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那个一脸病容的经济学博士和面前的这个健康的少年……根本就是判若两人。
    介绍完毕,陆老师安排薄瑾亭坐在了楚瑟的身边。
    旁边的女生纷纷吐槽:怎么猪婆和帅哥坐在了一起去?真的是暴遣天物!
    而正当她们还没咬牙切齿完毕的时候,薄瑾亭还做了一件事,那就是单独跟楚瑟打招呼:
    “楚瑟,你还记得我吗?”
    楚瑟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她还没回过神来:“你……是谁?”
    “去年寒假补习班,我们见过面的。”薄瑾亭道:“当时我说,我会来找你的。”
    见过面吗?是吗?去年寒假补习班?可她那时候没重生啊!
    可是,少年的目光那么温柔,和记忆中的那个人,明明重合得起来。
    楚瑟觉得自己在做梦,谁告诉她这是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薄瑾亭的人生轨迹改变了,没有上全市第一的省立高中,反而转到了差学校十中来?在那场车祸、那次手术之前,他们不是互相不认识的么?!
    楚瑟深吸一口气,她有点怀疑薄瑾亭也重生了,毕竟这是唯一的解释手段了。
    不过她还是个谨慎的人,谨慎地上完了一节课,谨慎地等到了下课,才慢慢地打量着他。
    好看——
    这是她的第一感觉。
    熹微的晨光里,男孩的皮肤光洁得没有一点瑕疵, 微微上翘的眉毛, 几乎卷成一个弧度,可以接得住雨水。嘴唇是单薄嫣红的两片。五官清秀中带着一抹俊俏,帅气中又带着一抹温柔。看起来就是个文质彬彬的小鲜肉。
    虽然这个小鲜肉的毛还没长齐,可是她确定,他应该是……那个人。
    眼看快要上课了,这个问题已经憋不住了。没办法,她就是这么一个人,心里藏不住多少话的,不问出来整个人都不舒服。
    于是淡淡道:“我们,是不是在医院的胸外科手术室里见过的?”
    这下愣住的人是薄瑾亭。
    他们面对面看着对方,她是懵逼震惊,而薄瑾亭却带了一点了悟。
    如果说刚才她还在怀疑什么的话,当薄瑾亭递来了一张小纸条的时候,她就知道他是谁了。
    【《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二百多斤》】
    如果不加书名号,她可能以为这是谁在赞美自己有内涵,但是加了就不一样了——
    阳光如这天一样清澈,病房里已经消过毒了,到处弥漫着药水的味道。
    她拿着一本住院记录走了过来,看了看薄瑾亭拆线的伤口:“恢复的不错,不过这一刀开下来,你又要少掉五斤肉了,小薄。”
    “那楚医生,你怎么不能少几斤肉的?”彼时,薄瑾亭的眉眼很成熟很好看,尤其是看着她的时候,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温柔缱绻。
    她笑着回复道:“我是个外科手术大夫,在意的是人体的五脏六腑是否完好,不在乎皮囊这种东西的,那是皮肤科的事儿。”
    薄瑾亭笑得很开心,说:“跟你说话总是这么有趣,楚医生,你这张嘴是怎么练出来的?”
    “诺,看看这本书。”
    她送给了小薄一本《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二百多斤》。
    ——那是薄瑾亭住院的第三年了,他们渐渐熟悉了起来,经常互相开玩笑,她总说他是她最顽固的病人,动不动就出血、休克,让人吓个半死。而薄瑾亭说,她是他见过最有趣的灵魂,虽然长得不太好看(诚实),但是和她在一起很高兴。
    那是上辈子的事了。
    这辈子,十五岁的薄瑾亭却递给她这样一张纸条。
    楚瑟看了看字条,又抬头看了看他,对方的目光有些紧张,带着一点小心翼翼,一点庆幸地问道:“楚医生,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楚瑟的脑子还有点乱:“薄瑾亭,你也重生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去年的寒假。”顿了顿,薄瑾亭问道:“那你呢?”
    “昨天……”
    忽一个粉笔扔了过来,是陆老师在吼:“楚瑟!薄瑾亭!你们上课还讲什么话?!有没有一点课堂纪律?!”
    ……对哦,已经打过上课铃了。
    第4章 缘故
    虽然老师不让说话了,可是还有小纸条神器!
