙还是第一次看到岑野这么凶的样子。满脸戾气,满眼冷酷。那样子就像要跟人去搏命。
    舒颜看到他简直是从天而降,也吓了一跳,话都说不利索了:“小野,我……”
    “你给老子闭嘴!”岑野吼道,看着那两男孩,“刚才你们谁骂她了?”
    一个男孩走出一步:“老子骂的怎么了?”
    岑野径直走向他,眼睛死死盯着。许寻笙一把拉住他:“别去。”他看她一眼,到底是站住了。那男孩却不肯罢休,骂道:“草,你来啊,谁怕谁啊!”然后许寻笙就看到岑野嘴角一勾,很邪恶地笑了笑,然后把她往旁边一推,一拳已朝那男孩的脸狠狠揍去……
    另一个男孩见状,立刻就围了上去帮忙,三个男孩扭打在一起。舒颜大声喊道:“你们不要打他!小野、小野……打他我跟你们没完!”
    许寻笙看到岑野身上挨了几拳,但那两个男孩脸上都已被他揍出了血。无疑他居然是很会打架的,也不知道是否曾经在街头混迹过。可是看着他满脸阴沉,和人拼了的样子,动作又惊险。她心底竟有哪一处,隐隐难受着,害怕着。她大喊道:“保安!保安!”
    虽说许寻笙独来独往,但她气质太特别,所以保安们印象深刻。而且她虽性子寡淡,却很有礼貌,经常经过时会和小伙子大爷们打招呼。这边的动静们,保安们已注意到了。待她一开口,就有两个人冲出保安厅,虽没敢靠近,却也远远呵斥:“干什么!不许在我们小区打架!报警了啊!”一个人拿出手机,作势开始拨号。
    那两个男孩见状不妙,舒颜已喊道:“走啊!”他俩边战边退,可岑野还不肯罢休,追着其中一人又揍了一拳,才让他们跑脱。
    保安们当然不可能真的为这报警惹麻烦,见他们散了,便也回保安亭了。
    第35章 想要搏命(下)
    岑野站在原地,双手撑腰,微微佝偻着背,背对着许寻笙,没有转过来,低低喘着气。
    许寻笙站在他身后,心底就像堵着漫天厚重云层,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突然间,岑野转过头,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便往小区里头跑。
    许寻笙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就是有些恍惚。这些天他太冷漠,以至于此刻突然出现,突然靠近,令她觉得眼前的男孩熟悉又陌生。明明刚才挨了些拳头,脸上手上还有血渍,他却像突然加足了神奇的马力,拉着她一声不吭一直跑。
    他的手很柔软,也很热,还有汗,握得很紧。他没有回头,于是在一盏盏路灯下,许寻笙只看到他的头发随着奔跑一动一动,那背影高而瘦,还很倔强。
    不知怎的,跑着跑着,夜里的清风拂面,两人的脚步声此起彼伏,许寻笙忽然就不生气了。这些天压在心里的那些坏情绪,好像就一扫而光了。畅快的感觉,就像身旁干净的夜色,慢慢浸入心怀里。再抬头看着这家伙,那种熟悉的温暖的感觉,又渐渐靠近。
    他呢?此时的感觉,是否和她一样?
    到了她家门口,他的脚步慢下来,上台阶时,他的手慢慢松开。许寻笙也就立刻把手抽回来,两人一时都没说话。
    她踏上台阶,掏出钥匙开门。他就站在一旁,双手插裤兜里,眼睛也没看她,看着一旁。
    可他这副样子,却叫许寻笙心更软了。
    “你没事吧?”她问。
    于是他整个人好像立刻就松下来了,懒懒地说:“老子能有什么事?他们的拳头软得跟蚊子咬似的。”
    许寻笙却有点不太好受。刚才其中一人,一拳揍在他身上,他那瞬间痛苦扭曲的表情,她其实都看到了。
    她推开门,说:“你不该打架的,他们有两个人,叫保安就好了……”话音未落,一只手臂从后面伸过来,按在她身旁的门框上,男孩的声音低哑坚定:“他们那么骂你,不打老子还是男人?”
