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看你师父能不能把第三轮的破阵者都扛住,”王鲲鹏叹口气,“这样才会逼着张天然到这里来跟我决一胜负。”
    “我师父能做到的。”黄坤坚定的说。
    “如果我是你师父,”王鲲鹏说,“我会马上去把钟家的人都请到摇光。”
    “可这样的话,岂不是违背了你的本意?”
    “我后悔了,”王鲲鹏说,“我不该意气用事。”
    徐云风离开了摇光,一路走向荆州。
    钟富和四个弟弟,看着徐云风远去。又看见万永武的小船又慢慢悠悠的划到了半岛不远处的江心。万永武又稳稳的坐在了渔船上,仿佛所有的事情都与他无关。
    陈秋凌实在是忍不住心中的疑问,对钟富说:“你们为什么要过来?”
    钟富说:“因为,何家老宅子里的地下,当年何家与诡道后人封印的东西都出来了。我们钟家躲不过去。”
    陈秋凌问:“何家跟你们钟家又有什么牵连?”
    “因为湘西魏何是一家,”钟富冷冷的说,“魏家的老祖宗魏易欣,和我们钟家的老祖宗钟秉钧,是生死之交。并且他们两人都欠诡道的人情债。”
    陈秋凌当然不知道其中的缘由。可是看见钟富也不太愿意细说缘由。
    钟富向四个弟弟点点头,五个人同时把袖口提起,陈秋凌看见,五个人的手臂,同一个部位,都有一个暗红色的胎记。
    “这个胎记,”钟富说,“就是留下的记号,王鲲鹏没有拿这件事情提醒我们,但是不等于我们自己就能当做不存在。”
    二、看蜡部
    铁车左明七,右明八
    叶珪在黎先生的帮助下,让邓药识有了跟普通人一样的身形,至于外貌,邓药识也几乎足不出户。就在家里给叶珪配药。叶珪受教于金山寺主持的事情,也在纷纷传遍,苏州城里的第二个年轻名医叶珪的名头终于无人不知。
    并且叶珪的性格谦恭,又在何暮春的引荐下,达官贵人也主动到叶珪的医馆里来求医。
    叶珪的名声隐然已经凌驾于薛雪之上。并且叶珪感念薛雪当年的救命之恩,逢年过节,都会给薛雪一份厚礼。
    叶珪终于能够靠着自己的医术,在苏州城里有了立足之地,不再如同当年那样衣食无着。但是每年的清明端午中元重阳四天,都仍旧举着铁环,在城内游走,当做并不忘本。
    叶珪三十三岁,冬至那天,在何暮春的何府里过节。两人坐在院内赏雪,何暮春看着在叶珪身边的邓药识,不免感叹五通的身世颠簸。
    突然何暮春对着叶珪说:“当年黄筠大人引荐我与你结识,叶大夫这么多年,都不问一句,难道就真的忘了此事。”
    叶珪顿时愣住,“我当年就知道这件事情没完,现在这么多年过去,应该要给个说法了。”
    “正是,”何暮春说,“我给你见一个人,再仔细跟你说个明白。”
    叶珪站起身,等着何暮春引荐一个人什么人出来,何暮春离开花厅,走入内室,不多时。带着一个人回来。那人看见了叶珪,朝着叶珪深鞠一躬。
    “你的蛊毒已经好了。”叶珪立即认出了这个人,其实叶珪并不意外,当何暮春说起此事的时候,他就已经隐约知道了要引荐的人,一定跟当年那个身中丝线蛊的神秘人有关。当年就是救了此人,何暮春和黄筠才对自己青眼相看,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现在何暮春旧事重提,叶珪心里明白,是把这件往事说明白的时候了。
    何暮春让来人入座,接着对叶珪介绍,“这是我的族兄何暮云。湘西人士。”
