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郭宰惊了。
    他立即调头返回刚才的办事柜台,怒气冲冲质问那位准备下班的关员:“为什么我的音乐盒会烂了?!”
    关员对郭宰的激动情绪无动于衷,面无表情问:“什么意思?”
    郭宰将音乐盒递到他面前,吼:“风车明明是四叶的,经过你们手后断了两叶!”
    关员看他手上的音乐盒,勉强看出那是荷兰风车屋的模型,不过风车的造型有点奇怪,通常不是十字型的么,他这个是一字型的,相当滑稽。
    “抱歉,这个物品不是我查检的,我不清楚它以前长什么样。”关员平静说,“况且,你把它带走之后再折返回来说有问题,这个问题在什么时候发生的恐怕难以定断。”
    郭宰愣了愣,哑了半晌,后道:“那叫你们的霍督办出来!东西是他扣押的,他当初看过它的原样!”
    关员:“霍督办已经下班了。”
    郭宰瞪直了眼。
    关员:“先别恼气,你可以等,他下午两点上班。又或者直接填单申请赔偿,将物品留下,我们会查证出结果,再通知你。”
    “又把它留下?”郭宰本能地将音乐盒收回怀里,“又留一次,鬼知道会不会连剩下的两叶都断掉!”
    关员耸耸肩,“那随你愿意。要填单的话,麻烦填这一份,我处理完再下班。”
    新的单据被递到郭宰面前,郭宰又气又懵,一时半刻定不了主意。
    关员默默等着,没催。
    后来郭宰决定:“我先不填,我要等霍督办回来。”
    赔偿当然得要,但郭宰最想要的,是揪出那个搞破坏的人。音乐盒是铜制品,硬度很强,若非存心损毁,风车叶怎会无端断了两叶!那两叶还不见踪影,想焊接修复都难。
    他要追究到底!
    关员随他,自个下班走了。郭宰坐到门口外的花坛石基,候着霍督办回来。
    他将音乐盒反复细看,暂时没发现其它问题。拿手指逆时针轻轻拨动风车叶,一路顺畅,松开,风车叶顺时针回旋,音乐声徐徐响起,不见异常。
    郭宰稍稍松了口气。
    他没去吃中午饭,寸步不离,等到下午两点,准时去柜台找霍督办。
    柜台关员说:“霍督办还没来。”
    郭宰继续等,结果到了下午五点,他第十次去询问,关员才告诉他:“抱歉,霍督办临时有事,今天不过来了。”
    郭宰怔了。
    等半天,白等?
    他认为自己被耍了,积压了一中午的火气当场爆发,冲着关员破口大骂。
    其他关员闻声而至,围着他安劝,又建议他填表投诉。
    他当然要投诉,可不知道该投诉谁,恨不得把整幢楼的人都盘问一遍,谁他妈的存心弄坏他要送程心的礼物!
    还他!快他妈的还他!
    叫骂过后,轰轰烈烈的火气败了些,无助迷茫的沮丧感则涨了许多,他霎时间没了方向。
    他逃到外面,用力深呼吸,胸口却始终堵得又沉又实。
    见数十米开外有座电话亭,郭宰没多想就跑了过去,插卡拨号。
    他忘了程心正在生气,不愿意跟他说话的状况,也没注意用这电话机拨号过去,程心的手机会显示0755的区号。
    所以当程心接了电话,主动“喂”了一声时,郭宰并无惊讶,有的只是铺天盖地的委屈,委屈得连腔调都带着哭音去诉苦:“我要送你的音乐盒,被他们整烂了!”
    话筒那端静了静,才来话:“什么?”
    郭宰将事情说了一遍,到最后愤慨道:“这是我在荷里活道逛了很久很久才看中的!跟老板讲价讲了很久很久才买下的!我要送给你的,可他们给我整烂了!好端端的给我折断了!他们故意的!叼他老母!”
    他吼了一大堆气话,咬牙切齿,握紧拳头。
    程心默默听着,不曾插话,直到他狠狠地吼够了吼累了,安静下来了,她才问:“你打算怎么办?”
    郭宰:“我不走,我要等霍督办回来,他是领导,能给我公道。”
    程心轻轻叹了口气,说:“如果是他们搞坏的,投诉是必须的,赔偿也肯定要,但你不要激动。那个霍督办未必能帮到你的,你最好按流程走,别指望他。”
    听完这席话,郭宰猛然记起程心许久不跟他说话了,现在一下子说了这么多,他听得飘飘然。
    他应:“好。”
    程心:“去吧,早点办完早点回来。别耽误自己的工作。”
    挂线后,郭宰跑回去办公楼,向关员表示要投诉和申请赔偿。
    关员没说什么就给他表格填写。
    在他们下班之前,郭宰办妥手续,将音乐盒再次留在海关,才去车站买票离开。
    回到康顺里,已经夜里十一点多,四周一片寂静。
    他刚进门,静悄悄的屋内蓦然响起电话声,吓他一惊。上二楼房间接听,来电的竟然是程心:“到家了?”
    郭宰讨好地急道:“到了到了,刚到。”
    “那行,早点睡,我也睡了,拜。”
    “等等!”郭宰及时叫住她,接着一口气说:“之前的事,对不住。”
    程心默了默,淡淡说:“知错就好,无下次。”
    “无下次!”郭宰大声保证,这一瞬,成了这一整天里难得舒心的时刻。
    因祸得福的即视感。
    自那天后,程心不再拒接他的电话,俩人的交流恢复正常,但见面的次数不多。
    程心忙于学习,不到元旦假期不回家。偏偏酒楼的生意在元旦假期很旺,郭宰顶了几班,没时间与她见面。
    元旦后眨眼过年在即,一位外地来的领班辞职回老家过年,楼面经理见郭宰形象好,工作勤快,又是本地人,便将刚过试用期的他提了上来,填补职位。
    升了职的他连制服也升级了。新制服是全套西装,质地不差,穿他身上,随便往哪一站,没人会以为他是服务生。
    过年前后,程心不时随家人到十九楼吃饭,期间与郭宰碰碰面,聊几句话。
    年初八那日,桂江公司在十九楼摆开年饭。
    程家五口坐主台之一,阿爸将外公外婆阿姨他们邀了过来,一围台全是自家亲人。
    而郭宰作为领班之一,是主台的首席服务生。
    他熟门熟路斟茶递水,上菜收盘,动作流畅敏捷。
    阿爸阿妈以前与郭宰见面的次数不多,对他的外貌印象不深,没认出他,外婆阿姨就更不用说了。趁郭宰转身去忙其它台时,他们会低声谈论,这位新领班长得真精神帅气,令人眼前一亮。
    阿爸作为桂江股东之一,几乎每围台都会来向他敬酒,每每一来人,整围台的人都得跟着起身回敬。
    如此起身坐下,起身坐下,一顿饭吃得胃肠跌跌宕宕,基本不饱。
    郭宰在旁边细心照料,见谁的酒杯空了,马上过去斟满。
    唯独程家三姐妹的,他会换上果汁或者茶壶去斟,无需提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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