    带着些许热气的嗓音,就轻拂着耳朵,有些细细的痒,竟跟一只有灵气的虫子似的,一下子钻到许寻笙身体深处去。她下意识别过脸,避开他,径直走进屋子。他几乎是立刻也跟了进来。
    岑野拉了把椅子坐下,好几天没有和她同时在这个屋子里了,此时他竟然有种“老子胡汉三终于能够回来了”的淡淡欢喜。眼瞅着她走向柜子,取出医药箱,拿过来放在他面前,她用手把垂落脸颊的一缕头发,顺到耳朵里,低头在里面翻找。岑野就一声不吭盯着她的动作,心里竟也是舒舒服服的。感觉就好像在某方面禁欲了好久的人,他妈的突然被放出来了。
    “对不起。”他开口道,“舒颜是因为我找你麻烦的。明天老子就去警告她,不会再让她出现在你面前。”
    “没关系。”她头都没抬一下,“我不在意。”
    岑野的心情顿时又有些复杂。她说不在意,就是真的不在意。既不会计较因为他的烂桃花带来了麻烦,更不会把诸如舒颜这样的女孩子,放在眼里。这让他为这个女人感到很舒心,又隐隐有些失落。他想,老子现在怎么奇奇怪怪的,真是有病了。
    许寻笙找出支跌打膏,却犹豫了一下,然后递给他。岑野也静了一下,接过,说:“谢了。”过了几秒钟,到底没忍住,药膏在手里抛啊抛,说:“现在不肯给我擦药了啊?”
    这话也不知是意有所指,还是没心没肺。许寻笙心弦一颤,神色不变地答道:“你的伤都在身上,怎么擦?”
    岑野便不吭声了,将药膏放进口袋,又摸出钱包,把准备好的钱递给她,终于还是笑了出来:“唔,章的钱。”
    暖黄的灯光下,男孩的脸白皙而朦胧,眉眼仿佛也染着光。当他一笑,窗外那深沉的夜色,仿佛就再也浸不进来了。他眼睛望着你,那里头很深很深,藏着温柔,藏着歉意,也藏着总是清澈的亮光。
    许寻笙的心里真是再也没有半点脾气了,只剩下舒心畅意。她垂下头,伸手从他手里,抽出两张,说:“这就够了。”
    岑野说:“你开什么玩笑?”
    于是许寻笙也抬头笑了,那笑容轻轻慢慢绽放开,终于带着他熟悉的小得意小温暖:“我上次就是故意吓你的,200是成本费。我给朋友刻章,没有收钱的。”
    他静了一会儿,脸上还带着收都收不回去的笑,盯着她的眼,说:“哦……你可吓死老子了。”
    他的语气慢悠悠还有点小委屈,许寻笙的心也随着他的声音,轻轻晃了一下。嘴角的笑好像也变得难以压抑。那种感觉又回来了,两个人在一起,清澈得如同月光溪水叮咚般的感觉。
    两人又都静了一会儿,似乎在这样一个夜晚,彼此都不知道还要说什么才好。这时,岑野忽然没头没脑说了句:“对不起。”
    许寻笙低头看着刚刚被她打开的烤火炉,金黄金黄的光,仿佛都要浸进人的手指里去了,很暖和,很宁静。
    “没关系。”她轻声说。
    紧接着,一张几乎被捏的皱皱巴巴的门票,递到了她面前:“寻笙哪,明天晚上,去看老子拿冠军。”
    许寻笙首先看到的是他的手,然后目光才落在门票上,接过,仔细将它整理了一下,边角都弄得平整,然后轻轻放进口袋。做这一连串动作时,她都没有抬头,却能感觉到他一直盯着自己。不知道那嘴角,是否有带上了平时那得意又懒散的笑容?
    “走了。”他忽然说。
    许寻笙一怔。他说完就起身,动作很快。许寻笙跟上去,走到门口时,他人都已经出院门了。然后就看到他扯起连帽衫的帽子,戴在头上,双手紧插裤兜,抬头走远。明知许寻笙就站在门口,他也没有像往常那样回头看一眼。
    许寻笙忽然就意识到,尽管刚刚发了疯似的保护她,尽管道歉和好了,他也笑得好像没有一点隔阂了。可他就是和以前有哪里不同了。什么东西在他心里沉下去了。真实的他,是任何人都触碰不到的了。包括她。
    第36章 遇见女神(上)
    次日傍晚,许寻笙到达比赛场地时,距离开始还有半个多小时。她一般不会来这么早,今天却早到了。可人的心思是微妙的,偏偏又不想进去坐着等,万一被岑野瞧见,总觉得不太自在。
    索性绕着场馆闲逛了一会儿,直至比赛接近开始,她才随人流进去。
    这次虽是决赛,场地却小一些,也精致一些。是在另一家剧院,只能容纳300人。许寻笙的座位是在第二排,坐下才发现,到场的大部分是工作人员和媒体,观众和粉丝并没有多少。
    所以岑野给她的,几乎是最靠前最好的位置了。
    有媒体的人在她身边坐下,讨论着那支乐队能拿到冠军。许寻笙心想这没什么可讨论的,结果明摆着吗。除非朝暮乐队发挥失常,或者有什么黑幕。不过比赛至今,许寻笙感觉主办方还挺公正的。