    果然如此,叶珪心里的没有猜错,湘西的放蛊,这就能说明一切了。
    “当年有要事在身,”何暮云对叶珪感激的说,“先生的救命之恩,一直不能亲自道谢。”
    叶珪仔细打量何暮云,虽然跟何暮春是同族兄弟,但是相貌和气质,完全迥异。并且口音和毫不相同。
    何暮云向叶珪解释:“我和兄长的祖辈叫何无忌,在前朝永乐年间跟随了湘西的一个术士魏易欣修炼赶尸术,何无忌本是一个商人,于是把大儿子留在了身边,小儿子就继续经商,到了苏杭。”
    何暮春说:“族兄就是大儿子何金泉的后代,我就是小儿子何金瑞的后代。”
    叶珪喝了一口茶,“明白了。何家开枝散叶,花分两支,云兄这一脉,就秉承了术士,而春兄就继承了家产。”
    “就是如此。”何暮春回答。
    三人开始继续喝茶,一时无话。叶珪心里明白,这个何暮云一定有重要的事情相求自己,否则不会突然现身。
    可是何暮云十分沉得住气,只是和叶珪说一些医道上面的事情,并不切入什么紧要的话题。他愈是这样轻描淡写,叶珪心里愈是感觉有非同小可的事情。
    于是叶珪主动提起,“盐运使黄筠黄大人,跟云兄一定有过命的交情。”
    “我在黄筠面前说句话,他还是要当事情办的。”何暮云轻描淡写的说道。何暮春的脸上有点尴尬。
    叶珪幼年坎坷,青年转运,行医济世,识人无数,人到中年,人情世故当然是十分圆滑。看到何暮云提起黄筠的语气,很明显,何暮云虽然是一个民间术士,可是身份和来历一定非同小可,不然也不会提起盐运使黄筠的时候,说的如此漫不经心。并且看着何暮春的脸色,看来黄筠照顾何暮春,也一定是看在了这个何家的术士的份上。
    叶珪开始好奇何暮云的身份起来。何暮云不再绕弯子,把话题切入正题。
    “当年我在湘西受了蛊毒,但是必须要到苏州来见一个人,”何暮云开始回忆,“但是人还没见到,蛊毒却先发作,幸亏叶先生出手相救,让我躲过一劫。”
    “当时我也只能压制你的丝线蛊一段时间,”叶珪说,“这些年来,一直惦记着你的蛊毒,现在看来,你已经另有高人,替你化解了蛊毒。”
    “正是如此。”何暮云说,“先生压制了我身上的蛊毒,见到了该见的人,身上的蛊毒也就解开了。”
    “这就太好了。”叶珪说,“湘西放蛊,中蛊之后,的确很难医治,先生的确是吉人自有天相。”
    何暮云看着叶珪身边的药僮邓药识,“这个小孩,也长大了。”
    叶珪突然意识到何暮云跟自己一样,是能够看见五通的。现在一眼就发现了邓药识的异样,分辨出了邓药识的身份。
    叶珪对何暮云说:“何大人学习的法术,我十分好奇,如果有时间,能否请教一下。”
    何暮云看着叶珪,“看来都是缘分,我今天来的目的,就是想和叶先生商量一件事情。”
    叶珪不说话,等着何暮云说出什么事情出来。
    何暮云继续说:“当年我老祖宗跟随的厉害术士,叫魏易欣,魏易欣本来是前朝的国师道衍和尚创建青冥卫的属下,因此与道衍国师有很深的渊源。”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叶珪说,“何大人当年急着要见的人,一定跟道衍国师有关系。”
    “正是。”何暮云说,“果然是一见端倪,就知根源。这话说起来长了,但是我尽量短说。”
