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放了个小火炉,火炉上温着牛乳燕窝。
    小丫鬟细心地看守着,过了一丁点火候都不行。
    “那件事,办妥了没?”不知过了多久,苏老太太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一旁立着的小丫鬟们自然不敢发话,躬身立着,眼观鼻鼻观心。
    陪房钱妈妈上前来,点头道:“回老太太,已经办妥了,今儿早上得了信,说陆川已经成功入选国公府家丁,老太太就尽管放心吧,老奴为您办了几十年的事儿,基本都没出过什么差错,这次也不会有意外的。”
    苏老太太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笑意,“只要这对奸夫淫妇的名声爆出来,曲氏那贱人就离死不远了,到时候,我想让老九如何过继,就如何过继。”
    钱妈妈竖起大拇指,“还是老太太英明。”
    苏老太太突然一叹,“上年纪了,不服老不行,早些年我还有精力同那些个姨太太斗一斗,现如今么,只需要整垮曲氏把苏晏过继到我名下来,如此,我便可以高枕无忧了。大老爷不争气,去得早,老四家刚失去了唯一的儿子,要想指望他给我养老,怕也是没什么希望的了,我唯一能赌一把的,就只有老九,他是国公爷,位高权重,简在帝心,有了他这个筹码,往后德妃娘娘在皇上跟前也能说得上话。这些年因为我二哥的缘故,她在后宫没少受打压,虽然位列四妃之一,其实日子过得比谁都苦。”
    钱妈妈想了想,压低声音,“莫非老太太想让九爷站到六皇子这一派?”
    “储君之位还没定,不是么?”苏老太太眉眼间显出一抹自信,“今上究竟属意谁,到现在都还没个准儿,大臣们都在择主站位,老九手握兵权,有他的支持,六皇子胜算很大。”
    钱妈妈没说话,其实在她看来,二殿下虽然顽劣,却是骆皇后所出,他被立储的机会最大。再不济,也还有个皇贵妃养子三殿下,这俩人分庭抗礼这么多年,终究分出了胜负,现如今朝中大半元老站的都是三皇子,六皇子就算有了九爷的支持,胜算同样没法大过三皇子去。
    除非……二皇子和三皇子都失宠了。
    ——
    西跨院。
    云静姝晾完最后一筐衣服,拖着疲倦的身躯回到倒座房。
    入冬了,她那双原本纤长细嫩的手冻得通红皲裂,裂口很深,隐约能见血迹。
    坐在冰冷坚硬的木板床上,她抬头望着外面阴沉的天空,已经开始飘雪,冷风呼啸,夹杂着碎雪从破败的窗棂飞进来,落在她单薄的衣襟上。
    拉过有些潮湿发霉的被子裹在身上,云静姝还是止不住冷得发抖。
    来苏家为奴为婢已经两个多月了。
    这两个月内,从没有人来看过她,更没有人问候过她到底过得好不好。
    每天一睁眼,等着她的是做不完的粗活,那冰冷刺骨的水不断侵蚀着她的双手,掌心现如今已经布满了厚茧,苍老枯黄得如同街边老妪。
    尽管看不到一丁点希望,尽管苦不堪言,但仇人一天没死,她就得咬牙挺过去。
    同寝房的小丫鬟珊瑚端了饭回来吃。
    见云静姝裹着被子瑟瑟发抖,她到底不忍心,出声问:“你不去吃饭吗?”
    云静姝摇摇头,她没胃口。
    就算真有胃口,每次去了饭堂,轮到她的时候,打饭的婆子也会故意刁难,把往天吃剩的给她,所以就算第一个冲到饭堂,她也没法像其他人一样吃上一顿正常的热乎饭菜。
    嗅着珊瑚碗内的菜香味,云静姝忍不住皱眉,问:“珊瑚,你们今天吃的什么?”
    珊瑚笑着道:“今天傍晚加了菜,有红烧肉呢,我可喜欢吃了,你若是饿,就快些去吧,去得晚了,可能就只剩点冷汤了。”
    不知为什么,闻到这个味道,云静姝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难受极了,哪里还吃得下去。
    珊瑚还在继续解说那红烧肉有多好吃。
    云静姝实在忍不住了,一把撂下被子,捂着嘴巴往门外跑去,“哇”一声吐个不停。
    珊瑚纳闷,“红烧肉挺好吃的啊,她怎么反而吐起来了?”摇摇头,“果然是福享多了,跟我们这些贫苦出身的可没法放在一处比较。”
    苏家人丁兴旺,再加上宅邸占地面积广,主子多,下人就更多了,都是按照等级划分的,像珊瑚这一类型的粗使丫鬟,很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正院里的那些主子,所以她并不认识云静姝,只是听人提起过,这位是犯了错被罚来干粗活的,至于身份是什么,嚼舌根的那些丫鬟不敢说,她自个也没敢问。
    云静姝在外面吐得昏天暗地,一想到晚上还有一堆活计等着自己去做,她就觉得浑身乏力。
    珊瑚已经吃完了饭,出来给她轻轻顺了顺背,“你是不是吃错什么东西了?”
    云静姝摇头,艰难答:“我也不知道。”
    饭堂里给她吃的,不是冷饭就是馊饭,还没有主子们身边的狗吃得好,所以,她真的有很大可能是吃坏肚子了。
    云静姝听说只要塞钱给这里的管事妈妈,就能求她帮忙从外面带一样东西,她如今穿的是下等丫鬟的粗布衣裳,身无分文,唯一值钱的,就只有脖子里的一枚玉坠,自从记事起,这枚玉坠就一直戴在她身上,范氏没说这是谁送给她的,只是让她别取下来。
    她病了,需要看诊,但想请到大夫,是根本不可能的,只能把脖子里这枚玉坠送给管事妈妈,然后根据自己的病情,求管事妈妈从外面带点药进来。
    云静姝这么想,当然也这么做了。
    她穿得单薄,颤抖的双手捧着玉坠递给管事妈妈,管事妈妈狞笑一下,语气尖酸刻薄,“想请老娘做什么?”
    “药。”云静姝将双手放在嘴边哈了口气,不断搓着,“我闹肚子了,还请妈妈能帮我带些药进来。”
    管事妈妈对她伸出手。
    云静姝愣了一下,“妈妈这是……什么意思?”
    管事妈妈眼神一厉,“玉坠只是跑路费而已,你想让人帮忙带药,都不给药钱的么?”
    云静姝脸色一白,“可是我除了这枚玉佩,身上连半个铜板都没有了。”
    “呵——”管事妈妈冷笑起来,顺势狠狠将她踹倒在地上,“没钱还想请人办事?没规没矩的脏东西!”
    说完,拿着她的玉坠踩在她的手背上走了过去。
    云静姝的那双手本来就因为皲裂而疼痛难忍,再被这么一踩,顿时疼到了骨子里。
    她咬牙含着泪,慢慢站起来,望着灰扑扑的院子正中那棵光秃秃的树,一时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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