    他们也讨论,说黑格悖论乐队,放弃了第三名的争夺。这让他们惋惜,也觉得黑格太冲动。许寻笙听着顿觉唏嘘,但也能理解。或许对于那样一支乐队来说,除了冠军,其他的已无意义。
    今晚不光会通过比赛决出冠军,还有一些之前表现不错的乐队返场表演,以及颁发一些单项奖,内容很丰富。
    一支女子乐队担任开场嘉宾,她们唱的不错。不过许寻笙也不知是不是受某人影响,许寻笙更多注意的,是她们的穿着打扮。
    要么十分中性,白衬衣黑西装理着平头,要么很性感,主唱穿了件小夹克,里头除了内衣,什么都没穿,随着她在舞台上晃动,肢体便若隐若现。身材不见得很好,气质却很冷酷。而台下所有人,对此则见怪不怪,因为摇滚啊、音乐啊,本身就是要展露个性,服饰也是。
    许寻笙却想到那天在门口,岑野在她身上一瞄,说:“裙子长度到大腿就行了。”也想起自己最后穿得普普通通去了,他连看都没多看一眼,事后也没说什么,想必是瞧不上。
    心里稍稍有点失落,但她真的尽力了。
    之后是嘉宾致辞,以及主持人说明今晚的比赛规则。然后就颁发了今晚第一个重磅奖项:最佳原创歌曲。
    许寻笙认为这个奖很重要。因为对于一支乐队来说,原创能力才是最根本的。
    “获得这个奖项的是……”主持人说道,“朝暮乐队!”
    台下掌声一片,许寻笙忍不住也笑了,想到昨晚岑野的样子,心中一动。心想拿到这个奖,他一定很高兴。然后就看到赵潭一个人从后台上来了,穿得也很帅气干净。他冲颁奖嘉宾笑笑,又对台下挥挥手,领了奖,说:“谢谢大家,我们会继续努力,争取今晚拿冠军。朝暮乐队,陪你朝朝暮暮!”
    剧场最后排,有一小撮粉丝发出尖叫,赵潭似乎这才注意到他们,挥手笑笑,很快退场。
    赵潭平时就性子沉敛,所以此时许寻笙并未察觉出他有什么不对劲。想必他们整支乐队已经到了,许寻笙重新回到台下当观众,看他们比赛,看他们拿奖,那种温暖的、与有荣焉的感觉,不是假的。她想自己其实还是要谢谢小野,让她有了这样一段经历,以及与这群男孩子,共赴热血的一段交情。
    接下来,主持人又做了一次现场观众互动游戏,然后是另一支十强乐队上来表演。紧接着,颁发的是湘城区最佳主唱奖。
    许寻笙抬起头,非常专注地等着,后排那些粉丝已经压抑不住,开始大喊:“小野、小野……”当然也有另一些声音,是今晚争夺冠军的另一支乐队固胖胖,他们的粉丝,在大喊主唱“胖胖”的名字。
    尽管明知那人的实力根本无法与岑野相比,可在看着主持人取出信封时,许寻笙的心还是稍稍有些凝重。
    “我宣布——本年度最强乐队湘城赛区最佳主唱是——哇,这支乐队今晚真是大赢家啊,最重磅的单项奖尽收囊中!”
    许寻笙嘴角弯起。
    “最佳主唱——朝暮乐队,岑野!”
    赛场响起一阵掌声,音乐响起,岑野从后台跑了出来。他今天穿了件红色连帽衫,黑色休闲裤,板鞋,头发顺亮光滑,整个人看起来青春帅气无比。璀璨的光打在他身上,如同从梦中从回忆中走出的男孩。他跑到台前,接过嘉宾手里的奖杯,深深鞠了个躬。
    抬起头时,岑野脸上已挂着又几分吊儿郎当可偏偏又明俊至极的笑,后排有粉丝在尖叫,他接过话筒,语气却平静:“谢谢主办方,谢谢我们的粉丝,也谢谢我的兄弟。”顿了顿,他脸上的笑才更加灿烂:“这是我第一次拿奖。”转头就在奖杯上亲了一口,台下很多人笑出了声。岑野却只简洁地收尾:“谢谢大家,朝朝暮暮,陪你共度。”
    讲话这句话,他的目光忽然扫过观众席,几乎是立刻找准了许寻笙的座位,和她目光对上。
    许寻笙一怔。
    然后他已没有任何表情地下台了。
    后来连着两支乐队上台表演,许寻笙都没有太认真听。她在脑里回想刚才岑野的语气神态,然后忽然意识到,今天第一次拿奖的小野,太沉静了,太不嚣张了。这不太对劲。
    再仔细想想,赵潭刚才上台时,似乎也有些心不在焉。
    他们……遇到什么事了?
    许寻笙给岑野发短信:“没出什么事吧?”
    他没有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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