    于是何暮云就把道衍国师创立的青冥卫,跟随燕王靖难之役的事情大致说过,仔细说了当年的郑和、胡濙的事迹。然后说了青冥卫的魏易欣、钟秉钧、黄铁俞到西南寻找建文帝的往事。最后才说,当年道衍国师自己本来是一个宗派的门人,但是一身的本事无法找到后人,这个门派就是诡道。
    叶珪当然没有听说过这个宗派,何暮云继续说下去,道衍找到的传人本来是郑和,可是郑和皈依的是回教,不愿意放弃自己的穆斯林身份,所以道衍无奈,只好把自己的诡道传承,交给了他的部下胡濙。而胡濙一心功名,对道法并不在意。只是勉强答应了延续诡道的传承。
    胡濙后来在朝内做官,官居六部。把诡道的一个信物也丢失在了藏地。然后在宫中随便找了一个太监,把诡道的另一个信物交给了他。那个太监在宫内并不得志,所以一心专研诡道的道术。没想到竟然有所成就。
    太监就慢慢的把诡道的传承给延续了下来,到了明朝后期,诡道的传人是一个宫廷里的乐师。这个乐师得了法术之后,就在江湖上行走。他的拿手绝技就是诡道的法术之一:听弦。
    乐师的后人一直没有离开皇宫,旗人入关也没有离开。
    到了当今一朝,这个诡道仍旧是是一个乐师,这个乐师已经流入了民间,到了江南。在江南遇到了一个巨大的麻烦,于是想起当年道衍青冥卫的往事,就通知在西南的术士家族,分别是犁头巫家、秀山黄家,还有辰州魏家。
    可是犁头巫家、秀山黄家、辰州魏家经过一两百年的经营,已经各自根深蒂固,名震西南术士。对当年的渊源已经不再介意。因为这三家现在已经不再是当年青冥卫之间的袍泽情谊,为了争夺西南术士第一家族,相互已经交恶。并且西南还有一个本土的放蛊苗家。四家之间,各不退让。
    就在十多年前,魏家正是和苗家互斗的最厉害的时候,谁也没有把诡道后人的求助放在心上。而魏家与苗家争斗,钟家和黄家也并不相帮,只是隔山观虎,巴不得魏家就此没落。
    只有魏家派出了何暮云到苏州去寻找诡道后人。何暮云身上带着蛊毒赴约。帮助了诡道后人一个大忙。不过这个忙只能维持诡道后人十几年的平安。
    现在诡道后人的麻烦又来了。何暮云无法可想,只能再次找到了叶珪。至于为什么要找叶珪,那是因为,何暮春已经知道了一个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叶珪手上有一个阴阳四辩骷髅。
    叶珪听到这里,事情已经早已经明白了,当年藏医叮嘱过自己,要把阴阳四辩骷髅,交还给一个门派的后人。而这个门派,就是何暮云嘴里所说的诡道!
    叶珪听到这里,立即对着何暮云说:“既然这样,找到我那就是最好不过了。”
    于是叶珪也把自己入狱,遇到藏医,藏医把人皮交给自己,并且被谢师爷为难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
    可是说了之后,何暮云和何暮春两人都没有意外。叶珪才知道,自己手上有阴阳四辩骷髅的事情,既然连谢师爷都知道,当然瞒不过何暮春。
    只是为什么过了十几年,何暮春拉出何暮云来,重新提起此事,叶珪想不明白。
    何暮云看出了叶珪的狐疑。沉吟了很久,才对叶珪说:“我们并不是要让你把人皮交还给那个乐师。”
    “那让我怎么做?”叶珪问道。
    “刚好相反,”何暮云说,“我们希望你能接过诡道的衣钵。”
    叶珪一听,非常震惊,“我只是一个郎中,没有想过要行巫术。”
    “其实先生的医术无双,”何暮春说,“难道和阴阳四辩骷髅没有关系?”