    楚瑟撕下一张纸:
    【你说,为什么我们两个会重生呢?】
    【不知道,不过我希望只有我们两个重生了,楚医生。】
    【我现在只是个高中生,根本不是什么医生,你也不是我的病人了,薄先生。】
    【为什么叫我薄先生?】薄瑾亭的字迹很潦草:【既然你记得我是谁,为什么不喊我小薄?】
    【薄先生,我知道你很感激我救过你的命,但是你知道么?在我的职业生涯里救过无数人,对我来说,你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一个普通的患者而已。】
    【楚瑟,我们认识了七年了,你救过我,至少七次。你说我们只是普通的关系?】薄瑾亭真的不高兴了,连笔锋都不带拐弯的。
    楚瑟忽然发现了敌情,慢吞吞地写道: 【薄先生,咱们再传纸条的话,陆老师又要拿粉笔来砸咱们两个了。】
    讲台上,陆老师的眼神一直瞄着他们两个,楚瑟只好假装在抄写黑板上的习题。
    薄瑾亭最后的纸条:【中午跟我出去吃个饭。】
    【好,你请客。】
    ***
    薄瑾亭很快点好了菜,把菜单交给了服务员。
    楚瑟闭着眼睛,她仔细好好回忆了下:这位头号重症病人背后的故事。
    ——薄瑾亭的家庭情况很复杂,他的母亲是个有钱人的前妻,后来因为某种原因被赶出了家门。而小薄跟着母亲长大,虽然是家中的长子,但是家族的继承权却属于后妈的儿子。所以薄瑾亭和她算是同病相怜。
    正因为如此,当医生的时候,她对他倾注了格外的关心。
    但是关心归关心,薄瑾亭的病情着实不太好,到最后他的家族都放弃了治疗。
    想到这里,楚瑟的手指敲了敲桌子,挑起一抹正色道:“薄先生,我作为你的主治医师,有必要跟你说明一下治疗情况:你那时候已经完全没意识了,所以不会知道的……最后一场胸腹主动脉置换手术我失败了。”
    主动脉置换术号称外科领域“金字塔顶尖手术”,全省能做的医生没几个,而薄瑾亭坚持要她来做。结果她失败了,这就是薄瑾亭死亡的缘故。
    如今,“死者”淡淡一笑:“我签署了手术知情同意书,你说只有30%的几率成功。”
    “老实说,我真的无法去面对你的母亲。伯母期盼你痊愈,期盼了七年的时间。”说到这里,她难得眼眶红了:“薄先生,很抱歉。”
    当初薄瑾亭的那一刀,有其他医院的专家来自荐的。但是薄瑾亭拒绝了,他的理由是:“楚瑟为我开了七年的刀了,我只有躺在她的手术台上才可以安心。”
    结果,她让他安心地去了。
    “对不起。”
    这是属于一个医生的无能为力。
    “你不用道歉,我知道,你比谁都希望我好起来。”
    薄瑾亭看着她,就像以往许多次一样看着他仰慕的楚医生:
    “好了,饭菜也上来了,我们吃吧。”
    楚瑟“嗯”,夹了一只龙虾,下意识送到了他的碗里面。
    做完了这个动作,她才愣住了。薄瑾亭也愣了愣,他们同时想起了什么——
    那是薄瑾亭第四次手术结束后,由于营养不良,他一米八的人瘦得只剩下八十斤了。无论吃什么,都出现了恶心呕吐的反应。薄瑾亭的家属没办法,就过来求楚医生。楚瑟也只好自己端着个碗,押着她的头号重诊病人吃饭。
    她发现薄瑾亭爱吃小龙虾,就把剥好的虾肉送到了他的碗里面:
    “小薄,等你好起来以后啊,我请你出去吃海鲜大餐。”
    如今,她还记得他爱吃什么……
    楚瑟慢慢地把筷子收了回来,左顾右盼,心神不安。
    薄瑾亭却拿起了筷子,夹了一小口鱼肉放在了她的碗里:“吃吧。”
    看着楚瑟吃完了,薄瑾亭才道:“你常常跟我说,人生的第一大事就是好好吃饭。以后,我希望能经常看到你吃饭的模样。”
    看看,这小伙子年轻了二十岁,这撩人的本事不减分毫。
    楚瑟放下了筷子,清了清嗓子:“薄先生,你为什么……会来找我呢?”
    “我想来,所以就来了。”
    少年正襟危坐,淡淡的阳光镀在了他的周身。
    他靠的这么近,人忽然变得前所未有的生动真实起来。
    楚瑟有些头晕目眩,说话也开始轻飘飘的:“那你来这里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当然有事。”薄瑾亭笑着问她:“还记得我上手术台之前,你的承诺吗?”
    ……记得。
    在外科手术中,有个所谓的“标识原则”——
    每场手术之前,需要在患者清醒的时候,用黑笔在他的身体上做记号。并且告知患者:我们即将在你的这个部位开刀。
    那一天,是她亲自给薄谨亭做了标记:切口起自胸骨开始,一直沿着人体的主动脉蜿蜒到小腿上。中间画了个十字标记,这是因为要沿正中用电刀切开胸骨骨膜……
    每画一笔,就意味着危险多一层。
    画到最后心包的部分,一向冷漠强大的楚医生,都不由自主地发抖。
    “楚瑟。”床上的病人却看着她,尽管骨瘦如柴,笑容却很好看,很优雅地问道: “如果这次我还能活下来,那你嫁给我好不好?”
    眼泪情不自禁地滚落下来,真烦,她想,真的很烦,薄瑾亭总是会在这种时候寻她的开心。
    “好。”
    她当做是一场玩笑。
    如果这次手术真的成功了,将会彻底挽救他的生命。到那时候,薄瑾亭就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活个七八十年,继续他的辉煌人生、娶漂亮温柔的妻子,哪里轮得到她这个又丑又胖、又很凶悍的外科医生对他想入非非呢?
    可是现在……十五岁的薄瑾亭居然向她追讨前世的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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