    叶珪听了,没有说话,这些年来,大部分的病人,都是他的医术救治,但是每年的确有一两例疑难杂症,无法医治。每当叶珪束手无策的之时,人皮就会在叶珪耳边指点一二。
    而人皮提点的穴道和药物,都是匪夷所思,完全无迹可寻的药理,叶珪也是勉强一试。却偏偏能立竿见影,药到病除,几乎有起死回生的效用。
    如叶珪曾经救治一个老妪的疾病,老妪已经病入膏肓,并且无法查出病情。叶珪也已经交代老妪的后人,准备后事。可是人皮告诉叶珪,用砒霜四钱入药。
    四钱砒霜是致人死命的毒药,叶珪那里敢下药。可是叶珪就这么一犹豫,老妪的家人就知道叶珪可能或许有办法。于是央求叶珪不要见死不救。
    叶珪有过前车之鉴,当然不肯轻易出手。但是看着老妪家人齐齐跪在自己的身前,也就心软,下了四钱砒霜的药方。
    结果老妪服药之后,呕出了一碗金灿灿的鲜血,鲜血里无数小虫涌动,都被砒霜杀死。并且身体随即好转。
    叶珪因此更加名声大震,而且以用药凶狠闻名。
    外行看热闹,内行却知道门道。如果没有阴阳四辩骷髅,叶珪的医术即便不弱于薛雪,但是也无法超出薛雪。就是人皮的一个指点,叶珪才有苏州第一名医的名头。
    所以这事,叶珪自己心里是明白的,薛雪当然也明白,不然薛雪也不会在叶珪面前提起巫术和医道的事情。现在看来何暮春何暮云也是明白人。
    从心底的期许来说,叶珪当然是不想把阴阳四辩骷髅送给诡道后人,这么多年,他也没有主动寻找。当年藏医所说的典故,其中的震撼,也随着时间慢慢冲淡。
    叶珪想到这里,猛然醒悟,对着何暮云说:“当年藏医把人皮托付给我,就是让我送给诡道后人,我十几年来一直把持人皮,反而被名利所困,忘记了当年的承诺。”
    何暮云看着叶珪,“难道你真的不想再拿着阴阳四辩骷髅?”
    叶珪说:“的确是好东西,但是本就不该我所有。”
    “这东西在术士手上也就是个法器,”何暮云劝说,“可是在你手上,能悬壶济世的宝物。一个是斩鬼的用途,一个是救人的医具,任谁都知道该怎么选择。”
    叶珪把人皮拿到手上,“请何大人把这个人皮交给诡道后人,我霸占这个东西多年,也该还回去了。”
    何暮云听了叶珪的话,看着何暮春,两人面面相觑。看来叶珪的回答,大大出乎了两人的意料。
    何暮春对着叶珪说:“既然叶先生这么说了,那我们也就不再多事。只是把你介绍给诡道后人就是,至于你今后如何行事,我们也不便指点。”
    叶珪见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干脆坦诚的说:“是不是诡道后人遇到的大麻烦,他至今无法解决,如果需要我相助,我一定不会推辞。”
    何暮云问:“可是叶先生刚才也说要把人皮交还?”
    “交还是我信守藏医的承诺,”叶珪说,“我拿了人皮这么多年,若说没有得到人皮的好处,那也是我在背弃良心,所以如果何大人要我帮助诡道后人,我当仁不让。这两件事情,不能混为一谈。”
    叶珪说完,气定神闲。何暮云看着何暮春,两人同时微笑颔首,对叶珪十分的钦佩。
    何暮春也不再隐瞒了,站起身,拉着叶珪,走到当初的那个冰窖。何暮云也尾随而至。留下邓药识在何府里呆着。
    三人站到了冰窖面前。当初因为冰窖把棺材取出,何暮春把灭荆宝剑赠与了叶珪之后,冰窖里坚冰融化,地下的水蔓延,冰窖成了水井。被何暮春封闭。
    现在冰窖口,又被何暮春命人打开,并且重新修整,在水井的上方修建了一个小屋。何暮春把小屋打开,三人鱼贯而入。
    叶珪才发现,冰窖里的积水已经全部消失,但是也没有了藏冰。何暮春在屋内,提了灯笼,顺着井口,一步步往下走去。看来何暮春这十几年来并没闲着,把冰窖重新又修建了道路。至于井水是什么时候退去的,叶珪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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